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傅聰 文 / 馮永姣
高中生涯的第一天,大家都起了大早;我想沒有人不會期待新生活的開始,即使沒有人能預料自己後來的生活是多麼的支離破碎,或者是春意盎然。
匆匆去了食堂吃了早餐就趕去了操場,嘩啦啦的人群在用欄杆圍起來的窄小出口處一擁而入,且不看在這悶熱的的清晨裡人群的騷動帶來的不適,就操場中間筆直的站了一排的教官就足夠讓人心生浮躁。
學校的大領導和年級小領導站在跑道前的檯子上指揮著每個班該佔領位置和隊形,大家按照白色粉末畫的指示找到班級站成隊列,乍一看也有二十多個班級,每個班四五十個同學。
等到操場差不多安靜了之後,領導開始講話了,
在我看來,都是千篇一律的稿子,有人不耐煩的東張西望,有人裝裝樣子聽著,班主任背著手在周圍來回踱著步,教官則悄悄的走近每個屬於自己管轄的班級。
一番陳詞結束了,下面就是教官的時間了。
帶我們班級的教官是個男的,叫傅聰,90年生人,四川的。從開始到結束,我就沒見他笑過,也很少說話,他並不是個很嚴厲的人,但卻很負責。宿舍裡的姑娘都喜歡議論他,想著法兒跟他說話逗笑他,但他也真的從來不為所動。
我們班級訓練是在排球場,和隔壁的八班同步,不訓練的時候,兩個班的教官就坐在一起講話,我們休息的次數很少,就時常抱怨辛苦,傅聰也不理會我們,只是說:「如果你們在這裡呆的不舒服,就去操場,那兒沒有陰涼處,蒸汽也大,正好那邊的班級也想過來。」
平緩的語速,平緩的調調,他繼續訓練,但也會真的同情一下我們,休息時間放的更長點;而我們永遠不知足,依然哀求著更長一點的休息時間。
傅聰不理會我們的時候隔壁的教官就來罵我們,
「你們一個個的真不知好歹,要不要跟我們班換換,你們已經是休息時間最長的了,還磨嘰什麼,再磨嘰給我去跑操場。」當然他也不是真罵我們,從來都是邊說邊笑。
這個教官是個不折不扣的山東人,叫許廈,每次只要他一開口我們都想笑、甭管他臉的臉擺的有多臭,說的話多麼的義憤填膺;他雖然只比傅聰小一歲,但心裡年齡與我們一般,比起他帶的班級,他好像更喜歡我們班,有事沒事就來替傅聰發號施令。傅聰卻不會因此而閒著,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領導時時刻刻的督察,還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閒不住的人。
他可以長時間的離開你的視線,但他也可以不動聲色的出現在你身後,用他手上一直攜帶著的小木棍指正你的各種不是,等你糾正了錯誤,他再轉身默默的離開。
訓練的內容說起來是很單調的,無非就是站軍姿、踏步、走正步、走方隊、打軍體拳,雖然對第一次參加訓練的我來說是很陌生,也常常被指正,但都勉強過了關;他教我們唱軍歌,給我們講軍營裡的故事,還表演他學過的武術。
許廈常常來戲弄他,在我們面前說他的糗事,還裝著一副很正經的樣子抱怨他的諸多不是,他也不反駁就是笑笑,有時候被許廈取笑的有點過分了,他就很嚴肅的看著他,然後溫和的問他:「我哪有?」
「哪沒有了,我們全軍營的人都可以作證,你別想抵賴啊。」
「什麼啊?那是——」
這時候的許廈已經回了自己的班級,又一本正經的樣子開始了他的訓練,而傅聰就像個孩子一樣的跟在他後面解釋著「那是」之後的內容,我們很多時候根本就聽不到或者聽不清;當然很多時候就算他們說的很清楚我們還是雲裡霧裡的,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後果,用商音的話來說就是:「盡聽許廈瞎扯。」
當然不管許廈是不是瞎扯,我還是能感受到傅聰是個很優秀的人,他的那些常常被拿來取笑的糗事反而更能說明他這個人的質樸無人能及;有一種詞叫做「憨厚」,這樣形容他的時候略顯得俗氣,還有一種詞叫做「傻」,這樣來形容他的私下生活應該稍微準確一些。在我的認知裡,他就是一位真正的軍人,他的不苟言笑就像守在皇宮大門的侍衛,足夠能嚇破那些愛撒潑的無知村婦的膽。也難怪傅聰同那些人不同,聽說有的教官在我們這個年級裡面尋覓到了真愛,一邊訓練一邊談起了戀愛,讓人好不羨慕,而傅聰呢,在我們眼裡的傅聰從來不主動和女生說話。
有天下午下了一場小雨,空氣開始變得濕潤,偶有陣陣微風,心情大好,想著就算淋著雨訓練也比大太陽的好;但是學校卻害怕我們被淋壞了,把我們都趕回教室,說是自己安排活動。我們相繼找位子坐下,每個宿舍都彼此挨著,好不熱鬧的聊著天,整棟教學樓鬧哄哄的。
