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傷害 文 / 林遇
吳宵謙虛道:「不算認識,我只是對蔣院長慕名已久。去年在德國的一個拍賣會上有幸和蔣院長說過幾句話。蔣院長也是個奇人,頭幾年蔣院長的名聲還不算響的時候,就已經有人願意花百萬買他一幅畫,搞藝術投資的風險可是很高的,沒人願意隨隨便便為一個還沒顯露投資價值的畫投資百萬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蔣院長為人恬淡無慾,但這肚子裡,都是學問和學術。只要你跟他說上一句話,就能知道他的畫值多少錢!我想,那個花百萬的人,也肯定是看中了蔣院長的這點兒!果然,沒多久蔣院長就聲名遠揚了,他如今在國內和德國的現代藝術圈裡,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沈小姐作為蔣院長的門下徒,也難怪會有這樣的才華!」
沈灼受寵若驚,忙擺手說:「蔣老師現在確實已經是個大家了,只是可惜,我是他手下最沒用的徒弟。畢業兩年多,早就有不少同學有了自己的天地,我卻到現在也還一事無成。」
吳宵呵呵笑說:「沈小姐,其實看人跟看畫很像,遇到真正懂它的人,就會為它一擲千金。人也是一樣的——」
總會遇到那個懂你的人、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人。
這次會面之後,吳宵又約了時間,找了資深的藝術雜誌社為沈灼的畫做包裝,也叫熱炒。藝術圈裡炒作手段很多,這也是比較保守的一種手段。
沈灼為了這個,也開始做些功課,從前學過的東西,以為沒用的,現在竟然都要用上了。
事實證明,有時候我們以為做某件事情沒用,但往往能在後來助你一臂之力。
吳宵也另外介紹了幾位當代藝術家和沈灼認識,都是同一個圈子裡的人,即便是個性孤傲的藝術家,在一個環境下,也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沈灼亦也為吳宵牽線幾位與畫廊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藝術家,讓這次合作達到雙贏的效果。
這段時間忙碌起來後,她的煩惱反而少了很多。
很多時候,煩惱正是因為不夠忙碌,才有機會竄出來。
至於譚思古——
近日股市暴跌,沈灼原本還在擔心譚思古的公司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卻不想他每日回來都是輕鬆模樣。
沈灼問過助理之後,才知道股市狀況對mt的影響不大,反而對他們有利。至於如何有利,沈灼就不清楚了。
後來譚思古從沈灼這裡聽聞吳宵此人,竟說他也認識。
「吳總,幾年前我們見過幾次面,那時候我剛回國接任mt沒多久。他是個機靈的生意人,尤其是在投資上面,他看中你,那就說明,你是真的有開發價值。」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沈灼躺在他身邊,脖子上掛著耳機。
她繞著耳機線說:「我問你個事兒。」
譚思古「嗯」了一聲說:「問吧。」
沈灼放下耳機,翻過身子,看著他,問道:「幾年前出了三百多萬買了蔣老師的畫的人,你認識麼?」
譚思古眉毛動了動,垂下眼瞼,笑道:「嗯,認識。」
「那人就是你吧?」
譚思古拿掉她脖子上的耳機,手指從她脖子上的皮膚上劃過,「怎麼猜到的?」
沈灼聳聳肩:「感覺吧……」
譚思古點點頭,坦然道:「對,是我買的,現在那幅畫在一個朋友的公司掛著,已經翻了兩倍多。是不是覺得我的眼光特別好?」
沈灼撇撇嘴,想說是,又笑一笑,猶豫著,把話嚥下去。
幾日之後,吳宵到畫廊約見沈灼,說要告訴她一件好消息。
沈灼心想應該是雪系列油畫的宣傳效果做出來了,更甚者,可能有拍賣行願意接受這套畫,並給出不錯的價格。
吳宵那裡神秘兮兮,沈灼耐不住好奇心,問了諸躍然,諸躍然竟也玩兒起了神秘那一套,只對沈灼說:「這事兒當然要親自告訴你才夠驚喜啊!你快來——不不不!不用快!慢慢來也行!注意安全!要不然,我叫人去接你好了!」
沈灼說:「不用,還接我?那點路,我是走不過去啊?」
兩人都受著鼓舞,心情雀躍。
沈灼掛了電話後,當即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
剛到樓下,卻還真看到了一個人在那裡等著。
她定睛一看,竟是任世語。
沈灼走過去,任世語微笑說:「我剛好就在隔壁街幫諸經理買一些工具,諸經理打電話說讓我順便過來接你。」
她開的車子,是任世語的。
沈灼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謝謝。」
上車,發動車子。
任世語將車子開出小區,拐出大門。前面是一條水泥窄路,兩旁種著柏樹。
任世語車速正要提上來時,突見車頭撲上來一個身穿黑色襯衣的男人,露出猙獰的面容——
任世語見及,一腳踩下剎車!
