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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路漫漫其修遠矣 文 / 馮永姣

    從去年的九月份到今年的二月份,我一直沒回齊家,沒回去齊家人住的老城區。

    我還是像從前一樣沒有通知任何人便走了回去,並不熟悉的路程,也是磕磕絆絆地才摸到那所保存還算完好的老宅子;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樣應景的畫面迎接我的歸來是再好不過的了。

    小川站在院子裡背書;杏姨在廚房裡忙碌著晚飯,奶奶坐在鋪了一層棉絮地老籐椅上看晚報,誰也不吵著誰,一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樣子,想來我的出現是要打破這一份寧靜了。

    「姐姐!你回來啦!」小川第一個抬頭看向站在小院門外的我,趕忙丟下手中的書跑到我跟前幫我提行李,這樣多彩地表情洋溢在他本就生得陽光的臉龐上,是那麼的美好。小川的聲音太響,驚動了忙碌著的杏姨。

    杏姨從廚房裡走出來,就站在門口看著我,她捋了捋耳邊的頭髮,向每個母親看到榮歸故里的子女那樣微顫的一笑,「回來啦!」

    這一聲問候,足夠比喻成午後的暖陽,熱在人的心頭,鼻子一酸,我也不顧自己的眼是不是能控制得住就上前抱住了她,纖纖身量,這一年,累壞了吧。

    奶奶從屋子裡面走出來,她看上去更加的蒼老,雖然還是驕傲的姿態,但骨子裡那份女人的熱度還是隱約的顯現了出來,我請教她的時候,她沒有多餘的話,就是呆滯了那麼幾秒,應了一聲就回屋了。

    杏姨說,「知道你最近要回來,我特意給你收拾了一屋,雖然空間有點小,但住著應該還舒服,這個冬天怪冷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門窗關的嚴實一點。」

    「杏姨,你知道俞叔叔去哪工作了嗎?」

    「不太清楚,老洪說是去了一家車行,賣車吧;也沒什麼聯繫。這孩子平時很少說話,也不知道到了外面過得怎麼樣。」

    感覺自己很多年不見俞叔叔和洪叔他們,無意間想起來的時候竟然把他們恍惚成自己的親人,那種對親人般的思念,席捲了整個寒冬。

    寒假的時間並不長,剛回來沒幾天就開始有了過年的氣氛,每家每戶都忙得不亦樂乎,就連平時不注重氣氛的齊家也開始為過年這樣喜慶的日子忙碌起來,張燈結綵,看著越發的熱鬧。

    我喜歡和小川沒事的時候就在附近的幾條巷子裡面閒逛,或寬或窄的巷子每天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石磚的味道,若是人家的院牆高,我們就會抬頭看看那片窄窄的天空,偶有幾隻鳥兒飛過,長在院牆上的樹枝脫落有致,伴著細細的電線桿,一派古樸的鄉村氣息;若是人家的院牆低,我和小川就會跳著張望人家的院子裡是怎樣的一番景象,是不是也種滿了花草,擺滿了年貨。

    還有敞開的大院裡,好多小孩聚在一起玩耍;他們最愛的遊戲是躲貓貓,和我們小時候玩的一樣,誰都想成為那個躲起來的人,誰都不想當一隻貓,把那些小老鼠一個一個的抓出來。

    看到盡興的時候我會問小川,「你要不要也去玩?」

    「姐,我都這麼大了,還玩這個。」

    「你很大嗎?不是剛小學畢業嗎?」

    「我好歹過完年也十三了,也不小了,你看他們,最大的估計也才十歲。」

    我轉過眼去看他,「你都十三啦,我記得我剛來的時候,你就和他們差不多大,個頭小小的,也愛笑。」

    「你剛來的時候,也沒比他們大多少啊,一副天真浪漫的樣子;不過我很喜歡。」

    「好了,咱們不提以前的事了好嗎?」

    「明明是你先提的好不好。」小川很無奈的朝我翻了個白眼,我是當然要回過去的,「姐,你翻白眼醜死了,還是正常點比較好。」

    「齊瑾川!你現在敢和我對著干啦?膽子見長啊。」

    「沒辦法,我不能總是活得那麼窩囊。」

    這是小川第一次這麼漫不經心的和我提起「窩囊」這個詞,小川說,齊家的男人都活得像他以前那麼窩囊,他再也不要了,什麼都是女人做主,太沒骨氣。

    他這樣說,向來也只是說說,到了母親和奶奶面前,他還是得畢恭畢敬的做個好學生,好兒子,好繼承人。

    「你小時候玩過這個遊戲嗎?躲貓貓。」

    「不是說不提小時候的事了嗎?你還問。」

    「你現在還是屬於小時候,那你到底玩過沒啊?」

    「沒有。」小川回答沒有的時候臉上沒有任何光彩,他的小時候都是活在書房裡,活在一堆榮譽證書裡面,他連站在窗口看別人玩的權利都沒有,又怎麼可能享受自己玩的義務呢。

    「我從小都是一個人,你知道的啊,沒有朋友,沒有可以一起玩耍的小夥伴,每次他們給我玩的時間都只是和那些和我一樣身份背景家的小孩,我們在一起只會討論自己的驕傲,根本不知道還可以聚在一起做遊戲,就算知道,也會被大人訓斥不正經吧。」

