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前朝餘孽 文 / 金羚(書坊)
宮素衣忽然答非所問地說道:「朝廷就是這樣做事的嗎?!這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草菅人命?」
「難道不是麼?命如草菅,朝生……暮死……」
「改朝換代之後,她們已經不再是皇上御用的妃美人了,所有人都只是宮奴而已。甚至,連宮奴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前朝餘孽,一輩帶著原罪。」
「前朝餘孽?原罪……呵。這個罪名立得可真好,但不知這個罪名還要害死多少人,看來這就是新王朝的作風!並不見得比隋朝英明多少。」宮素衣鄙棄地鼻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眼角還殘留著淚痕。
身後的男吃驚不小,沒想到這個女人竟敢拿前朝來責備當今朝廷做事。
「宮奴也是人,她們的生死也應該經由案審才能定刑。」宮素衣仍堅定地說道。
「你錯了,所有人都必須經過案審定罪,但宮女卻是個例外。」
宮素衣吃了一驚,「例外?律法不是面對所有姓的嗎?怎麼會有律法以外的刑名存在?」宮素衣自問對律法的研究已經透徹了,就是從來沒有想過宮女會是游離於法律之外的特殊群體!這麼說來,宮女的生死與否全然決定於主人的喜怒哀樂了。
那男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她們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只有皇家能夠決定她們的生死……」
宮素衣聽著身後那磁性的聲音,那聲音彷彿輕描淡寫,又彷彿鏗鏘有力,宮女的生命竟然連一張紙都不如!這到底是輕了還是沉重了?
宮素衣明白了,「你意思是宮女是唯一遊離在律法之外的存在?……那麼試問還有什麼能保護她們?」宮素衣震驚而痛心地說道,律法裡竟然沒有包括宮女,由此可知她們是多麼多麼卑微的存在,一輩只能仰賴著皇帝和皇親國戚而生存。
男沒有回答,卻已等同於默認。
其實律法裡並沒有寫明宮女是超脫律法的群體,因為這是多麼不言而喻的事情,從來不會有誰去質疑皇家的人如何處置一個小小宮女。
耳邊傳來一陣陣哀嚎的哭聲,宮素衣沒有畏懼,睜大眼睛看著那紅白交替的一幕,白的是刀,紅的是血,交織成一張密而不漏的網。
上具剛剛失去生命的屍體,有的還在抽搐,有的還在噴血,宮素衣痛叫一聲,差點呼吸不過來,忽然,那人手臂一彎,再將她帶進了懷裡。
「叫了你別看……」他輕聲責備道。
宮素衣久久無法平息,腦海裡一片空白,她抬起頭,終於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自我介紹道:「在下姓李,名……」
「啊對不起,我得回去了,告辭。」宮素衣想起采芹還在收拾東西準備逃跑呢,於是趕緊掙開他的手臂跑了出去。
那人看著宮素衣的背影,又看了看手心裡的濕痕,不知為何,忽然就惆悵了……
他想起一個詞,叫:悵然若失。
「竟然一點都不認得我……」
宮素衣雙腿疲軟,跑到一間破爛的土屋前,打開門,但見藍采芹坐在土炕上,一隻手緊緊抓著包袱,一見宮素衣,趕緊連珠帶炮地問:「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跑嗎?」
宮素衣搖搖頭,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臉色蒼白無血,「沒事了。」
「兵荒馬亂的,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聽說戰線那邊還在吃緊呢,秦王又帶兵出征了。」藍采芹幽幽地說著,但見素衣仍舊沒回過神來的樣,「素衣,你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宮素衣忽然腳一軟,整個人坐在了地上,「那些宮女都被殺了。」
「宮女?為什麼呀,你說的是行宮那些嗎?前段時間不是說送走了嗎?怎麼變成殺人了?」藍采芹還停留在前幾天的回憶上,那會兒一排排姿色良好的女還從自家窗前經過呢,由一排排武兵押著,據說要送到皇宮裡邊去。
那會兒藍采芹還不無羨慕地想:要是自己也能被送到宮裡邊去伺候秦王可就好咯。藍采芹八歲那年見過秦王一面,那會秦王還只是公而已,但藍采芹已經被深深地吸引了。
此後藍采芹一直追逐著秦王的步伐,只要秦王在附近打仗,她便一定要去觀看,可惜每次都只能遠遠地看著千軍萬馬,根本分不清哪一個是李世民。再後來,李家奪取了天下,藍采芹一直為他感到驕傲,對他的愛慕也越來越深,幾乎無法自拔。
幾年前,秦王的軍隊經過一個小鎮,剛好藍采芹跟宮素衣就在那個小鎮裡逃亡,藍采芹為了一睹尊榮,跑到軍隊前面,不料被秦王的馬蹄踢傷了肺部,自此便落下了哮喘的病根。
宮素衣只覺得不管誰帶兵,不管誰當皇帝,都是將姓踏在腳下的。
但秦王是藍采芹的一個夢,她是不會阻止采芹去發這個夢的。
宮素衣想到那些被殺害的宮女,忽然捂起臉來,「被送走的都是沒被臨幸過的,被前朝皇帝臨幸過恐怕都要處死,據說明天還要殺一批人……」
藍采芹吃了一驚,「那得殺多少人啊?都說晉陽行宮裡面有上萬宮女……原以為,新王朝來了,這些行宮女也該放出來了。沒想到……他們怎麼能這樣……到底犯了什麼罪?」
「前朝餘孽,這就是罪……」宮素衣幽幽地說道,余驚未了,心口仍舊撲通撲通跳著。
「前朝餘孽……這四個字得害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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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宮素衣微微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說是行宮裡有人偷偷生下隋煬帝的孩,為絕後患,便要清理前朝行宮。」
藍采芹眼睛一亮,突然不知死活地說道:「但是新朝的皇帝不也……不也搞過晉陽行宮的女人麼?說那個女人還被帶到宮裡,如今成了妃呢?舊朝新朝還不是共享一個女人。」
「作死呢!這些話也能說的!」
「市井裡說的人可多了。說是當年皇上還不肯起兵造反,秦王見形勢不對,就讓晉陽行宮的宮監準備兩個美貌的女去陪酒,把他父親給灌醉,他父親一醒來啊,才發現昨晚陪睡的女人竟然是隋煬帝的女人,於是這才不得不反了。大家都說秦王這一招好絕啊!」
「秦王的手段向來是絕的,就像他上陣殺敵一樣,絕對不留後。這次我們回晉陽,萬事都要小心……」宮素衣欲言又止,看看藍采芹,不敢往下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