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最難忘 文 / 馮永姣

    日子是流水，我並沒覺得自己走過了多少空間，轉眼已是冰涼；漫天紛飛的大雪鋪天蓋地席捲著每一個城市，每一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我可以用任何理由說、要留在學校看書考試，但是一旦放了寒假，再多的理由都變得荒唐。我沒有告訴齊家人我要回去的日子，只是一個人提著個箱子按照指示回到了之前住的那座像極了深秋的老宅；院門是緊鎖著的，連同房子的大門、窗戶也關閉的嚴嚴實實，我沒有家裡面的鑰匙，我以為，當我走進去的時候，小川會坐在客廳等我，然後熱切的喚我一聲「姐姐」；慧姐已經弄好了午飯等我回來吃；

    這些本是最美好的設想，都被這鐵鎖、鎖的連殘渣都不剩。

    忽然之間就不知道該去哪兒了，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但上天還是會眷顧這個天生的寵兒，我正當絕望的想蹲在馬路邊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顧井桐，顧桐。」

    「嘿，我在這。」

    她向我揮手，我就像失了魂似的丟下箱子和手裡的雨傘，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你沒事吧，怎麼了這麼煽情，才半年沒見嘛，是不是太想我了啊？」

    「嗯。」

    「你想我也不給我你的聯繫方式，我都忘了你那個學校的名字了。」

    「那你怎麼在這的？」

    「來找你啊，我都來好幾次了，每次來的時候這些門都是鎖著的，我還以為你們家都搬走的呢，我就是來試試運氣，沒想到還真遇到你了。」

    何藍藍說這樣的話很讓我感動，又是在這樣冰天雪地的氛圍裡，這樣的煽情顯得溫情了許多。

    她忽然轉過頭去：「向俊，在這！」

    「你們、真在一起啦？」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何藍藍小心翼翼的付出終於得到了回報。

    她卻是靦腆一笑：「對啊，去年十月份他回來的時候，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顧井桐，你認識的，我最好的朋友。」何藍藍還和當初一樣，每次看向向俊的眼神都是暖暖的愛意，全然不是我平日裡見到的她、那麼盛氣凌人。

    「嗯，變漂亮了啊，常聽藍藍提到你。」

    「哪有，你幹嘛老跟人家提到我啊？沒話題了？」

    「不是，這不是想你了嗎，想你了就提到你了啊。不過，你好像真的變得漂亮了一點，是不是——嗯？」

    「什麼啊，你知道我怎麼會。」

    「誰的，電話響？」

    「啊？我的。」

    「喂，爸爸。嗯，在老宅門口，嗯，知道了。」

    「你爸爸啊？來開門？」

    「不是，他們現在已經不住這裡了，待會俞叔叔來接我回去，就是我以前住的房子，在景府街那邊。」

    「景府街？那邊房子據說都是暴發戶才買得起的。是那邊嗎？」向俊好像對這方面很有研究的樣子，我也不好隱瞞，只得說：「是的。」

    「人家是谷迪集團的千金好不好，有什麼好驚訝的？」

    「谷迪？好像——」

    他們倆就像說錯話似的互相使了眼色，微微露出尷尬一笑便岔開了話題，「快把你號碼告訴我，還有什麼扣扣號，學校地址。」

    何藍藍順勢掏出手機，很緊急的樣子。

    「嗯，我說你記著。」

    俞叔叔來的很快，就好像是一個夢的速度，總覺得和何藍藍還沒說上什麼話就要被帶走了；也沒有什麼不捨，不像分離，就更不是天人永隔。現在的何藍藍，她的整個世界都是向俊，因為向俊，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稚氣，不會再像壞學生一樣到處惹是生非，也不曾聽聞她喝酒嗨歌，和家裡人的關係也親近了不少，要不說，人之初、性本善。

    我是打心底的為何藍藍這樣的改變開心，想著這愛情的力量著實的偉大，不過短短半載。

    「俞叔叔，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先生在這附近談業務，我來給他送資料順便來接你。」

    「這裡的房子沒人住了嗎？」

    「聽夫人說，這裡的房子打算賣掉。」

    「賣掉？為什麼？為什麼要賣掉？」我很緊張這裡的房子，我總覺得它是這個城市唯一一個我能落腳的地方。

    「集團這半年股票跌的厲害，這裡的房子的價值能開發一個新的業務。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是不是要面臨——」

    「老夫人已經請你的爺爺出來幫忙，你叔叔也回來了。」

    我沒有再追問什麼，俞叔叔的話已經表達的很清楚，很明確，谷迪集團就算不是面臨破產，也是不能在市場上再橫行如初了。只是這谷迪集團本不就是爺爺的嗎？為什麼要說「請」他回來呢？

    俞叔叔接了一個爸爸的電話，便掉轉頭去接他，我忽然就不想再見到齊家的人，有種膽怯，我害怕看見他們臉上再不復當年的神情，我突然還希望還是以前的樣子，我情願還被他們死死的管著，也不要現在的放逐。