    「姐姐,你說他們為什麼這麼喜歡玩捉迷藏呢。每次看到他們,都是玩這個,要不就是一群人依次抓住前一個人的衣角再排成一條線,然後就會有一個人去逮他們中的一個,樂此不疲的。」

    「你說的那個遊戲叫老鷹捉小雞,雞媽媽保護一群小雞不被老鷹捉住,最前面的那個就是老鷹。我們那是玩這個,都喜歡當小雞,不想在前幾個,也不想在最後面,但其實無論在哪,若是老鷹跑的快,都會被捉住的。」

    喜歡當小雞,被雞媽媽保護著,無論老鷹多厲害,雞媽媽都會捨身相互,這大概

    是我們從小就喜歡被保護著的感覺,都需要有一個能和老鷹匹敵的人來保護我開心的活下去。

    「為什麼你們說捉迷藏叫躲貓貓?」

    「躲貓貓,你不覺得叫起來更有親切感嗎?」

    「你喜歡當捉老鼠的貓還是被貓捉的老鼠?」

    「我喜歡當、可以藏起來的那個。」

    小川不解,「當一個像獵人一樣的貓不好嗎?獵到自己的食物,多驕傲的一件事啊?」

    「我只是喜歡藏起來,然後被找到。」小川或許該懂,只是還沒想明白,他用思考的眼神看著我,不知道是依然不懂,還是已經心領神會,不管是哪樣,我都是上揚著笑意示意他,就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捉迷藏」比起「躲貓貓」這個更適合這個遊戲的名字,把自己藏起來,才會讓那個「找」的人感受你的存在,你躲的越深,越遠,他才會越在乎,越陷進去;但前提條件是,他是願意去找你的,如果他從來都無所謂你的存在,那你躲到天涯海角都只是一廂情願罷了,就像我和顧謹生。

    「你會經常被找到嗎?」

    「那要看,那個人想不想找了。」

    「不找了,這個遊戲還有什麼堅持下去的意義?」

    「對啊,本來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何必要那麼在乎這個遊戲的輸贏呢,遊戲的最終,我們不都是還好好的再出現在對方眼前嗎?要是真的找不到,難道我還會在角落裡躲一輩子啊?這個遊戲,終歸有結束的時候。」

    「我、好像不太懂。」

    「等你以後遇上那麼一個人,或許就懂了。」

    「一個人,什麼意思啊,姐,那個人是誰啊?」

    齊瑾川後來就一直追著我問這個人,非要問出一個名字來的意思。

    「哪有什麼人,我就是打個比喻,舉個例子罷了,你要是在這樣糾纏不休的,我以後就不舉例子給你聽了。」

    「是嗎?就只是一個例子嗎?不是現實中真實的存在的一個人嗎?」

    「肯定不是,真的只是個例子。」

    「姐,你是不是失戀了?才有這麼多的感觸?」

    「你再問,我們就好好討論小時候的事。」

    「好了不問了,我心裡明白就好了。姐你練琴吧,我也去看書了。」

    在這個院子裡練琴是一件比讀好書還有面子的事,因為鄰居會被你的琴聲吸引到這來,然後一臉羨慕的眼光訓責自己家的孩子,「看看人家孩子琴練的多好,多認真,真好聽,你也學學,別光只顧著玩。」

    「說你呢,好好學學人家,人家成績肯定也比你好,比你聽話,知道疼愛父母。」

    我曾經也是被訓責的那個同齡人,如今竟也成了別人家長口人的「人家的孩子」,心裡其實應該是高興的吧,不管在齊家人的眼裡我成了怎樣一個失敗的例子,如今在別人的眼中我已經是齊家可以拿得出手的棋子了。

    但我心裡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的,我太知道那個同齡人的悲哀,自己的父母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好,別人家的孩子再壞他也能發現那麼幾處優點來挖苦自己,可以當自己別人家的孩子很多時候不如自己的時候,那種心裡的委屈,是如何都發洩不出來的,我們只能偷偷的在心裡懷著恨意去看人家的孩子,時間久了,我們就變成了一個喜歡把「恨」掛在心裡的人,對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對看輕自己的父母。

    但父母永遠都理解不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已經有多努力的去成為他們想成為的人,只是那樣的父母永遠都不會被滿足,他們嘴上說著你能達到這樣就好了,可是你達到了,就會有下一個被攀比的對象,再下一個,再下一個。

    所以我喜歡和外公呆在一起,因為外公從來都不會因為別人家優秀的孩子就虐待了自己家的的孩子,他只會說,「你和他一樣好。」

    很多年之後我才會明白,當年這樣的想法實在太過自私,原來我們只是想著自己的難處了,如果從一開始我們就是那麼的好,就像小時候外公眼裡的我,沒有叛逆,沒有牴觸,我們就不會變成那個被人比下去的孩子,我們可能也會變成別人眼中的「人家的孩子」,一直都是那樣驕傲的活著。

    路漫漫遠兮,年少張狂,再多的怨念都在這點點的生活中被磨礪的只想做個清人,不知身外事,只聞窗邊風,風來過,就把所有的張狂帶走,再無浮塵能干擾我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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