沈灼被安全帶勒住,彈回去,胸口被壓迫,心跳變快。
她護住肚子,大口喘了一口氣,才看清車前的人到底是誰——
任世語在踩下剎車的那一刻,就已經嚇得臉色慘白。
這一刻,她
才突然想起來,忙查看沈灼的狀態。
「沈小姐,你沒事吧?!」
沈灼茫然搖搖頭,緊緊盯著車前直起身子,向他車窗走來的男人。
陳碩繞過來,「砰砰砰」敲著沈灼這邊的車窗戶。
沈灼往後退了退,四下一看,兩旁都是寂靜的樹叢,小區門口的保安這會兒還沒聽到動靜。
「沈灼!沈灼!你開開門,開開門好麼!」
沈灼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見他眼睛上帶著傷痕,身上的黑襯衣也不乾淨,蹭上了不少灰塵,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更是不敢妄動了。
可任世語那邊卻開了車門走出去。
陳碩一看門開,趁勢拽開了沈灼這邊的門,一把抓住沈灼的胳膊!
沈灼笨重的身體被他一把拖拽,半個身子出了車門。
任世語趕上來,一邊拉扯陳碩一邊警告他,「你幹什麼!放手!我要叫人了!」
陳碩抬手一甩,任世語腳下的高跟鞋崴下去——
沈灼掙扎著,抱住車門。
陳碩幾乎喜極而泣:「沈灼,我終於找到你了!沈灼,你幫幫我好麼!只有你能幫我了!啊?你幫幫舅舅好不好?」
沈灼緩一緩,跌跌撞撞下了車,她對陳碩說:「你……你先放開我——」
「我放手?」陳碩似乎精神狀況不太好,聽到這話,他愣在原地,隨後眼睛一瞪,不但不放手,反而抓得她更緊!
「沈灼,我不能放手,我就你一條救命稻草了!」他從兜裡抖出一張銀行卡,給沈灼,「這個……沈灼,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錢?啊?」
沈灼偏著身子,眼前越來越亂。
「陳叔,我早就說過了!我給了你那些錢之後,就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陳碩紅著眼睛,「怎麼可能沒關係了?你忘了你跟我們家衛渠的事了?啊?你這……你怎麼能說沒關係呢!」
後方,小區的保安終於聽到這裡的動靜,三個穿著灰色制服的男人衝過來,手裡拿著電棒。
陳碩見此,急忙做出反抗姿勢,拽住沈灼往後退。
沈灼沉重的身子不受他這力量的托拽,一把跌坐在地上!
最終保安趕過來,三人合力,立刻就控制住了陳碩。
沈灼卻坐在地上,頭腦發懵,心頭發慌,一陣一陣的刺痛從腹部傳來……
這幾分鐘的疼痛,對她來說,卻像一個世紀那樣長久。
她躺在地上,後背能感受到水泥地的冰涼,耳邊是亂糟糟的聲音。
爭吵的,呼喚她的……
越來越吵,又越來越輕,到了最後,都匯聚成一點,然後消失。
她眼前的畫面,也逐漸變成白色……
醒來之後,沈灼仍是看到一白色。
天花板,牆壁,傢俱,還有她身上蓋著的被子。
只有手邊,是一張男人的臉。
雙眼黑如曜石,卻滿是紅色血絲。
他的眉毛很漂亮,很多年前,她曾拿著手裡的畫筆,一筆一筆畫下——
記憶像錯裂的石頭,那些不完整的碎片正一點一滴的浮現,愈加清晰。
那些年,少年身後,曾有一個女孩兒,她個頭很小,瘦巴巴的胳膊,拎著看著似乎比她還重的皮箱,立在在繾綣的夜裡,在交錯的軌道前。
耳邊的風,輕輕刮過。
他低著頭看她,她想觸碰很久的眉眼終於就在她眼前。
那麼近。
她抬起手,伸出手指,指腹的細絨和溫度,是那個季節,最溫柔的事物。
遠處的燈火閃耀,黑影匆匆。只有他的影子,長長的,又清晰。
然後,她聽他在叫她的名字——
沈灼,沈灼——阿灼?
她試著張口,喚他,唇瓣之間的氣息呵出,她看著他——
你……終於回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