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機遇 文 / 林遇
冬去春來,氣溫開始回暖了。
沈灼以前畏寒,這個時候卻比任何人都怕了熱。
家裡暖氣早早就停了,沈灼在屋裡,還是只穿著單衣,晚上睡覺也常常側臥著翻來覆去,被子不蓋,怕感冒,蓋了,沒一會兒就出一身汗。
到五月底,醫生囑咐要多補鈣,王嘉禾問是不是要提前準備產房了?
沈灼這一算,都七個月了,孩子的動靜也越來越響,好像迫不及待要出來一樣。沈灼覺得好笑,每次都摸著她,安慰她說,別著急,別著急……
譚思古看到她這樣,愣愣的,張張嘴,卻又沒說話。
沈灼揣摩著,他應該也挺無措的。
做父母,都是第一次。
後來有一天,沈灼去看老爺子,坐在那裡等譚思古來接她,和老爺子一邊聊天,一邊削蘋果。
老爺子說:「到我走的時候,其實最不放心還是你們倆。你這孩子不容易,思古也是,你看他人老氣橫秋的,其實心裡也苦……他剛懂事兒的時候,爹媽就走了,我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但我終究是個大人,這種生離死別,也能承受。可他那時還是個孩子,該只有四歲吧?我以為他不懂,結果他辦喪事兒那天,他自己一個人坐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高燒不退,哭著跟我說,他想他爸媽……我說孩子,你得堅強——他估計都不懂』堅強』是啥意思……就那樣,我們爺倆兒熬到現在。終於也要看著他為人父母了,這心裡呢,一半開心,一半也是不放心,總是怕他不會做人父親……」
老爺子說著這段話的時候,眼角都是淚。
沈灼鼻子酸酸,喉頭哽得難受,等她要說什麼的時候,被外面的動靜吸引了。
她以為譚思古要來了,結果不是。
是窗邊的喜鵲,抖擻著胸前的白毛,啄一把地上的殘破的枝條,回頭看了沈灼一眼,振翅飛出廊道。
沈灼回去,躺在床上的譚耀城輕輕闔著眼睛,呼吸淺淺。
沈灼叫了他一聲,他像受驚了一樣,猛地醒過來,面容滄桑無比,支支吾吾要說什麼——
沈灼到他身邊,給他蓋了被,「您困了?睡一會兒吧……」
譚耀城看著她,渾濁的眼底堆著一層深厚的眷戀,喃喃道:「欣……阿欣……」
沈灼心裡一頓,握住他的手,喚著他:「老爺子?」
譚耀城看著她的目光突然一變,緩緩地,重新閉上眼睛,低歎了一口氣,擺手說:「我睡會兒……你等思古回來就跟他回家吧……」
沈灼坐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譚思古終於來了。
他隨口問了老爺子的情況,沈灼答著,抽出了另外的心思想了些別的事情,然後看他。
唇邊的話,吞吞吐吐,黏在嗓子眼。
等要到了家的時候,沈灼小心翼翼問他:「老爺子……要不要最近再做個全身檢查?」
譚思古一愣,面容尚算平靜:「怎麼了?你發現他有什麼不對?」
沈灼忙搖搖頭:「沒有,只是……覺得老人家年紀大了,怕突然生點兒什麼毛病。」
譚思古摸了摸她的發,點點頭說好。
過幾日,譚思古從外面回來時,帶著一身疲倦和煩惱。
沈灼隱隱覺到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又不希望真的發生。墨菲定律在這個時候卻還是發揮了十足的作用——
譚思古說,老爺子有些糊塗了。
這個聰明了一輩子的堅強男人,到了老,終於還是挨不過歲月對他的摧殘。
譚耀城現在的情況,只是初步有些老年癡呆的現象,但這是一條上升的曲線,後面,情況會越來越嚴重……
沈灼想到過年那兩天,老爺子坐在屋裡樂呵呵跟她說話時的樣子,又想到那日在春日陽光照進窗口的好天氣裡,老爺子嚴寒濁淚望著她念著故人的名字的樣子……心裡,酸楚肆虐。
她建議說:「把老爺子接過來住吧?趁他還沒全糊塗的時候,多陪陪他。我聽說……這種情況,到最後,可能會不認得人了……」
譚思古在她身邊坐了很長時間,最後道:「不用……老爺子在療養院有人照顧,接過來反而不方便,等你生了孩子之後再做打算吧。」
沈灼摸著自己的肚子,只有點頭說:「行,我這幾天多去看看他……」
卻隔了沒幾天,沈灼接到諸躍然打來的電話,說她那段時間畫的雪景系列油畫,有人要了。不但要了,還介紹了藝術投資公司跟沈灼認識。
諸躍然在電話裡很是興奮,她說:「沈灼,你要的名來了!你知道那個投資公司麼?他們之前做過一些有名的海派藝術家的巡迴畫展,跟拍賣行也有合作,曾經賣了價格上千萬的畫,這種價格,大家也不過如此!他們說對你和你的畫很感興趣,想跟你見一面!」
沈灼恍惚了一下,半晌也沒回復。
這條路有多難,她和很多在藝術圈摸打滾爬的人都知道,這個機遇都多難得,她更是瞭然!
