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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天下之車莫不車轍 文 / 馮永姣

    軍訓過後,學校又開了一次大會;本就曬得烏黑的我們又被逼迫著站在烈日下暴曬了兩個小時,雖然沒有軍訓那麼辛苦,但卻比軍訓乏味的很;將近兩個小時的發言,我所能總結的重點就是要收收心,認真面對接下來的學習。

    我一直很不屑那些領導站在講台上說著大話,告誡同學要怎樣怎樣;難道他自己心裡面會不明白嗎?愛學習的人根本不用他說,人家自然把心用在學習上;不愛學習的人,你天天用喇叭盯著他喊,他也不會一頭栽進書裡。其實班主任很能認同我的這些觀點,但是他也說了:「這麼多人當中,只要有一個人聽了這些話受了啟發去做了,那麼這些無聊的演講稿都是有用的,因為你永遠不能預測這位去做的同學將來能做出多大的成就。

    再叛逆的我聽了這樣的解釋也是會認同的。這就好像班主任就是那些領導,那個一個聽了去做的人就是我,而我、並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怎樣,是不是就像邵民強期望的那樣做出一番成就。這樣靜靜想著,也難免會為自己的異想天開從心底發出無羈的譏笑:我這樣沒有天賦後天也不愛學習的人哪來的運氣能與「成就」相提並論,最多也只能做出一點點成績,如此,齊家的人也會再正眼瞧上我吧。

    更多的時候我是不願想這些的,因為無趣,也實在是幻想。

    邵民強的第一節課,沒有上新課,也沒有像一般的老師那樣講大話,或者介紹自己來接下課的課程安排。他說: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研究古學,也在這古學之中收穫很多,不管是受教還是明心,所以我希望你們也能在這方面多學習學習;按照歷年我的總結,這不僅能在提高你們的語基礎,還能教你們做人成事。」

    「強強」是九班的人對他的愛稱,一開始只有幾個人這麼在背後偷偷的喊著,後來全班都被傳染了,再後來就直接在他面前行言不諱,他和我們之間雖然差著一個輩分的年紀,但他永遠都像個大孩子一樣混在我們中間同我們玩鬧,他正經起來像個古板的教授,不正經的時候就是個老頑童。

    強強交給我們的第一句話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從不多解釋,只是讓我們自己理解。剛開始都是些簡單的話,我們也不必麻煩強強多說什麼,後來他教給了我們這麼一句,我至今都記得;

    「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

    當時的我們都不懂,他就把這句話寫在黑板上,他說:「有心的同學可以摘抄下來,慢慢理解。」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這古人的智慧是現如今人不可逾越的,你理解了意思還不行,還要一點一點慢慢的悟出來才算是真的理解了,否則你還不如不知道,這樣反而多了一份困惑。」

    強強教過我們很多這樣的句子,我也偶爾能記住幾個,表層意思也能說得通,但要像他說的這樣去悟出來,起碼那時候的我是沒那個空閒或者精力,其實應該說是——心境。

    好學生林書宜倒是理解了,她的名字就像她家人給她起的名字一樣,在書本裡怡然自樂,相得益彰,又與「宜室宜家」的意義想通。她在查閱後是這麼解釋給我們聽的:這天下的車子都是經由車轍,而說起車子的功勞卻從來不提起這車轍。

    說起來這車轍就是經由車子行駛後的自然產物,人們向來只關心車子的本身,所以即使後來車翻馬倒,災禍也不會波及車轍,車轍自然就處於災禍和幸福之間,也免去了災殃。

    林書宜說這是古中後補的一句,老師沒說,大概也是希望我們能自己悟透後面的這段,可惜了,在如今科技橫行的時代,需要我們自己悟出來的真理早已被公之於眾了,我們想不知道都不行。

    沒有顧謹生在的日子,做什麼事好像都沒有了動力;

