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月圓 文 / 馮永姣
俞叔叔把車停在了院子外面;他是和我一起進去的。
我留俞叔叔在這吃飯,他也沒拒絕,他就開玩笑的說:「反正我也餓了。」
正在做飯的慧姐從廚房裡走出來,她把手上的水撣在繫在身上的圍裙上,然後給俞叔叔倒了一杯水,還問他是有什麼事。我不明所以,俞叔叔倒是笑了,笑著向慧姐解釋了自己的身份。
慧姐本來微笑著的臉頓時就僵硬了起來,原來她不認識俞叔叔。她又轉過身來告訴我:「先生和夫人剛剛打電話來,說晚點到家。」
我還想著中午的事,當然不會像之前那樣對她客氣的回應一聲,就顧著和俞叔叔說話。
「你們今天下午去醫院了?」
「嗯,老夫人最近感冒有點咳嗽一直不見好,王醫生建議去醫院檢查一下,明天可能還要去。」
「噢,我還以為有什麼事。」我在一旁小聲的嘀咕著。
「你今天下午怎麼突然間回來了?難道真的是來看老夫人的?你應該是坐公車來的吧。」
想想,我也確實是為她而去的,便敷衍了過去。
「對啊,她不是生病了嘛。」
「不過,這件事,先生和夫人都不知道啊,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該怎麼回答,「是老夫人讓我這麼做的,也就是你奶奶。」
「嗯——對,是慧姐告訴我的。」
「慧姐?是——誰——?弄飯的那個?」
「對啊。」
俞叔叔沒有說話,他應該在思考,慧姐是怎麼知道老夫人生病的。
事實上,雖然我不知道慧姐到底知不知道老夫人生病,但慧姐是老夫人的人,所以不管她知不知道,都是她應該知道的事。
吃完晚飯,天色漸暗,我把俞叔叔送到門口,碰巧遇見開車回來的父母親。他們看見遠道而來的俞叔叔,先是驚疑,然後是客氣。
「小俞怎麼來了?」
「我是送小姐回來的。——老夫人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小姐特意去看看,洪叔說小姐一個人回來不安全,我便送她回來了。」
「老夫人?母親身體怎麼了。」爸爸看上去有點緊張;俞叔叔便解釋了一番。
「顧桐!你是怎麼知道奶奶身體不舒服的?」站在一旁的母親也沒忍住問我。
慧姐也是聽到了對話才趕出來,給母親提了包;我看了她一眼,
「慧姐告訴我的。」
我看見母親和慧姐對視了兩秒,然後用眼神交流:
你告訴她的?——不是我。
「慧——慧姐?」
我也沒作答就奔回自己的房間了,留給她們自己猜疑吧。
我回房間站了好一會,才看見俞叔叔把車開出院子,他應該是仔細而又慎重的向爸爸說明了一下老夫人的現狀了吧。想來也是爸爸太孝順,一點的風吹草動就能讓他這樣緊張。
晚上,爸爸來我房間,他是好久沒見我,話說得倒有些生疏起來。
「桐桐,你能替爸爸媽媽去看你奶奶,爸爸覺得很欣慰。」
「你奶奶身體怎麼樣看上去?」
「還好。」
「還好就好,明天我有時間回去看看。」
「爸爸這次出差比較匆忙,也沒給你帶什麼。下次,下次一定補上。」
後來爸爸一直沒給我補禮物,如果一定要說補的話,那也是一記耳光。
老秦在錯過了那一次的家訪後又來了,這次來,倒不是因為翹課的問題而是模考。老秦的班在年級還是屬於比較好的班級,班裡面的成績一直都讓他覺得驕傲,唯獨這次,我和何藍藍給他掛了彩。
按正常的考試來算,我也不會考年級裡的倒數幾位,這次只是因為貪玩忘記趕回來考下午的試;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何藍藍說:「反正也趕不上下午的考試了,就不回去了,難得出來玩的那麼盡興。」
我還稍稍的猶豫了那麼一會,想想畢竟是考試。
「模考嘛,去考了分數肯定低,老秦還會說;不去考了,直接說有事了沒去成,再給他補上不就行了嘛。」
本來就不愛考試的我,又是這樣有條理的勸說當然也就沒把持得住。我只記得那個下午在那時還不怎麼流行的ktv裡面唱的很是忘我。
用後來老秦的話來說:「雖然模考是沒你們說的那麼重要,但態度是個問題,你們這樣不把考試當回事,平時肯定就沒把學習放在心上。」
他扭過頭,看了一眼成績單,「我會和你們家長好好談談的。」
何藍藍聽了家長兩個字,轉個身就出了辦公室,老秦還沒發話,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我沒有家長!」老秦也是無奈,「罷了,何藍藍就算了。」他繼而看向我,我也不知道哪來的神思,「我也沒有家長。」然後就學著何藍藍那樣瀟灑的出了辦公室。
以後每次想到這場鬧劇都會深深的責備自己:你說老秦這個人還是挺好的,我怎麼就那麼不給他面子呢,辦公室裡那麼多人,我要是老秦,估計都能氣哭了。何藍藍聽到我這樣的話,很少說什麼,
,她只會笑笑,然後點點頭。
什麼叫雷厲風行,那天傍晚我是在老秦身上看到了。
我和穿著整齊的老秦幾乎是同時到達家門口的。父母今天下班的很早,他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老秦就像看到了貴賓,禮數的周全,言詞的客套;一向都喜歡打頭陣的母親竟然也像個普通人家的小婦人站在一旁時不時的答幾句,而父親反而比平時活躍了很多,儼然是一家之主的派頭,無論言詞還是舉止都像極了大家先生;我看在一旁,難道今天的他們才是自己的本性嗎?
