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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太匆匆 文 / 馮永姣

    第一次喝酒的那個晚上,我睡的要比以往的沉,但我還是能夢見那些人、那些事。他們交錯著來到我的夢裡,像常日裡發生的那些真實的事情一樣讓我心力更加交瘁;

    我記得那場夢裡我又和班主任發生了衝突,在全校眾多師生的情況下把對她的不滿傾瀉而出,痛快淋漓。班主任失了臉面自然不放過我,一氣之下叫來了母親,我和母親僵持在懸崖邊,她極其憤怒的要把我推下去,而我舉手無措,沒了先前的那份蠻橫,就任她毆罵;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放在了外太空,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萬丈的懸崖周邊是連綿的山峰,一望無際;天空離的很近,身邊都是浮雲,我就是在那浮雲的托送下一點一點的墜落,最終落到了我以前的那個初中的噴泉旁的水池裡,所有的人都在笑我,有夏明、有何藍藍、有趙空,有以前的同學,還有挽手而來的顧謹生和衛沙沙。

    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笑的正歡,就像是在看個極盡醜陋的乞丐的鬧劇;我走上前去,想抓住他們,他們卻又都消失了;然後我就一直在尋找,最終我在那個學校的大門口發現了他們。顧謹生背著書包牽著衛沙沙的手,嘴角的笑意是我見過從未有的多,兩隻被放大的眼睛一直盯著衛沙沙,有清風飄過,衛沙沙隨意的劉海遮住了半個臉頰,顧謹生就毫無顧忌的停下來用手把它撥開,然後輕輕的吻上了她的鼻樑,衛沙沙靦腆一笑的跑開了,顧謹生笑得更加酣暢,向著衛沙沙的方向奔去;追上衛沙沙的顧謹生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好像在說: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

    當他們依然在注視著彼此離我越來越遠的時候,我覺得我整個人都空了,我轉過身去大喊:「顧謹生、顧謹生,謹生、謹生、謹生……」,我一直喊,一直喊,一直喊;可我發現我根本喊不出聲,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的吶喊聲。

    我並沒有再這樣的噩夢中驚醒,只是在鬧鐘的響鈴中發現了眼角有幾滴鹹鹹的淚水。醒來後的我沒能像往常那樣還能閉上眼再睡幾分鐘,卻是比平常的更加清醒。

    以前每次夢到顧謹生都是他同我吵架,衛沙沙就在一旁看我們的笑話,還幫著顧謹生一起罵我,但我從不服輸,我會一直吵下去,一直吵到鬧鈴響或者直接進入另一個夢境,從不會像今天這樣,算是落荒而逃。

    我很害怕,我害怕這樣的事情會變成真的。所以那天早上我把兩個啤酒瓶子塞進書包早飯都沒在家吃就去找顧謹生了。

    我沒想過今天還要上學,還要像之前那樣乖乖的去聽課;我是走到半路的時候被何藍藍叫下的,她問我:什麼時候上學改往這個方向了?我愣了愣才會意識到自己不該再遲到曠課了。

    坐在衛沙沙的車上面,我就一直望著車窗外發呆,匆匆的行人,矯健的步伐,擁擠的道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大楊樹,交錯連接的樹枝和綠葉,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那麼蓬勃向上,充滿生機;「今天難得不遲到!顧井桐,你在想什麼,都不見你說話。」

    「沒什麼,可能早上還沒睡醒。」

    今天是評講一模考試的試卷,我盡量全心的去聽老師的分析,不停的翻書找正確答案,把不該寫錯的題用紅筆畫個大問號,實在想不明白的題目就在錯題集上寫下來慢慢研究。

    「顧井桐,你好認真!這麼多記錄,是不是想考高中?」

    「高中?——嗯,是吧。不考高中考什麼?」

    「那你想考哪一個?」

    「還不知道。」

    「你現在這麼用功,又有基礎還補課,你至少至少也能考個普通的吧;如果你運氣好點或者像我這樣分數不夠再花點錢找找人也能上個好的、或者更好的。」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在想顧謹生,在想衛沙沙,他們那樣的好學生應該都可以讀很好的高中吧。那我,還是這樣,永遠和他們隔著幾條街、縱使是學一樣的知識。