    我不喜歡像宿舍裡的秦雪那樣每天看書作業到深夜,從不與人多交涉什麼,每天除了在教室埋頭苦幹就是在食堂吃飯,吃飯的時候還不忘了背點單詞。對於這樣的學生,我們向來是敬而遠之,說不上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宿舍裡葛曉那樣的,成日裡瘋瘋癲癲的和男生在一起打鬧,若不是這一身的皮囊,我們當真以為她是個漢子,她不像商音那樣雖然性子直說話豪爽,但也有女孩子的天賦,談吐間都不失大家風範。可能也正是因為葛曉放浪不羈的性格,才讓她在整個學校都活得順風順水,瀟灑淋漓,朋友兄弟遍灑「神州」。

    宿舍裡有個叫於昕的姑娘倒是挺和我意,她是我見過最單純的女孩子,她不是何藍藍那樣的「傻」,更不是衛沙沙那樣的「精明」,她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的讓人歡喜,該作業的時候就作業,該看書的時候就看書,該發脾氣的時候就發脾氣,該撒嬌的時候就撒嬌。她相貌平平,膚色屬於健康型的,雖然來自鄉下,但從來都不會和城裡的姑娘攀比什麼。

    所以在何藍藍之後,她就是我的形影不離。

    高中的課本對我來說就先圖書館裡的雜書,好像每本都是有用的,但一一翻下來,就覺得沒一本是事自己想要的,除了數學是新知識,需要好好做題才能掌握,其他的科目,感覺都是在重複之前的知識,只是更複雜了一點而已:單詞更新了需要再背誦,歷史事件更詳細了需要背誦,地理的知識範圍更廣了需要背誦,什麼物理生物化學的,除了在研究實驗就是研究公式,最重要的是政治,我覺得每一條被總結出來的法都可以去論證自己要表達的觀點。

    想到這些頭疼的科目我就犯難,雖然從來不在嘴上說什麼,擔心裡面每時每刻都犯嘀咕。

    於昕常問我:「顧井桐,你幹嘛整天沒事都皺著個眉頭,都不笑,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算了吧,讓顧井桐說話給你笑、倒不如去聽林

    書宜給你講古。」

    「嗯,或者直接讓方晉給你講笑話,是吧?」

    「我又什麼時候講笑話了,還是去聽林書宜講古吧。」方晉雖然不是愛學習型的,但她最喜歡聽林書宜講古代的故事給她聽,重複多少遍都不厭煩;而林書宜也樂意給她講,所以我們常常取笑林書宜都成了方晉的說書先生了,還常常鬧著讓方晉給林書宜工資;當然方晉也大方,雖然不發工資,但是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著林書宜,林書宜在她心裡就是神一樣的人物。

    「林書宜,你嫁給方晉得了,我看著名字,相貌個頭比例什麼的都挺合適的。」商音一個人說出了我們所有人的心思。

    「什麼啊!人家好歹也是個女兒身好不好。」方晉也是難為情,但再難為情她還是會繫著林書宜的胳膊做出靦腆的模樣。

    「哎,我要是你,我就去變性,這樣才能表忠心。」

    「不要,我還是好好的當個女孩子比較好。」方晉還是很誠心的想做個女孩子的,她聽了這句就趕忙鬆開林書宜然後爬上自己的床不再說話。

    類似這樣的對話每天都會在宿舍上演,只是被取笑的對象不一樣罷了。我也常被拿來取笑,她們笑我最多的就是夜裡說夢話,幾乎每晚都要說上幾句:「不要,不要走。」有時候就被自己嚇醒了。

    其實我自己也知道,這樣每日重複著的噩夢,會讓自己驚醒,醒來的時候屋子裡面是漆黑一片的,如果睡得早,還能看見秦雪的檯燈還亮著,而她也會適宜的問一句:

    「你又做噩夢啦?」

    「嗯。你怎麼還不睡?」

    「我也沒睡呢。」這句話是我下鋪的商音說的。

    我把頭伸下去看她,她也不理會我,還在玩著手機;我們大家都知道,她每晚的熬夜是在和她的男朋友聊天。

    商音不是我們宿舍第一個談戀愛的人,但她是第一個這麼明目張膽的。關於她男朋友的任何訊息,只要商音知道的,我們都知道。

    按照時間來算,趙立瑤是第一個,商音是第二個,但是商音已經分了,第三個是方晉,但是方晉也分了,大家無聊的時候都會猜測第四個是誰,一直猜到第七個,因為第八個肯定是我們的書獃子學霸秦雪。

    我被排名第六,但其實我是第四;是在商音再一次分手之後的事,然後她就問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我分手了你才接受人家。」

    「哪有,你分手的時候我也不在學校啊,我都不知道。」

    「好像也是哦。錯怪你了,來,寶貝,親一個。」商音分手了,她一點都不難過,那時的我們都不懂:分手了不應該都挺難過的嗎?

