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啤酒的味道 文 / 馮永姣
「顧井桐,給你說個好笑的事。」
何藍藍捂著已經憋不住要說出來的笑話,
「我昨天晚上去逛超市,逛著逛著,我突然聽到一個保安大喊一句:『那個那個穿黃色衣服的大姐,站住。』然後那個保安走到那個大姐的面前,指著她的肚子問:『你衣服裡面鼓鼓的,是什麼。』你知道嗎,那個大姐當時就不淡定了,她把衣服一掀,『看,看到了嗎?這是肉,是肉!是我的肉!是我自己的!』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笑噴了。」
「哼和哼哼,看你笑的這麼開心,就知道真的很好笑現場。」
「真的超好笑,我當時就像打電話告訴你的,哎,你沒得手機。」
「那沒辦法。」
「你什麼時候過生日,我送你一部好不好,這樣以後放假了還可以找你出來玩。」
「不要了吧,我家裡人知道了會把我涼拌的。」
「好吧,你現在可是好學生了,我就不禍害你了。」
我知道何藍藍說這話的時候,是有點生氣的。可是她過了一會又喜笑顏開的到我面前跟我說著她的所見所聞所感;
「顧井桐我跟你說一個很深沉的問題。」
「嗯,你說。」
「我前幾天就想和你說的,一直忘了。就是有一次,我在外面閒逛著,然後走到一棵大樹旁邊,你知道我也是無意之間看見的,那棵大樹的樹皮上被刻了好多字,都是些什麼情情愛愛的話,還有人的名字什麼的。」
我以為何藍藍又要發出多麼深情的感慨了,比如說她要更有創意的去見證她來之不易的愛情,可是她最終的疑問卻把我問住了。
「你說這些人肯定、幾乎都是一些小情侶什麼的大晚上的去刻的,刻的時候總得帶刀之類的吧。我就不明白了,這些人為什麼晚上出去約會要帶著刀啊?就算是白天出去的,那白天為什麼也要帶刀啊?」
我剛剛走進她給我說的故事情節裡面還沒走出來,她就像催命似的問我:「你說他們約會為什麼要帶刀啊?」
這個問題其實說來只覺得滑稽可笑實在不值得探究,大概也是碰巧了身上帶了可以刻字的工具也正好派上用場了吧;何藍藍這樣的死腦筋也真是夠讓我笑她一陣子的了。
初三的第一個模擬考試,我就像自己預料中的一樣突破了平時的名次,而且突破了很多。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班主任一向喜歡找我茬,所以當她看到了分數和排名後就把我叫去了辦公室,很直截了當的問我:「這次的成績、有多少是你自己的?」
我本是低著眼看地下,以為她最大程度就是帶著諷刺來誇我然後讓我繼續努力,或許我還能勉為其難的去敷衍一下。但是,她既然這麼爽快,我何嘗不能更乾脆一點呢。
「你要是覺得不是那就都不是!你要覺得是那就都是!」
她是想說些什麼的,但可能不管說什麼,都表達不出來她此刻的心情。這樣讓人難堪的場面最後是老秦解的圍。
「顧桐這孩子我以前教過,化底子還不錯,努力努力考成這樣是很正常的。」
顧謹生問我要上次借我的參考書,我沒注意把之前做的試卷夾在裡面就還他了。也就是這樣小小的一件事,我們又大大的吵了一架。
「顧井桐,你一張這麼簡單的試卷錯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看書啊!好多錯的地方都沒有修改,你是不是上課又沒認真聽,你這樣以後怎麼和我們考一所高中啊!。」
本來被班主任弄的心情就不佳,又遇到好多不會的題目心裡頭煩躁,現在還要聽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本來就改不掉的壞脾氣又發洩了。
「你是我嗎?你知道我每天在幹些什麼嗎?是,我就是成績差,上課也不聽,跟你們有何干,你們如魚得水的去考高中,帶上我幹嗎。」
「顧井桐!——」
「你們夠了,你要心情不好大可不必找我發洩!衛沙沙每天在你身邊你看不到嗎?你眼睛長腳底板每天只知道走路嗎!我的人生還輪不到你插手!請你以後少管我的閒事。」
「你的閒事?你的閒事就是每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還有那個衛沙沙她表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和他混在一起,有什麼出息!」