    「藍藍,你知道人為什麼會做夢嗎?」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人當然會做夢的啦。」

    「夢裡面的情景會變成真的嗎?」

    「這個問題、被你問的、好嚴肅——,不過我聽別人說過,做夢是件很正常的事,但經常做夢的其實不好,影響睡眠。——應該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不過呢,我也經常做夢,而且神奇的是——你有沒有發現,好多現實中發生的事都是在夢裡面出現過的,所以很多現實中發生的事我總覺得好像已經發生過了,其實就是在夢裡面。」

    「我有一次上網查過,什麼日有所想就夜有所思,還有什麼夢境有時候就能是一個預兆——」

    「預兆!所以就可能是真的了。」

    「什麼是真的?你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

    那個下午我還是翹課了。我再沒辦法不去想昨晚的那個夢境會不會在現實中發生。

    我是搭公車去的,站台離他們學校很近,幾乎下了車就能看見校大門,能看見他們上課的那棟教學樓。

    我蹲在校門口旁邊的角落裡好一會才聽到放學的鈴聲。

    有點熟悉但也陌生的鈴聲,想到自己曾經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也是每天聽著這樣的鈴聲來區分我一天的作息時間;

    出校門的人越來越多,我卻突然想退縮;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擔心什麼,遲疑什麼。

    也是思慮了很久才敢抱著不輕不重的書包站在學校的大門口,站在向我湧來的人群,就像站在凜冽的寒風中那樣,但我還是期望著顧謹生還能像以前一樣滿面春光的朝我揮

    手走來。

    而現實中,我看到的,果然就像夢裡面出現過的那樣,他們走在一起,靠的那樣近、那樣、密不可分的樣子。這樣的感覺熟悉且熱烈。而我,在那一剎那也恍惚了,終究分不清這到底是又回到了夢裡、還是那夢就是真的。

    心裡就像是百味烈火燃燒,灼熱的厲害,使得全身不得動彈,臉頰、耳垂都滾燙著;但我還是在人群的擁擠中清醒過來;隨後又閃離在這熱鬧的人群中把自己隱藏起來。

    他們一路向西,那是我以前回去衛沙沙的家的方向;我像失了魂似的跟在他們後面,感覺跟了好久,我分明看見顧謹生悄悄的牽上了衛沙沙的手,肥大的校服或許能遮住他們的十指相連,但遮不住我那是還沒有近視的雙眼。

    後來我只記得我停下來腳步,然後在睡夢中聽到有人急促的喊著,

    「出車禍了,出車禍啦!撞到人了,撞到人了,是個學生,學生。」

    我還聽到有人急促的喊著我的名字,

    「顧桐,顧桐,顧井桐,顧井桐,你快醒醒,顧桐。」

    據說他們學校後來規定:校門口三十米之內不准停車。想也是因為我這虛驚一場的車禍吧,好在我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沒讓他們擔心多少。但這件事在這個城市的日報上還是上了頭條,還有其它很多的學校都紛紛效仿,怕出來同樣的事故、麻煩。

    醒來後的我就像我在睡夢裡預料到的那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邊除了慧姐還有好久不見的杏姨。

    杏姨一如當初的和善,不像慧姐那樣從我睜眼的那一刻就開始問我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在其他學校的校門口,又怎麼會被車撞倒了;杏姨只問我:想不想吃什麼,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而我,只是想坐起身來,搖搖頭便回答了所有的提問。

    想想杏姨到底是跟隨奶奶身邊多年的老人,又見過世面,所以從來都是沉著而冷靜;而慧姐一向瞞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來也是關心;我倒也不反感什麼,只是習慣了慧姐這樣的嘮嘮叨叨的樣子。

    我並沒有昏迷很久,杏姨也是聞訊剛剛趕過來。我記得我只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直接回學校上課了,家都沒回。

