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趕人 文 / 牛小掰
秋梨園。
鑼鼓敲了三響,滿座高朋都靜了下來。先一出壓場戲《定唐春》,兩個新人從幕布裡走了出來。台下的人見不是名角,只是兩個生面孔,也沒人叫好,都懶洋洋地嗑著瓜子喝著茶。台上的戲子年紀都不大,看到這幅場面都是一愣,唱旦角的小姑娘更是緊張地邁錯了台步,險些摔倒。
白月嵐坐在包廂裡皺了皺眉,「怎麼回事?今兒不是段宛平先出來嗎?」
一旁的梁思茹嗑著瓜子,笑著說道,「我說白小姐,你才看了他一齣戲就迷上了嗎?從前雖然知道你喜歡聽戲,也沒見這麼著迷呀!」
「也不是!」白月嵐神色頗為尷尬地說道,「就是聽他的嗓子好,想要再聽聽罷了。」
「只是嗓子好嗎?」梁思茹好笑地看著她,「我聽說,他長得更好呢,白白淨淨的,可惜讓慕容老爺子給包了,不然我還真想花點錢包下他呢!」
「瞧瞧你,明明是大門大戶的小姐,一張口怎麼說起這些來了。」白月嵐無奈地看著她,「這話也就跟我說說,出門不許話說八道,別人聽了,只當你是瘋子呢。」
梁思茹道,「你當我腦子中了子彈不成,這也就是關上門咱們兩個聊點心裡話罷了,當別人的面怎麼會提這個?」她聲音一頓,貼近了身子小聲道,「說真的,你就不好奇男人那點事嗎?也不知是不是年紀漸漸大了,我最近總愛想這個呢。剛入秋的時候家裡頭安排工人把花園裡的殘花都鏟掉了往外運,我看著兩個年紀輕輕的男人光著膀子一趟一趟的,心裡跟打鼓一樣,別提跳得多厲害了。」
「你也真是,看那個做什麼?」白月嵐輕輕拍打下她的手背。
「怎麼?就許他們男人惦記女的,就不許咱們胡思亂想了?」梁思茹不當做一回事的說道,「再說了,我又沒衝到前面去扒他們的褲子,是他們自己脫了衣服的,我不看白不看。」
白月嵐輕聲笑道,「聽聽你的話,好像佔了多大便宜似的。這話若是給梁伯父聽到,非要氣死了不可!」
梁思茹嘻嘻一笑,「欸,如今雖然口口聲聲說時代不同了,男女平等,我看還是老樣子,這就是個男人的世界,人家才是主掌一切的天。咱們再能耐也就是給人家傳宗接代用的。」她忽然扁了扁嘴,「今天上午你給我來了電話,我就請哥哥幫忙訂包廂,他原本還一臉不高興,怪我麻煩他了。我說是你要看的,他二話沒說立刻就打電話幫忙了,我看啊,他對你的心思可真是不簡單呢。」
白月嵐臉色一紅,「好好的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今兒算你請我的,回頭我請你就是了,總不好讓你一個人花錢。」
「哪裡是花我的錢了,是我哥哥願意的呢!」
兩個人正說著,一曲《定唐春》已經謝幕,也沒多少人鼓掌,兩個年輕的戲子滿臉通紅,尷尬地逃下了台。
白月嵐坐正了身子,伸長脖子看了看,「這次總該是段宛平出場了吧?」
梁思茹喝了口茶水,搖頭道,「早著呢,你沒看外面的公告板嗎?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段宛平今兒晚上唱得是壓軸戲,最後一個出場呢。」
白月嵐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剛才進來的時候人山人海擠來擠去的,我哪還有那個心思去看公告板?只想著趕緊到包廂裡喘口氣才是正經呢!」
梁思茹道,「對了,明晚上有商會舉辦的舞會,你去不去?」
「哪裡輪得上我?」白月嵐撇著嘴冷笑了兩聲,「我們家裡不還有五小姐呢嗎?那才是我們白家的鎮家之寶,是真正拿得出手的交際花呀!」
梁思茹哼了一聲,「其實她哪裡有你長得好?骨架又大。不過是仗著錢多敢穿敢帶往死裡打扮罷了。若是那身衣服穿到你身上,指不定要美成什麼樣呢?」
「行了,這話我聽聽便得了,回頭要是傳到別人耳朵裡,還以為咱們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呢!」白月嵐歎了口氣,「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活得是真累,但又沒別的辦法,姑且這麼活著吧,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死了吧?」
梁思茹看了看她的臉色,聰明地沒有接話,轉過頭裝作一臉認真的看著台上的新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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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
吃過了晚飯,白洛彬起身就要告辭,白月漪撇著嘴瞪他,「六少爺,您還真把這裡當餐廳來了就吃,吃完就走了?」
白洛彬微笑著說道,「那要怎麼著,讓我幫忙把碗洗了嗎?」
「那敢情好,就等著您動手了。」白月漪笑瞇瞇地說道,「琉青,景畫你們兩個人靠邊站,我今兒倒要看看咱們家六少爺肯不肯屈尊降貴動這個手!」
琉青嚇了一跳,「九小姐別開玩笑,這種事情哪能讓六爺動手?傳出去還以為是咱們園子裡的下人沒眼力見呢!」
景畫也說,「小姐就喜歡胡鬧,我們收拾就是了,你們坐在一起說會兒話吧!」
白月漪哼了一聲,「瞧你們兩個這點兒出息,在咱們老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怎麼一到了省城反而束手束腳什麼都不敢做了?」