「顧謹生你滾!像你這種人就是糞坑裡面變了異的污染,我看了都覺得噁心。你以後最好別找我!」
我把球成團的試卷砸給他,心裡氣不過,順手拾起路邊的石子砸向他的臉,他還沒來得及躲開,我又隨手拽了一把路邊草坪上的在草扔向他。
「顧井桐你活該你爸媽從小不要你,你活該現在活得這麼狼狽什麼都不如衛沙沙……」
這句話我一直記得,因為我一直覺得這是他說過最狠的一句,也是最傷人的一句。顧謹生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歡他在我面前提衛沙沙,但他肯定知道父母是我最大的隱痛,如今他竟拿出這番話來激我,想必也是真的怒了;又或者,這些他從不曾表露出的句子才是他內心對我最真實的看法。
這樣強加在我身上的委屈我是如何都被不能嚥下去的,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深深的掛在我腦海裡,抹不掉;那些日子,我刻意的去做任何事,不讓自己得空把腦子閒下來去想這件事;我陪何藍藍去遊戲廳打遊戲,陪小川在家講好玩的事情,幫慧姐打掃衛生,拉著夏明去體育館打球;在有空,我就去跑操場,泡圖書館;上課走神的時候我就看
小說,不想上課的時候衛沙沙就帶我去認識新朋友,然後去唱歌。
可是每當我閉上眼睛,我還是會想起顧謹生說過的話,他說我不努力,不上進,和夏明在一起;可我竟然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或者認識的夏明。怎麼知道我會翹課,怎麼知道我和小混混談戀愛,又怎麼知道關於我的家世。
我還記得夏明跟我說過他的那個特別假的表妹。我才會意識到這些所有顧謹生知道的事情都是衛沙沙告訴他的,是一字不落甚至還添油加醋的告訴他的。
本來清晰的悶在被窩裡的腦袋一下子就不清晰了,我認識的衛沙沙儘管不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她應該不會在別人面前這麼損我吧。
我平躺著睡在床上,睜著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屋頂上已經安睡的燈罩;我從來都沒有這麼仔細的觀察過它。復合層的燈罩外層是淡黃色的光圈,用灰色的金屬圓圈加入裝飾,中間被切割成四個小方塊,每個小方塊的裡面都有一盞不同顏色但都顏色都很相近的燈泡。被拉上窗簾的屋子其實是黑漆漆的,但這一晚的月色實在是可以稱得上皎潔明亮,灰色的麻布窗簾根本就遮不住它的光芒。
想著這些,我越發的沒有睡意,五月中旬的天氣白天是有點焦躁的,但晚上卻都是涼意,但即使這樣,我在完全沒有睡意的情況下還是批了一件衣服下了樓。父母還沒有回家,慧姐的房間裡面還開著燈。
我輕聲的走近客廳,在沙發山靜坐了一會兒;外面有一直亮著的路燈投射進來,泛出點點暖意;我突然想到何藍藍以前不開心都會喝酒;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沒有任何猶豫就徑直的走近廚房,廚房的一個櫥櫃裡面放著幾瓶散放著的啤酒;我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啤酒掰子把瓶蓋撬開來,裡面突然冒出白色氣泡,一股濃濃的酒味瀰漫開來。
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了;外公說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親戚用啤酒逗我,還給我舔了幾口;以前的酒席上,不喝白酒的外公常常被倒是一杯慢慢的啤酒來充當;後來我就講何藍藍喝過,也在她身上感受過這樣的味道。
在廚房裡拿著已經被打開的啤酒被看見了估計又是一場暴風雨吧;我索性又輕輕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開始了我人生第一次的啤酒之旅。