    晚上是父親來接的我,他應該是不放心、又帶我去醫院簡單的複查了一遍;結果自然是與昨天一樣無疑(手臂上有擦傷),只是叫人更加放心罷了。

    我還是沒能逃脫慧姐問我的那些問題,只是這些問題不再是慧姐問出的,而是一向喜歡刨根問底兒的母親,父親,則在一旁聽著,偶爾說幾句。

    「說吧,昨天下午為什麼又要曠課?去以前的學校幹嗎?」

    「還有昨天把你抱上救護車的那個男生是誰?是不是去找他的?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還是學生,你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樣幼稚的問題我自然不會回答,就算回答了,也不會如實相告;至於、那個男生,我也不可能知情。

    「那個小男生說是叫顧謹生,好像是你一個叔公家的小兒子。小桐的——小叔叔,那個小姑娘好像是衛沙沙,以前老衛家的那個女兒。」

    原來是顧謹生,他看到我了?是他抱我上車的?那他們是如何知道的呢。

    「兩個人關係好像、像是一對呢。」

    一對?是在說顧謹生和衛沙沙嗎?好像正如爸爸說的那樣,他們是一對,一對,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怎麼知道的?」

    「老衛女兒打電話給他爸爸問的我號碼,我趕過去的時候,那兩個小孩還沒走呢。」

    「那你到底是去幹嗎的?」母親的語氣並沒有剛才那樣的敏感,反而稍微溫和些,既然顧謹生是我「沾親帶故」的叔叔,我想她也就沒那麼顧慮了吧。

    「是去拿書、參考書,上次書放他、他們那了。」

    「那什麼時候去不好,為什麼還要曠課去。你知道你現在一模考已經結束了,這個學習多緊張!你還敢曠課!」剛剛好轉的態度一下子又惡劣起來,應該也是想到我考出來的成績沒有她預想到的那樣理想吧;她本是休閒的倚在沙發上的姿勢瞬間又明朗了起來,幾乎就是要站起來拿起她一貫愛用的武器——雞毛撣子向我示威。

    那一晚也是我第一次聽說關於他們公司的事,略帶點這個家族的興衰史。

    一百多年傳承下來的基業,本來的預想也是像這個偉大的民族一樣在經歷了幾波風雨之後又能屹立不倒,位於時代的巔峰,通過不停的開闊視野,開拓市場,引進人才和技術,開發創新爭取更為廣袤的事業,然後這麼一直傳承下去,所以齊家一直都很在乎這子孫的命脈,就像古代的宮廷一樣。

    歷朝歷代都是如此,都有興衰勝敗;朝堂有新替,齊家也左不過這樣的命運。不同的是,朝代更替是因為後世的皇帝無能軟弱被人奪了江山;而齊家基業的衰敗則是因為領導的思想過於迂腐,沒能跟得上時代的進步,一味保留著傳統的治理政策;就像清末慈禧的統治。

    所以在這樣日新月異的社會中求得生存,齊家就必須從思想上改革,從實幹經驗上取勝,或許在根基扎實的情況下不至於慘敗。

    而父親近些月的周轉應酬都是為此。家裡的經濟狀況若不是在這樣的提醒下我還沒發現已經開始變得拮据,他們再沒那麼多的心思放在我的身上,畢竟我不是他們齊家未來能繼承大統的人。這樣說來,小川就要辛苦的多,他要學的課程和壓力越來越多;我卻只能看著,無能為力。

    於

    是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母親當年就算是要捨棄還是襁褓中的我也要再回到齊家,再生個弟弟。要不然,她應該也不能成全自己的愛情和命運吧。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原諒她。既然當初決定好了不要我為什麼還要將我從外公身邊搶走,為什麼外公病危了不告訴我,讓我對我外公愧疚一輩子。

    那個晚上,我想了很多,想的頭疼,是關於自己,也關於齊家人。我在擔心自己的成績、也開始怨恨顧謹生和衛沙沙,還莫名其妙的恨起了夏明和趙空,連同和他們相關的人,我都不想再見;開始為小川的未來莫名的傷感,怕他以後過的太辛苦,怕他承受不住,怕齊家一蹶不振,怕這樣還算是無憂的生活條件就這樣被打破,然後我會變成和夏明一樣的人。顧謹生,我怕是以後更沒有臉面去見了。

    這樣無名的擔憂越來越多,便越發的不安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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