但無論今天的他們是怎樣的狀態,我肯定是不好了。老秦既然不動聲色的來了,就肯定會把話給說白了。
晚飯前,父母沒有主動問起,老秦也就隻字不提。飯桌上,老秦幾次看著我想說些什麼但也始終沒說,爸爸在旁邊一個勁的陪老秦喝酒;我在母親游離的神態下隨便吃了幾口便離席了。
輕輕的鎖上門,等待一場暴風雨的來襲。
老秦果然沒讓我失望,他把該說的都說了,包括之前的翹課,還有何藍藍的事。我真的以為老秦只會說成績,可能也是藉著酒勁把心裡的不痛快都暢所欲言了吧,這麼長時間,也真是夠為難他了。
後來母親在把這件事說給我聽的時候,表情是異常的平靜,她就像在複述一個聽來的故事;她就那樣站在我的書桌旁邊說,說完很久都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好一會,她才打算起身離開。也正是她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又走進來,走到我的書桌旁,隨手拿起幾本書砸在我臉上,接著便是大罵。
「我怎麼能生出你這種東西,要成績沒成績,要人品沒人陪,居然還當起小混混了……不好好讀書就算了,還敢談戀愛!」
我最不能忍受的就算被人冤枉,「那也是被你們逼出來的。」
「啪!」
這一記耳光,是父親給的。
「給我在房裡好好反省!」說完就拉著母親下了樓。
「太讓人失望了!」
「會好的。」
「啊啊啊啊啊!」無名的委屈和難過,沒有發洩只能把桌上的書一本一本的砸在牆上,扔到地板上,拾起來,再重複之前的動作;動靜很大,大的母親又折了回來;我索性提前關了門,反鎖起來。她在父親的勸阻下依然在不停的踹門,喋喋不休的罵著,用最惡劣的語氣告訴我明天的後果。
那個晚上,我多想從房間裡面的窗戶上跳下去,就像在圖書館的時候那樣,我覺得就算沒有趙空接住我,我依然能活著走出家門;我打開窗戶,一眼看下去,甚高,下面漆黑一片,就好像是深不見底的枯井;外面月色正好,是圓月,遠遠望上去,就像小時候外公給我烙的大餅,外面也是一層黃燦燦的,很香,偶爾也會有烤糊的時候,但我也願意吃,而且覺得糊的地方更香、更脆;
我好想外公的烙餅,好想外公,也好想趙空他們;這樣想著,心情就會好點,沒有了剛剛那一瞬間的不理智,我在學著勸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若是真的摔壞了腿,以後就沒機會去見外公了。
關了燈,就守在窗前,守著那一輪圓月。
第二天早上被慧姐叫醒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我還很奇怪今天怎麼會睡的那麼瀟灑;慧姐見我開了門,便走開了,然後告訴我:「先生和夫人這兩天不在家,他們讓小姐好好學習。」
我越來越討厭慧姐,不管是她說話還是走路的樣子,每次看她下樓梯就好想從她背後踹兩腳,然後讓她爬不起來,這樣就不會有人時時刻刻盯著我,讓我覺得憋屈。
當然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沒有實現過——雖然每次都是在夢裡面;我只記得每次慧姐被我踹下樓梯,她都會像個沒事人一樣轉過身來大聲呵斥站在高處的我:「姓顧的,你為什麼要踹我!」然後就直奔我這跟我扭打成一團;我每次都打不過她,她實在是胖,力氣也很大,我記得每次都是趙空拿著那根很長的棒子站在旁邊嚇唬她,才把她趕跑。
也是從那一晚過後,父母很少回來,特別是父親,他的應酬好像越來越多,很多個晚上,都是俞叔叔開車送父親回來;他總是喝的酩酊大醉,接著就是母親和慧姐兩邊搭著回房。我從來都不下樓去過問,只是站在窗戶前看著;有時也任由父親耍酒瘋似的跑到我房間說是要找我談心;我也是在每次父親自言自語的談心中知道,他之所以這樣拚命的應酬是因為公司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他只能這樣傷害身體的去拉攏舊客戶。
他每次都比劃著卻總也說得不清不楚的,每次還沒說完就被母親強拉著走了。第二天看到他,他筆直的像個沒事人一樣,依然領帶西裝黑皮包,但明顯整個人就像被洩了氣的氣球,毫無生機,再不像以前,臉上會掛著笑意。
可,即使是這樣,我也從來都不去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