她此刻捫心自問,名和利——兩個在世間被人爭破了腦袋的東西——她想要麼?
答案是,她想要!
這不僅僅是一種潛在的虛榮,更是一種自我
價值的發掘。
如果成功,她的名字會被人知道。她,沈灼的名字。成功的果實,也是屬於她自己的。這些跟「譚太太」無關,與他人無關。
諸躍然知道她現在的情況,說明完這些之後,替她考慮了一下,說:「你現在還懷著孩子,不能讓你太累了,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的話,我可以替你辦,前提是,你足夠信任我,對不對?沈灼,你信我麼?」
沈灼笑了笑說:「我不信你信誰?」
諸躍然開心道:「這就對了!但是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你來出面的。比如,你的才華。你得親自展示給他們!懂麼?」
沈灼說:「懂。」
「那我到時候約了那個公司的負責人見面,在後天,你可以的對吧?」
沈灼想了一下:「……可以。」
掛了電話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剛剛握住電話的手一直在發抖。
興奮和激動在體內翻湧,多少年藏在心裡的*突然冒出來,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想過,有些東西,可能是早就在身體裡的——
可轉過來,她又害怕這種感覺只是一時的衝動。畢竟,她以前對這些,確實沒有多麼大的追求。
更何況,現在她周邊情況複雜。
她不是孑然一身幹練的都市女郎,可以義無反顧的追求夢想,追求名利。她現在肚子裡帶著孩子,老爺子那邊也需要分心,譚思古這邊……是她要整理對他的感情。
沈灼猶猶豫豫了很久,還是又給諸躍然去了個電話。
「那個見面的事……要不然我不去了吧?」
諸躍然大驚,「怎麼了?剛剛不是說好了?怎麼又變卦了?」
沈灼前後說了自己的顧慮,心裡一半不甘心,一半難受。
諸躍然體諒她,但一說起來還是覺得惋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你要知道,如果這麼一舉成了,你沈灼,就不是沈灼了!我真的很不希望你因為懷孕就不懷才了……」
沈灼沒頭腦地來了句,「不是因為懷孕,是因為譚思古……」
「譚思古?他不讓你拋頭露面的?」
沈灼恍然回神,知道自己失言,忙解釋道:「沒有,他還不知道……算了,你等我理一理吧,我想想看。」
諸躍然歎口氣說:「行,這種事兒,說起來還要看你有多少抱負,畢竟要闖出去,也不是只能靠這一時的運氣……你想想吧,想好記得回復我。」
電話沒掛多久,又有丁零零的聲音響起來。
沈灼以為是諸躍然又打過來要勸她,接了之後,聽到那邊是渾厚的充滿磁性的男聲。是譚思古。
諸躍然打電話給他的,說了她剛剛對沈灼說過的話,這會兒,是讓譚思古親口勸沈灼的。
沈灼來不及怨恨諸躍然的多管閒事,她只沉浸在這人的聲音裡。
譚思古說:「去吧,我又不是多大男子主義,覺得女人只有結婚生孩子是大事。做事業,有什麼不可以的?你的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吧。老爺子那邊也不用太擔心,過段時間,我會安排他住院治療,治療之後就接他回家……」
譚思古把這一切都安排好了,讓人不能更安心。
沈灼聽完他清清淺淺說完這段話,心裡擰成疙瘩的繩子突然鬆了一樣,渾身都是輕鬆的。
接下來的時候就無比順利了。
在諸躍然的安排下,沈灼和藝術投資公司的吳宵見面,吳總是個爽快又幽默的人,商談事宜的過程很是愉快。
沈灼的那套畫,有他們公司出錢購買,接著也聯繫了部分雜誌社進行宣傳。這個過程不能操之過急,但也要及時對準機遇。
洽談合作之餘,吳宵也與沈灼聊了些別的,當談及沈灼的大學時跟的導師時,吳宵表示驚訝。
「沒想到沈小姐您的老師是蔣院長!」
沈灼也意外,「吳總和蔣老師也認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