    「有什麼好難過的啊?是我先提的分手好不好。」

    「那原因呢?」

    「沒感覺唄。」

    「還是趙立瑤好,瑤瑤,我們到現在還沒見過你男朋友長什麼樣子呢?什麼時候帶過來瞧瞧。」

    「萬一不小心被你瞧上了怎麼辦,瑤瑤,你還是不要帶過來了。」商音說話就是這麼不饒人,於昕也沒辦法,只能吐吐舌頭。

    「你們在聊什麼啊這麼開心?」葛曉應該也是剛從足球場上回來,滿頭的汗水把她好不容易長長的劉海給弄濕的像三根雞毛掛在額頭上。

    「她們在議論你什麼時候在球場上踢出一個男朋友讓你變得溫柔一點。」

    「呵呵呵,算了,我先去洗澡,有熱水嗎?」

    「有,我剛洗過。」林書宜是宿舍最愛乾淨的一個,她的乾淨原則就是只要有熱水就洗澡、不管今天什麼天氣有沒有出汗。

    「我剛回教室看見秦雪,不要太認真啊在那做題目,我都不忍心叫她,慚愧啊。」

    「慚愧什麼,你期末考試考比她高不就好了嗎?」商音對於秦雪的死用功向來都是不屑一顧,不過她在秦雪面前從來不表現出來,為的就是不傷她那僅剩的自尊心。

    秦雪是很偏遠的鄉下孩子,因為家裡面人都在城裡打工,她才很用功的考到這來;鄉下的教育向來是不容樂觀的,也正是因為秦雪看到了城鄉之間的差距才會更加努力;作為城裡的孩子比如說商音、林書宜和方晉是萬不能理解的和包容的。

    而我,作為曾經和秦雪一樣經歷的人,我太能理解這種委屈了,只是因為一開始的出生不好,所以在教育上就要低人一等,更讓人同情的是,她又生在那樣艱苦的家庭裡面,一家六口人,一個生病的奶奶丟給鄉下的叔叔照看著,三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讀書,她父母每天廉價的勞動力換來的血汗錢根本滿足不了他們學費、生活費,更別談什麼營養費請家教了。

    比起她,我算是好命了;所以我就常常拿她來比較自己,想著如果我也是生在這樣的環境,有著這樣的境遇,我是否還會像現在一樣悠閒自在的排斥著遇到的所有的不順心、不愉快。

    於昕和趙立瑤也是鄉下孩子,但她們比起秦雪要好的多;她們都是家裡的獨身女,父母工作都相對穩定,從不用擔心明天的生活還能不能過下去了,也不會想著哪天自己變成了秦雪這樣的人;沒有經歷過的人,一旦遇上了,一開始都會絕望吧。

    所以後來秦雪在我的心裡、眼裡一直都是我要追隨的對象,每次不想看書,不想上課的時候,就看看身邊的秦雪,我都會咬咬牙,再堅持下去;

    說來這個偉大的發現是邵民強告訴我的,是他告訴我秦雪之所以這麼努力只是為了改變自己本就艱苦

    的命運,他說:

    「顧井桐,我知道你家世很好,但你在學習上太放縱自己了。我們不說其他人,就看秦雪——」

    如果說、我從小就長在齊家,今天站在邵民強面前聽他說秦雪的我一定會轉身就走;但邵民強就像能看透人心、能看透人的生前和未來一樣字字戳進你的心扉,讓你沒法不動容。

    我才懂邵民強問什麼說「只用用心悟透了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他是在用心悟透每一個人的軟肋,給你狠狠的一擊讓你成長,讓你獨自面對長大。他就像那自然的產物——車轍,而我,是記住了這個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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