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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煙花遲暮 文 / 馮永姣

    傳說中,月亮最圓的一次一定是在你期盼回家而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古時候,人們總是踏著千難萬險趕回家,只為了見一眼家人,吃一頓團圓飯;而現在,回家的路,縱然已經是遍佈舟車,也拉不會我們想回家的那份誠摯的心,回家,不過是為了圓一個團圓的幌子,過一個望穿秋水的假期。

    小時候是喜歡過年的,因為過年了就可以到處去玩,有紅包、有新衣服、有很多平常吃不到的美食;而現在的我,已經對過年這種習俗失去了興趣,無非就是聚在一起吃個飯,敘敘家常,見到的人多了點,壓力也大了點,因為別人總會問,關於你的成績,你的才情。

    那頓年夜飯是我離開外公之後見過最熱鬧的一次了,可能也是因為地方小,人也多,在擁擠中才方顯繁華。

    還是和以前一樣,長輩都要坐上席,晚輩就挨個坐著;杏姨本來是不打算上桌的,但爺爺說,齊家如今都這樣了,還要顧忌什麼,杏姨也算是我們齊家的長輩,理應也是要坐上席的,只是奶奶一直高冷的沉默著,沒有任何神色,最後杏姨只得委屈坐我的旁邊。

    按平常的慣例,先開口的都是男人,爸爸給每個人斟酒(除了我和小川),說著平常他也常說的客套話,無非就是緩解氣氛,再不過就是左右大家的心情。

    爺爺也說話,說這一年大家如何辛苦,以後要怎樣發展;小叔就隨後應和著,繼而是母親,然後是奶奶。

    我和小川是不說話的,因為他們的話題我們根本就參合不上;很多時候,這樣的飯桌竟不是一頓飯那麼簡單,說是飯局也算是客氣了,這更像是在開會,最大的區別是:桌上擺滿的是美食,而不是一份份白花花的件,還有兩個不動聲色的閒人;大家的神色也還好,不算僵硬,也有點像家人之間那樣會時不時的寒暄著幾句,關照彼此的奮鬥歷程。

    屋外的鞭炮聲早就如雷貫耳,響絕一時;只聽不看、是煩躁,邊看邊聽才會領會那是一種怎樣的美妙;沒有人不會羨慕煙花綻放的斑斕,也沒有人不會同情它的曇花一現,它是我們心中最糾結的魔魘,美人遲暮般瞬間即是永恆。早早吃完年夜飯的我和小川,因為要和長輩一起下桌,所以我們只能透過那層厚厚的玻璃看著被點點煙火裝飾著的夜空,偶有殘留的炮仗屑從別人家的上空落到齊家的院子裡,看了只叫人忍不住欣喜。

    「你們兩個小的,也別光坐著了,出去玩吧。」

    自從爺爺回來的了之後,奶奶就很少管事了,就好像一個退了位的皇帝,我們稱之為太上皇,只管後生安樂,不問前朝世事。

    說罷,我倆便肆無忌憚的穿梭在各色巷子中,用零花錢去買煙花棒,小鞭炮,學著人家孩子的玩法,玩的不亦樂乎;一時也忘了齊家原來是大戶人家,最不慣這些鄉間習俗,他們那些高的慶祝儀式一般都是歌舞曲樂,好酒美食。

    可是我們的本性裡哪顧得上這些,既然心裡已經開啟了童年時玩耍的經歷,難免就將這些鄉間玩意搬到了齊家的院子裡;煙火四起的時候,屋裡的人都看向我們,一時停了談話,就是看著我們玩耍。

    沒有人批駁我們這樣瘋玩瘋鬧的舉動,反而是讚許。

    「我小的時候,每逢這種喜慶的節日,都和兄長們這麼玩鬧,從來都不知道什麼財產,什麼權勢,就像你們現在這樣單純無憂;等到大了一點,兄長們都忙著繼承家業,忙著看書經商,能陪我玩的,就是家裡面的下人;等到和你們差不多大的時候,我也就被迫收起了玩心,像現在這樣、到處都是家族的裡的瑣事,爭這個、爭那個的。」

    爺爺說,齊家現在這樣的狀況反而是好,沒有累及兒孫,兒孫反而活得更加自在,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該玩就玩,該學就學,不必整日捧著書心裡暗算著怎樣才能稱霸,在商場上奔波很辛苦吧,賺錢不易,做人也不易,搞得家庭不和睦,兒女不得雙全。

    他鼓勵我們以後都要像現在這樣,不管齊家能不能復興起來,都要像現在這樣,按著自己的本性去活。

    小川困苦,「我的本性,估計早就被磨平了。」

    本性是上天給我們最大的禮物;古人說,人之初性本善,這善、既然是早先生成的,無論後世是怎樣,都會一直潛存在自己的心裡,有沒有被發掘,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們一輩子都循著別人的指令苟活,縱然不能激發自己的本性,但這樣的苟活中無論有多少別人的影子,我們都能在這影子中找到最初的自己。