琉青笑道,「我們只當小姐在稱讚我們,就生受了。何況我和景畫可不敢擔這個名聲,說得好像我們倆目中無人似的。」
她們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收拾乾淨了桌子,也不知是擔心白洛彬真要動手還是搶時間,兩個人說完話,端著食盤往出走。
白洛彬看著她們的背影笑道,「老家那邊水土果然好,連丫頭都和省城這邊的不
一樣呢!」
白月漪笑道,「你要是真羨慕,回頭就跟鎮三山說一聲,讓他把你丟回到老家去,也讓你好好被老家的水土滋養一番。讓五叔跟你一起走,我爸知道了,肯定要高興呢!」她說到這裡,忽然看了看我,「喂!你想什麼呢?吃飯的時候就沒聽見你怎麼說話,這會兒又出哪門子神呢?」
我看著她,認真地說道,「我在想……老家那邊的水土是真好,潤得我們九小姐一副好嗓子,怎麼說了這麼久的話,一點都不覺得累呢?」
白月漪叫了一聲,直接奔著我撲了上來,「好啊!你和六哥一起笑話我呢!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我連忙躲到白洛彬的身後,「六哥快救我,小瘋婆子要殺人啦!」
「你還叫我小瘋婆子!」白月漪氣得俏臉通紅,「誰許你這麼給人起外號的?回頭我也要給你起一個,就叫……蛇蠍美人!」
「那可真謝謝你了!」我衝她吐了吐舌,「怎麼聽都像是表揚嗎,六哥,你說我真有那麼好看嗎?」
白洛彬夾在我倆中間,張開著雙臂像是母雞護小雞一樣,「你們兩個都多大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好了,別鬧了!」
白月漪撲到他的身上,像是猴子一樣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怎麼都不肯下來,「六哥,你偏心眼,我可不能放過你!」
白洛彬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向後退開一點,我急忙讓開距離,就見他忽然原地轉了起來。白月漪驚叫一聲,急忙抱緊了胳膊,轉了兩圈之後大概覺得有趣,咯咯地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為整棟高門白府都增添了一抹小女兒的柔情。
「快點!再快點!」轉了幾圈,白月漪竟然還嫌慢,連連催促。
白洛彬停住步子,喘著粗氣說道,「你六哥老了,真轉不動了!」
白月漪放開了手臂,仰著頭看著他的俊臉,「六哥,這會兒像不像小時候?咱們好久沒這麼瘋了,蓉萱姐!你也試試……」
我急忙退開,「你就算不心疼我,也心疼下你的六哥吧,看看他累得這一頭大汗。」
白月漪抬頭看了幾眼,伸出袖子幫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六哥,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這句話接站那晚白月珊也說過,不過從白洛彬口中講出來,多了一抹親近的調侃,沒有半點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不過,又不是沒有手帕,怎麼直接就拿袖子抹起了汗?要是讓老爺子看到,又要說你沒規矩了!」
「這不是沒有他嗎?」白月漪哼了一聲,「他要是在這裡,我還不這麼鬧呢。」
白洛彬歎了口氣,「行了,你們兩個今天早點休息,明天也別出門了。咱們晚上早點出發,商會舉辦的舞會是不能遲到的……」
「你這麼早回園子幹嘛?」白月漪眨著眼睛不解地問道,「你再多陪我們說會兒話吧,不然我和蓉萱姐兩個人在屋子裡閒得無聊!」
「我不回園子!」白洛彬簡潔地回答道,「我要去老爺子那裡,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白月漪臉色一變,緊忙縮了縮脖子,「慢走不走,走好了您咧!」這口氣分明是同福飯店跑堂的口氣,給她學得惟妙惟肖。
白洛彬笑了兩聲,「我走了。」
我看著他,「我送你到園子口。」他點了點頭,沒有拒絕。白月漪道,「總共才多大的地方,送來送去的也不嫌累?回頭他再送你回屋裡,你再送他到門口,這一晚上也不用做別的事了!」
「那你要不要送呢?」我問她。
白月漪果斷搖了搖頭,「我去後廚看一眼,讓景畫給咱們準備點水果吃。」
白洛彬翻了個白眼,「這才剛吃完晚飯多久你就要吃水果,不怕撐得晚上睡不著嗎?」
「要你管!」白月漪衝他做了個鬼臉,腳步飛快地跑了出去。
白洛彬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丫頭,真是沒辦法。虧了是在老家四伯的跟前過日子,要是扔在省城這邊,估計早跟老爺子干翻了天吧?」
我跟他並肩走出房門,沿著幽靜的石板小路往園子的門口走。白洛彬看著小路兩側光禿禿的樹枝和滿地的落葉,頗為感傷地說道,「落葉知秋,看來這秋天也快過去了,馬上就要入冬了吧?」
我沒有接口,聽他繼續說道,「蓉萱,參加完舞會之後,你就和月漪回老家吧!」
我一怔,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怎麼?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白洛彬一本正經地看著我,「嗯,你就當我是在趕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