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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信命的孩子 文 / 馮永姣

    顧謹生這樣的人物,我還是沒有在何藍藍面前提過。偶爾在不明所以之下提到他,也都是草草的收尾;我一直害怕何藍藍看出我心裡的端倪,而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時候他們常提起的喜歡。

    還是像何藍藍之前說的那樣:隨心而活。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都會從堆的像座山樣的習題中走出來,兩手托著耳腮,或是單手撐起下巴,細細的盯著眼前同我一樣孤寂的檯燈,感受著它散發出來的暖色光暈,眼前是模糊的,就像相機拍照時那樣刻意的迷糊;一如我的思緒,胡亂飛揚,沒有具體的人和事,也沒有具體的念想和心境。

    打破這單純和諧的畫面的常常是慧姐,她經常按照吩咐給我端來一碗夜宵,有時候是類似枸杞銀耳蓮子湯,有時候是類似紅棗花生湯,偶爾也有一碗玉米羹或者其它不常見的食物,比如說用麵粉揉出來的小丸子,用油炸出來的脆脆的香卷,或者就直接是菜場裡面常賣的小零食。

    慧姐是從鄉下來的,雖然食物的樣子沒有看上去像大廚的做出來的那麼高端,但味道甚好、營養也豐富,很多都像極了小時候的吃的那些;爸爸經常誇她,她聽了高興,更是變化著心思的去做食物。我們這一家子的口味被慧姐調教的越來越刁,不常來的俞叔叔也很是欣賞慧姐的廚藝,他常常取笑我該和慧姐好好學學美食之道。但我向來不理會,我一直覺得做菜也不是件難事,關鍵還是要看菜的品種和調料,不是有熟能生巧這一說法嗎,這樣的事對慧姐這樣的人來說只能算得上是用心了而已。

    可俞叔叔每次聽完我這樣的辯駁都會暗笑,他從不說為什麼,只是告訴我,等我再長大點就知道了。

    我把這樣的事說給顧謹生聽,他也笑我。他說:

    「雖然我不知道那些看起來就好看、吃起來更好吃的食物是怎麼做出來的,但我知道肯定不簡單。就像你當年學車的時候,看我騎很簡單吧,你看看你自己,摔了多少跟頭才勉強騎出一段。」

    「我那時候個子小,又是第一次學,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

    「嘖嘖,我學車的時候比你個子還小呢,我也沒像你那樣搖搖晃晃的,還那麼慢;每次強子他們在你後面都要笑好半天。」

    「我——我是女生!」

    「我可從來沒見過女生逃課還跟老師對著干……」

    「能不能換個話題。」

    「喂,別生氣啊!你別走啊!你車還在這呢。」

    我每次都回頭把我的車推走,然後一句話都不和他說。任憑他拿誰來做靶子給我講好笑的事。

    顧謹生是個很沒耐心的人,除了在學習上;他每次弄氣了誰(大多是我)只會哄幾句,超過三分鐘,他就會很無所謂的消失在你眼前。他也不會安慰人(大多是衛沙沙),每次也都是還沒說幾句好聽的話,就開始很無奈的走開;就算不走開,他也會突然很大聲的用激將法呵斥別人;他的世界裡容不得自己做個做別人配角的人。

    他的缺點有時候想起來實在是多,比如說,他騎車從來不等人,爬山也很少去關切別人是否還有力氣;打球的時候,只要他開心,他就會死命的拽著你和他對打,還經常扣球。他看書的時候,從來不允許別人打擾,要是有什麼事就寫張紙條放在他旁邊,等他顧及到你的時候才來回答你的需求。他的脾氣也很壞,雖然不像我這樣愛生氣,但每次生起氣來,都是像火山岩石爆發般的讓人恐慌。這個形容是衛沙沙告訴我的,因為我從來不害怕顧謹生跟我發火,可能是從小就認識他的原因,感覺、他再生氣也不會有把我吃掉的勇氣。

    但衛沙沙就很怕他,每次感覺到他不高興了,都會躲得遠遠的;生怕顧謹生怒火噴發出來了就再也不見她了。衛沙沙在討論這種擔憂的時候,我曾經很神秘兮兮的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叔啊?感覺很在乎的樣子。」

    「哪是!朋友嘛,又在一個班,要不然那多尷尬啊!」

    是啊,會多尷尬啊。

    「顧桐,你會喜歡你叔嗎?」

    「怎麼可能,你都說他是我叔了。」她問我這句的時候,我使命的避開了她突然殺過來的眼神。

    「如果他不是你叔呢?就是你們只有從小玩到大的情分,你會、嗎?」

    我承認我有那麼兩秒的遲疑。

    「當然不會,他脾氣那麼差,長得也不好,更何況,他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啊,那我幹嘛要喜歡他。」

    自從衛沙沙有過這樣的提問之後,我再也沒敢主動問起關於他們倆之間的事,就算心中有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疑惑,我也都把它們都憋在心裡,爛在腸子裡。