傅聰趕來的時候,身後還尾隨著班主任,兩袖清風似的從教室的後門口晃悠到前門口,他倆並排站在前門口說話,好像在商量什麼,過了好一會,班主任才走進來,站在講台上,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而傅聰依然守在前門口,一點走進來的意思都沒。
「這個,你們教官說了,活動自己安排,想玩什麼遊戲,還是按老規則,每個人自我介紹一下?」
「做遊戲,玩遊戲」一浪高過一浪的呼聲,班主任好像特無語,就不理會我們,「我看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大家互相都不認識,這樣玩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他說的句句有理,但也舉得這樣的邏輯怪怪的,只是沒人反駁,那麼自我簡介就開始了。
「誰來第一個?」
沒人作答,但也不知道是誰最後扯著嗓門高喊了一句:「教官。」
然後大家都紛紛的喊著:「教官先來。」當然也有人喊著:「班主任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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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傅聰也算的上是個羞澀之人,聽聞這樣的呼喊,先是面容生硬了一下,然後揮揮手,示意著自己的不願。班主任也不難為他,更不難為自己,就按照座位一個一個的上來。
但是最終,傅聰還是被男生拉上了講台演說了一番,至於內容,也是足夠讓我大跌眼鏡的,他的演說完全像是在做報告,向領導匯報著這些天的心得體會;我們當然不滿,但沒辦法,,班主任說了:「這才是真正的軍人,沒有諸多的言詞,踏踏實實的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我們也就無力辯解,只得放過。
遊戲的時候,他也不參與,只是和班主任一起在邊上當起了裁判;那時候的遊戲也不過是傳東西,傳到誰了,誰就上來表演個節目;我自認為是比較幸運的那種,從來沒被叫上台去表演節目,應該也是上天垂憐,知道我一個鄉下孩子沒什麼才藝,平時也不是個會吼兩嗓子的漢子;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樣幸運的,我記得有個比較羞澀的小男生,接連被傳到了好幾次,前幾次勉為其難的唱上幾句,被台下的我們笑得不行,後來就直接不願意上台了,大家都很為難,最後教官說:「既然這位同學今天這麼幸運,就請他隨便指個同學來替他完成任務。」
有人說好,也有人說不好,但還是照辦了。
印象中被無辜拉上來的同學都很會唱歌,清一色的男生,飆著嗓子唱高音,唱那個時候很流行但我也沒聽過的歌。也有說笑話的猜字謎的,大家都很配合的笑笑鬧鬧,愉快的雨天就遙遙無期了。
六天的時間,不長也不短,他和我們的關係不遠也不近,我們會說他冷漠,不愛和人交流,女生說他是好男人,男生就很妒忌的說他是悶騷男,但這些人中也不乏有對他評價好的。
最後一天他走的時候、我們班的同學都去送了,除了幾個比較調皮的趁這個時間偷溜出去上網的,還除了我;我本不想做這個特殊的人,可偏偏吃壞了肚子,一天都窩在宿舍裡面,除了爬上自己的床就是蹲在廁所裡。
趙立瑤說,傅聰臨走的時候都沒有多說一句,只是囑咐我們要好好讀書,也沒映著要求笑一下,很多同學拿著手機要去拍他,都被拒絕了。軍訓結束的那天晚上、宿舍裡都是抱怨的話,說是傅聰裝清高。我當然是不予理會的,可能是我懂,就算短暫的熟絡又能怎樣呢,不是一條道路上的人,記住了反而多了一份沒有希望的掛念,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撇的乾乾淨淨。
他倒是能參透這樣的人生際遇,但他終究是個凡人而不是能掌控這個世界的上帝;
多年之後,還能記得這樣的一個人。倒不是因為我們之間有著或深或淺的故事,而是,這樣脾性的人,在我所遇到過的生命裡,只有過這一個。我不否認這個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的傅聰,但我還沒有遇到過,我就會覺得,他的美好,是無人能比擬的。
當我還能憑著記憶再次遇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如當初,颯颯的軍人風姿,只是眉心略緊了些,嘴角更是沒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