    「你的人生那麼長,要是以後按著自己的脾性去活,你自然就會知道你的本性是什麼了。」

    其實本性能是什麼呢,有人追名逐利,就有人視權益為糞土,世間不外乎這兩種人。我和小川都屬於後者,但久居這樣的生存環境,縱然我們有著桃花源的精神,也要做個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只因為我們要在這世上美好的活著,配合著世人活著;名譽、地位、財富、、尊嚴,有誰說,我都不要,那都是傻子,傻子說的空話,你什麼都不要你憑什麼活著。

    奶奶心裡的悸動,是曾來都不會表現在臉上讓我們看到的,不管有沒有那麼一刻是感動她的,她都是個顧盼生姿的冰冷美人,縱使是烽火戲諸侯這樣的絕世玩笑也未必能打動她。

    我也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呢,心都死了,還有什麼值得心動的呢;活著,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曾驕傲的活過。

    那年冬天再見到夏明,我就知道他已經不在是我所能熟識的夏明瞭。沒有了當初做兼職的那份青澀,也沒有了被生存打敗後的那份困苦潦倒,反倒是一種勵志的成熟,幾份剛強,幾份冷趣。

    「穿得這麼正式,相親啊?」

    「工作才穩定,還沒打算考慮那方面的問題,你

    呢,還在讀書啊?」

    「我不讀書能幹什麼去,也不像你好歹也是個高材生,到哪都能出人頭地。」

    「高不高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為了生活,我一定不能像以前一樣那麼倔強的活著。」

    「倔強的活著——怎麼倔強了?」

    「就是隨性,說明白點,就是耍小孩子脾氣。」

    「大概明白了,那現在呢,怎麼不倔強了。」

    「因為遇到一個人,他跟我說他以前的故事,說他以前和我一樣的經歷,說他後來也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教他怎麼才能擺脫自己心裡的貧窮。後來我就跟著他工作,真的學到很多,也沒有像以前那麼只會抱怨;其實說到底,人都要看自己,怎麼努力,怎麼付出。」

    「怎麼努力,怎麼付出了?」

    「說出來都是給別人聽的,只有做出來才是給自己看的。怎麼努力,怎麼付出都得看自己,有人憑借勞力,有人憑借腦力,有人,改善一下自己的心態就什麼都好了。」

    夏明沒有告訴我這一年多他發生了什麼,到底遇到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才會像今天一樣說起話來都是那麼的深沉;但我也能打心底明白,他的倔強就像爺爺說的天性,人不為天性而活,那只能配合著做個俗人,過俗氣的生活。

    他又跟我提起衛沙沙,說她這兩年過得有滋有味的,成績也好,生活也好,好像也談戀愛了;家裡人都不說,是因為這種戀愛對衛沙沙來說是種正能量,它父母對她也尤其的信任,相信她能兼顧好自己。

    「你們還聯繫嗎?表面上看上去還不錯的男朋友。」

    「他的男朋友叫顧謹生,是我的小叔,也是小學同學。」

    「也是你喜歡的人。」這句遲到的提醒,讓人猝不及防。

    「你們的事我都知道,衛沙沙告訴我的,你喜歡你叔你知道嗎?」

    「他是我叔,我學過生物;我成績再差我也知道。」這就話就算是否認了,不管是從科學方面來說,還是從人倫常理。

    「你難道不知道他跟你根本就沒有那層血緣關係嗎?那個男的爸爸是被你們姓顧的那個長輩抱養的,不是顧家人,他自然也不是你們顧家人人,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喜歡吧;要是你能鼓起勇氣去和衛沙沙競爭,我站在你這邊,那個男的,我見過一次,和你挺般配的。」

    他說的這樣雲淡風輕,對我卻是驚濤駭浪。

    我從來不敢想,所謂的人倫常理不過是顧謹生給我的一張白紙,他就這樣把我們多年的情誼用這樣的典故撇的乾乾淨淨。

    「你怎麼知道的那麼多,衛沙沙告訴你的」

    「差不多吧,那個男的說的。你難道一直都不知道?」

    「我要知道這些做什麼?反正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所以你放棄了?」

    「從來就沒得到過,哪有什麼放棄,況且,我也不喜歡他。」

    「不喜歡嗎?是你不敢承認吧。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就連我這個旁聽者都能感受到你——的,不承認就不承認吧,換做是誰、一時半會都接受不了這種事實,更何況是你。」

    夏明說,衛沙沙告訴他,顧謹生從來都不在任何人面前承認關於衛沙沙的猜想和論證,他也是憑藉著這層莫名其妙的「血緣關係」。

    「他們都以為你知道,顧謹生跟你沒有那層血緣關係,看來你是真單純,才總是被傷害。」

    「你想多了,我哪裡單純。我不單純的時候你知道嗎?不要以為你瞭解我你就真的瞭解我了。」

    夏明不解釋,也不說話,她就是看著我然後無端的笑出聲來,這種令人寒顫的笑聲,就像一個老熟的長輩在看一個無知的晚輩,有種淡淡的譏笑,更多的,則是同情。

    我還是會夢見和顧謹生吵架,吵著吵著,就會有個陌生的人在旁邊告訴我,「他是你有血緣關係的叔叔,是你的親叔叔。」我沒有辦法擺脫著一遍又一遍的回聲,我只能捂著耳朵告訴顧謹生,「我不喜歡你,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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