啤酒的味道不像以前外公自飲自樂的白酒那樣濃烈嗆鼻,讓人避而遠之;它倒像是苦茶又像可樂,喝到嘴裡並不是件很暢快的事,加上點點涼意的點綴和我記憶中人們愛喝的啤酒有著天壤之別。但我還是一口一口的把它喝了下去。
後來喜歡上喝苦茶的時候才能體會為什麼啤酒是高銷量飲料;苦茶的味道雖然同它的名字一般的確是苦,但也像人們常說的:苦盡甘來,夾雜著淡淡香氣;而啤酒特有的苦味用書上的句子來解釋是來自酒花中的「苦酸乙」,醇厚的香味則是來自它的芳香質樹脂;仔細研究起來,也是一門不深不淺的學問。
我喝的正興,突然有人要闖進來,不停的搬弄著手把,無奈我已經反鎖上了門;在不知是誰的情況下再聽到敲門聲還是會心慌的,我只能躲閃著先藏起那半瓶啤酒,然後走到門的後面。外面有了動靜,是又一次的敲門聲並伴隨著小聲的試探:「姐姐,快開門。」
知道是小川,我這才定下心來按下了鎖,放他進來,再關上門,反鎖起來。
「姐,我怎麼聞到一股什麼味?好像啤酒。」他靈敏的嗅覺一時讓我語塞,心裡咯登一下。他回頭看我,
「姐,你喝酒。」他應該是在他的猜測中驚醒過來,然後大喊了一句,而我心跳更加急促了一點一步上前就摀住了他還要發出聲的嘴。
「噓!」
我放開了手,他卻輕輕的又捂上了,然後看了一眼四周,悄悄的告訴我:「姐,你放心,我是不會告訴爸媽的。」
可即使這樣,這件事還是在第二天被公之於眾了。
慧姐在我們都吃晚飯的時候收拾廚房,然後驚歎的發現櫥櫃裡面少了兩瓶啤酒;她當時應該還在納悶是怎麼一回事,但又沒大聲問出來,就是在小聲嘀咕著。
母親聽到了便問是什麼事,慧姐也如是回話。我和小川還在低頭吃飯,有過案例的我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我正準備用什麼理由去搪塞,小川就開口了。
「那個啤酒不是姐姐喝的。那個啤酒是我——弄的。我昨晚餓了下來找吃的,然後翻了櫥櫃,沒看見就不小心把啤酒打翻了;我怕你罵我,就把打碎的啤酒扔掉了。」
「扔哪去了?」
「外面的垃圾堆。」
母親又來問我,「你知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小川,「姐姐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件事就這樣被終結了,我時常想,母親那樣慧眼的人,肯定在我和小川的眼神彼此交流的時候就看出了端倪,而她故作淡定沒有說破肯定也是顧慮到小川對我好的那片心意;或者,她早就對我失望、乃至絕望了;我記得初三到最後的幾次考試,她從沒過問過,不管我考的好還是不好。
事後,小川偷偷的問我:「姐,你為什麼要喝酒啊?啤酒的味道到底是怎麼樣的?
原本那天晚上,小川是要嘗一口的,但我果斷的拒絕了,我不想小川會成為我這樣的人。
「啤酒很苦,很難喝;所以你還是不要喝了。」
至於我為什麼要喝,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我一時沒想到要怎麼回答,就告訴他,「我也不知道。」
喝酒的人,如果不是為了應酬,就是真的把它當飲料喝了;還有一種可能,就像何藍藍那樣,是因為心
裡面苦,如果在味蕾上再苦點,心裡或許就會好受些。
這是何藍藍的總結,但我一直不覺得,我只是覺得心裡面苦的人,不管嘗試了什麼,心裡面只會更苦。
所以喝酒,不是宣洩,只是把所有的苦,再憋到心裡去。
這句話,也不是我總結出來的,是喝醉的夏明告訴我的;他說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就是像他這樣的,無論怎麼醉,頭腦和心裡一直都是清醒的,再加上整個人的身體承載了更折磨人的酒性,全身上下都是千瘡百孔,他顧及不到每個傷口,這樣,殘存的意識就不會只停留在一處,這樣,或許還會好過些,這就是為什麼失意了的人還要買醉。
書上說,適度的飲酒可以治病,我常常拿這句話勸夏明,讓他少喝點,就當是治病了,而我也時常這樣勸自己,少喝一點,還可以治病;所以我攤上愛喝啤酒的壞毛病完全是自己慣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