    可我躲不過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我怕風太大，小小的身軀抵擋不了它

    的侵襲；我怕雪太深，還沒邁出腳步就已經陷了進去，再難逃脫。

    思緒一下子飛去了前年，那是個陰雨連綿的深秋，顧謹生站在我的旁邊問我：

    「你喜歡什麼天氣？」

    「就像現在這樣的，下著小雨，都不用打傘。」

    「我喜歡晴天，萬物生長都需要陽光，喜歡太陽照在身上的那種感覺。」

    「太陽有什麼好的，熱死人了。」

    「你的意思是這樣的陰天，每天都下著雨好咯？到哪裡都是濕的！你不覺得很煩躁嗎？」

    「既然你喜歡太陽，你去火星好了，別呆在地球上。」

    「你喜歡什麼晴天還是雨天？」這是小時候我問的顧謹生。

    「晴天，我喜歡太陽。」

    「我也喜歡太陽，照在身上很暖和。」

    「你為什麼不喜歡雨天，你們女生不都喜歡下雨天嗎？」

    「因為下雨天冷啊，還會弄濕衣服。」

    我想我變回來了小時候，小時候喜歡晴天喜歡太陽的我。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顧謹生從小就喜歡有太陽的天氣，因為太陽是溫暖的，在悲傷的心情被陽光撫慰過了都會好受一點；當初他爸爸的事業一蹶不振的時候，他應該也像極了現在的我，忐忑彷徨；只是當年的他還小，哪能有那麼多的憂思。

    「桐桐回來了啊！」

    「爸。」

    「走吧，回家！」

    「在學校怎麼樣啊，也不給家裡面打電話，小川經常念叨你說你跟他說好的經常回來的。」

    「學校，課很多，經常要考試。」

    「學習是很重要，但多跟家裡面聯繫也很重要，午飯還沒吃吧，餓嗎？」

    「還好，早上吃的比較多。」

    「一會回去讓慧姐給你做你喜歡吃的，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說。這樣讓小俞去接你也方便。」

    其實我很想回答：你們每天這麼忙，我何必還要麻煩你們呢？但是這麼煽情的話我說不出口。

    「我一個人坐車回來也挺方便的，轉兩次公交就到了。」

    「他們沒告訴你我們已經不住這老房子了嗎？」

    「說了，但我習慣住這了，就忘了。」

    「下次記得就好。」

    「嗯，知道。」我沒能開口問出關於我心裡的疑惑，也沒勇氣提起關於谷迪的一切，就好像他們所要面臨的所有問題全都與我無關；我會悄悄的側過臉去打量著爸爸面上的姿色，暗淡無光，憔悴的很，一臉的睏倦；我不忍在看下去，眼角已經濕了一片，也不知道是在心疼誰還是自己又莫名的受了委屈。

    俞叔叔的車速很快，也不知是他餓了還是聽到我肚子已經吵的不行。因為夜裡常常睡不好覺，早上再餓也沒了胃口，就任由自己的心情不吃早飯，這個習慣一旦養成了就真的成了習慣，只是每到午時，肚子就叫的厲害。

    爸爸是在車子停後，自然醒的，他擦擦眼角，習慣性的說了一句：「到家了啊！」然後習慣性的呆著朦朧的睡衣打開車門，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回家去。這是這次他還顧忌到了要幫我拿箱子，精神稍微振奮了點。

    午飯是杏姨弄的，慧姐已經辭了齊家的工作去了一家餐廳當服務員，小芬也走了，聽說是回了鄉下做了小買賣。洪叔變老了許多，我請教他的時候他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我回來了。

    小川還沒回來，應該又去補課了吧，母親和奶奶都不在家，洪叔說她們都在集團裡面處理要事，他也是回來拿午飯給她們送去。

    爸爸和俞叔叔匆匆的吃完飯就走了，至於去哪我也不清楚，轉瞬間家裡面只有我和杏姨。

    杏姨也是老了，雖然還是青絲盤發，但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的皺紋就像菜籃上編製的竹條那樣密集；她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彎著腰打掃衛生，我走過的時候，我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和跳動的脈搏；我說要幫她，她連忙推開了，直起身板來向我輕輕一笑，

    「我知道你們做學生的學業繁忙，就連放假了也是一刻都不停歇的，杏姨沒事，你去吧。」

    「那您慢點，有事就叫我。」

    我從不會說讓人暖心的話，是說不出口，也是無從說起。

    走回自己的房間又覺得無事可做，還是想下樓來同杏姨說說話，幫幫忙，但走到樓梯口，我還是停住了；杏姨先是彎弓著腰，再扶著腰板一點一點的直立起來，看上去很艱難的樣子，待到整個人都直挺挺的站在那的時候，再輕輕的用手握住的拳頭一下一下的捶上去，另一隻手還握著拖把，拖把一下子就變成了杏姨的枴杖，支撐起她全部的力量。

    這一幕讓我想起已故的外公，當年他活著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艱難，而我，卻不在身邊幫他一把。

    鼻子酸了一下，我毅然決然的走下樓，搶過杏姨手上的工具繼續著她未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