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亂世流離 文 / 金羚(書坊)
——二十八年前。
正是武德五年,秦王李世民東征西伐後,全國漸趨統一。
正當國內大小事務都必須捋上一捋的時候,朝廷上發生了一件小小的事。
「啟稟皇上,洛陽行宮一名宮女誕下前朝餘孽,是為男。」
「那便殺了!」李淵坐在龍座上,捋了捋短鬚。
……
「啟稟皇上,逆賊在各地離宮查隋煬帝遺,以隋煬帝風流成性,必有遺孤為由,企圖再興兵起事……」
「殺!」
……
「啟稟皇上,晉陽行宮發現懷孕宮女,未知肚裡的孩是否為隋煬帝遺?」
「傳令,各地離宮之中,但有**的宮女,都屬煬帝親屬,一律賜死!」
「是!」
「此事便由李御史負責監察,即日啟程趕往晉陽!」
「臣領命!」
……
晉陽大街上,一間破屋裡,一個十七、八歲左右的女貓在火灶邊起火,正輕輕地往竹筒裡吹著風,忽然火苗一下竄了上來,嗆得她咳嗽不已。
那女放下竹筒,用手扇了扇飛揚起來的炭灰和火星。
屋另一邊的土炕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像是大病未癒。那女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勾起頭來望向窗外:「素衣,你快看看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很多人在跑,會不會又有戰亂了?」
被喚作宮素衣的女打了一個激靈,放下竹筒,打開一條門縫,說道:「你留在這裡,我去看看,我把門給鎖了,免得有生人進來。」
「嗯。你快點回來。」土炕上的女著急地提醒道。
宮素衣從牆上摘下一個笠帽,低頭走了出去。
出了門,宮素衣左右看看,但見人群往左丘山的方向跑去。
「發生什麼事了?」宮素衣問旁邊一個小伙。
「要殺人了。」
「又要處決俘虜了?」
「這回不是俘虜,是宮女。」
「宮女?」
「行宮裡面的宮女,快去認認有沒有你的親人,有沒有你認識的,把屍體領回去。」
宮素衣愣愣地應了一聲,不覺間,兩腿已經跟著人群跑過去了。
跑了一會,前面就是「左丘山」了,山下有一條河流,河流附近有一個天然的大土坑,土坑裡站滿了一排排白衣女。
女人的哭聲漸漸蓋過人群騷動的聲音,身邊一些老人也跟著一陣一陣地慟哭起來。
突然,宮素衣被後面的人群一推,差點撲倒在地上,後面的老婦人一個踉蹌,險些壓在自己身上,那老婦人淚流滿面,一邊跑一邊哭喊著:「我的女兒啊!!我的女兒啊——!」
老婦人哀嚎不已,一個老漢努力想要拉起她,卻怎麼也拉不動。
「不要啊,放過我的女兒吧——」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了!」老漢嚎叫著,想把老婦人給拉回去,然而哪裡拉得動。
「我都六年沒見過女兒了,你讓我去,讓我去啊——」
宮素衣從老婦人身下爬了出來,但見前面人影憧憧,哭聲震天。
「我的女兒啊——」
……
人群裡一片哀嚎,誰見了都為之動容。
這麼看來,那坑裡的女人是要被處死了!宮素衣心想道。
可是,那麼、那麼、那麼多的女人……
宮素衣心口一堵,難道真的要被處死嗎?
身邊的老婦人跌跌撞撞地向人群擠過去,「讓我見女兒最後一面吧……請讓一讓吧,我要見我女兒,我我我……我的女兒……」老婦人抽嚥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宮素衣向山丘上走去,下面有一排排官兵守衛著,不讓近身。大坑裡,一排女被連捆綁住了,像一串串人魚,各自扭曲著身形,垂死掙扎著。
「唉,可憐……生前都搶著被臨幸,沒想到忽然改朝換代,便陪上了卿卿性命……」
宮素衣聽著身邊那些零零碎碎的話,心裡有些明白了,晉陽有幾處有名的地方,其中一處便是前朝隋煬帝的行宮。
所謂行宮,又叫離宮,是隋煬帝在各地分設的後宮,隋煬帝下揚州時,沿途設置了四十多處行宮,晉陽行宮只是其中的一處而已。可想而知,無處不在的行宮,為隋煬帝提供了多少女人!
——不少行宮的女在戰亂中流落各地,但晉陽行宮的女卻基本逃不出去,只因晉陽行宮對李淵、對李世民都有著不可磨滅的記憶!
宮素衣突然感覺肩膀上一沉,身邊的老婦人暈倒下去,不遠處,大坑上的士兵齊齊舉起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刀光在陽光下熠熠閃爍……
河水反射的日光一閃一閃地,晃得人眼睛生疼,刀尖一般紮著眼球。
宮素衣整顆心被緊緊揪住,不敢看下去,卻又移不開目光……
便在這時,眼前突然一暗,
一隻厚實的大手將她的雙眼給摀住,耳邊傳來一陣「嗖嗖」的刀聲,彷彿冷風夾帶著冰雪,鋼刀夾帶著熱血,她分明聽見了血水劃破黃昏的聲音……
宮素衣整個人被震住了,毫無反應,不知過了多久,她無力地拉下那隻大手,但見宮女們倒在血泊中,僵硬地抽搐著,宮素衣兩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身後的男一把將她扶住,同時將她的頭轉向自己,帶進懷裡,「別看……」
但腦海裡那上具奄奄一息的屍體卻停留在了宮素衣腦海裡,揮之不去!讓她難過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素衣才漸漸回過神來,一些人低嗚著背起自己親人的屍體,向山坑外爬去,在黃昏裡拉出一道道很長很長的身影,將生與死劃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耳邊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我看你不像是來認屍的,一個女孩家,怎麼也敢跑到這裡來。」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像父兄一般帶著輕輕的責備。
宮素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一個男人的懷裡,她驚恐地逃離那個人的懷抱,彷彿推開一段燒紅的木炭。
她驚恐地抬起頭,但見一個俊的男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貴族的氣質,宮素衣來不及看清他的模樣,便羞愧地低下頭去,這一低頭,卻看見了他腰上繫著的小魚袋。只有當朝官員、王貴胄才會繫著這樣一個魚袋,魚袋裡裝著的就是令牌。
「沒被嚇到吧?」那男人緩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