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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狠心 文 / 水無暇(書坊)

    「爹,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其他法的。」

    白棠嘴上這樣說,心裡頭卻明白,今天爹決定出門,已經是釜底抽薪,沒有將十兩銀錢借回來,又摔斷了腿,恐怕這一次家裡頭是凶多吉少。

    白棠守在床榻邊,等草藥汁起效,爹爹翻動幾次後,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她起身將燈芯撥小,屋中留了很淡的光,她依舊不放心,躡手躡腳搬張椅,坐在床尾。

    又過了會,徐氏摸進屋,示意讓她去隔壁睡,她想到娘親的病沒好,哪裡肯依。

    徐氏執拗地拉她往外走,聲音壓得低:「明天你還有許多事要做,不能整晚不睡。」

    然後,徐氏摸摸她的鬢角,笑容很軟和:「娘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才是個十四歲的姑,還是個孩。」

    娘親的手,像是摸到白棠的心尖。

    「那麼我就去睡會兒,娘要是累了,我再來換班。」

    「好,娘守不動了,過來喊你。」

    白棠到了隔壁,阿悅把石娃摟在胸口,倆人都睡得香甜。

    這間屋大些,床鋪也寬敞,白棠脫了鞋,卻不敢脫去外衣,想好了小睡會兒就起來,和衣躺下。

    天濛濛亮,從家中出發到福明山,爬上爬下,回到家又鬧騰一場,再將爹爹接回來。

    白棠的身體累了,然而兩眼還是合不上,很多記憶的細節冒出來。

    她明明到這裡才一年多,家裡頭的環境不好,那麼辛苦勞作,不過是勉強維持溫飽,她卻將自己真當成這個家的一員。

    便是到了眼前的窘境,家人之間都不曾埋怨彼此,實在是難能可貴。

    白棠想要好好的把日過下去,盡力過得好些。

    半夢半醒的,她聽到小小的,壓抑的哭聲。

    白棠頓時驚醒了,以為是爹爹的傷處惡化,一股腦兒爬起來,卻同阿悅兩個大眼瞪小眼,看到一處。

    「是你在哭?」

    「大姐,我實在害怕的厲害。」

    阿悅像只受驚的小動物,磨蹭到她身邊,手臂軟軟的抱住她。

    「別吵醒小弟。」

    「他根本什麼都不懂,睡得沒心沒肺的。」

    白棠不放心,手指從被窩底下摸過去,找到石娃的手。

    不再是火燒火燎的體溫,小孩的手心還帶著濕汗,,她稍稍放心。

    阿悅擠過來,腦袋挨在她胸口:「大姐,我們是不是欠了那些人很多錢?」

    「也不算多,就是我們暫時湊不齊。」

    「天以後,他們還會來嗎?」

    「欠債還錢,肯定會來的。」白棠察覺到什麼,直接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阿悅的小嘴癟了癟,沒忍住,哇得哭出來:「大姐,我聽爹說,要是實在還不上錢,就把我送去抵債。」

    「你別瞎想。」白棠趕緊用被角堵住她的嘴,「爹娘不會這樣狠心的。」

    阿悅用力搖著頭,哭得實在傷心。

    白棠將她輕輕摟在懷裡:「你同我說,你幾時聽見爹娘說這些的?」

    「就天前,娘半夜咳嗽得厲害,我想給娘倒杯水,聽到爹在說,如果有個萬一,為了這個家,就把阿悅賣了。」

    白棠拉著阿悅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起身爬到床頭,將桌上的小油燈點亮,阿悅的眼睛腫的像桃,難怪她一直說心裡頭害怕。

    天前,可憐的阿悅把聽到的秘密藏在心裡頭天。

    白棠的心尖都快被揪起來了,就是個大人,聽到這樣殘酷的現實,恐怕也寢食難安,阿悅才剛滿十歲。

    「大姐,我知道小弟身體不好,又是家裡的男娃,肯定不能抵債,大姐這樣能幹,更加不能。」阿悅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只有我,可以拿去抵債換錢。」

    白棠看著燈光下,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阿悅努力不讓自己再哭,笑得卻那麼可憐:「大姐,你已經存了點錢,要是我被賣走了,我一定等你來贖我,大姐,你別不要我,一定要來。」

    「我不怕被賣走,也不怕吃苦受累,我就想著,以後不能見到爹娘,不能見到大姐和小弟。」

    「別說了,阿悅別說了。」

    「大姐,你讓我說,讓我都說完,我心裡頭難受。」阿悅全身顫抖著,「大姐,我同他們說,我很勤快的,會做很多很多事情,他們就會把我賣到富戶去做丫環,不會,不會把我賣去那些骯髒的地方,對不對?」

    「傻阿悅。」白棠將她連被帶人一起摟到懷裡頭,阿悅的身涼涼的,「大姐怎麼捨得阿悅,我一定會想辦法,把欠的債都給還上。」

    「爹爹的腿都摔斷了,沒有指望的。」

    「有,大姐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姐妹倆的聲音把石娃給吵醒,揉著眼睛從被窩中坐起來:「大姐,二姐,你們怎麼還不睡?」

    他睏得眼睛都睜不開,腦袋還不忘記往她們身邊鑽。

    白棠一手一個,將兩個小腦袋都攏在

    懷裡頭:「大姐答應你們,我們一家人不會分開的,任憑是誰,都不能拆散我們。」

    那一晚,到底是怎麼睡著的,白棠都不記得,天亮以後,阿悅趴在她的肩膀邊,臉頰貼著她的頸窩,石娃拱在腳跟邊,小屁股露在被外。

    白棠想到娘親已經守了大半夜,趕緊將弟妹抱起來,並頭睡好,兩張紅撲撲的小臉,睡得像瓷娃娃。

    隨即披衣起來,套上鞋,輕輕敲兩下隔壁的房門,裡頭安安靜靜的。

    白棠推開門一看,徐氏趴在床沿,睡著了,白巖同樣睡得很熟。

    她洗漱一下,將爐灰撥開,趁著暗紅色的余火,將兩個紅薯埋進去。

    等到灶上的野菜湯燒得滾熱,爐膛中的紅薯也熟透,發出一股股甜滋滋的香氣,將屋裡的人都給香醒了。

    「大姐,我餓了。」石娃的燒退了,精神都好起來。

    白棠蹲在他跟前:「不咳嗽了?」

    「嗯!」他用力點點頭,「我去看了娘親,她也說好多了。」

    白棠將紅薯外頭一層焦糊糊的皮剝開,裡頭是綿軟鮮甜的金黃色,分成兩半放在盆中:「你先拿去和二姐一起吃。」

    她另外又搗出鐵線草的汁液,送去給爹爹服下,徐氏在她放下熱氣騰騰的野菜湯時,喊住了她:「大姐,我們有件要緊的事情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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