    夏明曾經問過我衛沙沙家裡面的近況,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的都告訴他。他也是只當聽故事聽了,沒有任何的言論;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夏明其實同我一樣,都不喜歡談論衛沙沙,但總在無意或者是刻意間想知道關於她的是非,最終的結論就是:「怎麼又說到她了。不提了。」然後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顧井桐,現在很少見你,你最近在忙什麼?」

    「認真讀書啊。」

    「不像你的風格。受刺激了?」

    「嗯,差不多。」

    「是——誰?」

    「——誰也不是,就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哼呵,不錯啊。不像我,活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夏明哥,其實你可以不這樣的。我

    知道,環境對人的影響真的很大,但、如果你要是遇到一個能和你一起追逐夢想的人,就會好很多。更何況,你以前那麼好。」

    「以前——,好像過去好久了;以前一直刺激自己要認真讀書,給家裡爭光,讓他們過得好一點,也給自己未來一個交代,所以再難忍的事我也忍著,再辛苦我也硬撐著;什麼自尊、面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以為會好過一點,畢竟沒有了那麼承重的學業。可是井桐你知道,大學,特別是這種好點的大學,真正的像足了人民說的,它媽的就是個十足的小社會。」

    他越說越激動,激動到兩隻手開始顫抖;他站在原地,身子僵硬了一會,隨即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打火機;他用手指輕輕的點出一支煙,再用兩隻手指夾著放進嘴裡,然後很費力飛按著打火機上的按鈕,一下、兩下、三下,直到點燃,很熟練的動作;看他發青的臉色和迷離的神態,他昨晚肯定又去網吧通宵了。

    白色的煙霧開始從他的臉部向上散開,一股香煙特有的香味飄進我的鼻孔裡,有點悶的慌;鼻孔賭的難受,我嘗試著咳了幾聲。夏明看向我,本該是問候,他卻問我:「要不要試試,很過癮。」

    我是猶豫的,以前看何藍藍偷偷的吸過幾次,一直沒敢嘗試;在我的三觀裡,抽煙就像吸毒一樣,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死亡,所以儘管一直保持著好奇的我在猶豫片刻還是拒絕了。

    「我剛開始也是猶豫,但不嘗試,你就永遠不能體會它帶給你的快樂。」

    「以前讀初中,高中,一直覺得學校就像老師口中的淨土,沒有勾心鬥角,名利相爭,再看不慣的人,都阻擋不了你的學習成績,你照樣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照樣憑著成績在學校裡拿獎學金。但是,大學,哼,我是看夠了那些整天在導師面前拍馬屁的二狗子,不管什麼比賽評獎,那些人都要插上一腳,背後跟那些學生評委老師套好關係,什麼都不用付出就比你多一份榮耀。」

    「所以——」

    「所以後來我也不理會這些事了,一心忙自己的事,可我發現,原來我除了讀書就是讀書,我什麼都不會。我除了每天看書看書,我什麼都做不了。」

    「你知道嗎?我身邊幾乎都是有錢人,就算沒錢的,也要裝個大爺。我每天夾在這些人的中間,井桐,我真的覺得我很累。」

    「所以你就學會了抽煙泡網吧。」

    夏明沒有回答。我無心說出的這些話其實只會讓夏明更加難受,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就會在內心無盡的譴責自己,然後更加自暴自棄。就像之前的我。

    夏明沉默了很久都沒說話,他就是掐斷了煙,低著頭呆呆的坐在那裡。

    「你現在還在外面做兼職嗎?」

    他搖搖頭,接著又抬起已經快要陷到脖子裡面的頭,還是那樣目光呆滯的看著眼前的那顆鬱鬱蔥蔥的大樹。

    「也怪我脾氣不好,得罪了兩個客戶,早被老闆炒了。」

    「井桐,你說我這樣的人,是不是會被看不起。」

    如果是顧謹生來回答的話,他肯定會說:「是!」

    但我卻不想繼續傷害夏明。

    「每個人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你何必那麼在意呢。」

    他轉過頭來看我,笑笑,再轉回去。

    「你每次都安慰我。不過、現在差不多也只有你會安慰我了。」

    如果說何藍藍是我同病相憐的人,那也是不懂事時候的事了。但現在要說夏明和我是同病相憐的人,我覺得這或許是上輩子就注定好的事了。只是我比他要幸運許多,不管是在家庭方面,還是人生的際遇。

    在我知道的關於夏明的世界,他實在可以稱得上「悲苦」。他自小就被貧窮的家庭籠罩著,因為貧窮和病痛,他從來感受不到什麼叫做「家」,自然也就不知其實人世溫暖,善心猶存。當稚嫩的肩膀在別人歡笑的年紀就要背負起一個家庭的責任,你讓他拿什麼心情去做一個平常人家的孩子。

    後來的後來,夏明曾經問過我,「如果上天把我們的命運緊緊連在一起,你會選擇掙脫嗎?」

    我說不會,因為我相信天命,如果被注定了,我只會等待下一個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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