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圖謀 文 / 牛小掰
夥計見多了人,眼光格外犀利獨到,只看了兩眼就猜出我們一行人主僕有別,笑著問,「請問幾位是坐一張桌子,還是分開兩張坐?」
我看了看琉青和景畫,潮生站在最遠的位置,似乎尤其不敢靠近似的,「一張吧,難得出來一次,既不是在家,家裡的規矩也不用守,咱們熱熱鬧鬧的喝兩杯。六哥,你覺得可行嗎?」
「那有什麼不行的?咱們家六哥是最喜歡交朋友的了。」白月漪在一旁笑著說道。
白洛彬也毫無異議,「我沒意見,只一件事必須要答應我,喝酒可以,但不能喝多。」
白月漪愣了一下,「你這是防備什麼呢?我們都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不過就是淺酌兩杯,怎麼能喝多呢?傳出去非給人笑掉大牙的呀,這種話我勸你以後不要說了。」幾句話說得清脆利落,一副人中聖賢的口吻。
琉青掩著嘴在我身邊道,「別人就算了,九小姐還說什麼淺酌?中秋節剛醉在我們姑娘屋子裡,大家都還記著呢,這才過了幾天?你就名門淑女不能喝醉了?」
白月漪給她當面戳穿,著急地笑道,「哎呀,你這個快嘴的丫頭,這麼守不住秘密,怎麼就給說出來了?不成了,也得趕緊給你尋個婆家,好好糾一糾你身上的歪風邪氣,等我一會兒回了園子就問未央找人去。」
琉青臉一紅,「不說了,不敢再說了,九小姐,剛才是我喝醉了酒,正說胡話呢,你別和我一般見識。」白月漪這才高興地笑了笑,「你這麼說話,我才喜歡和你一起玩呢。」
夥計聽我們鬧了一會兒,就引著我們走到一張圓桌前。桌子寬大,少說也能做十幾個人,又挨著窗戶,能看到街側的風景,幾隻閒養的鴿子落在對面的屋脊上,顯得格外悠閒。白洛彬對這個位置格外滿意,「老闆雖然換了,這桌子還沒換,從前來這裡吃飯,我們每次都是坐這裡的。眼下天還不算冷,窗戶也開著,回頭入了冬,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屋子裡放一個炭火盆取暖,大家燙著酒喝,也很有意思。」
白月漪聽得興起,「那尋個冬日下雪的日子,咱們再來喝,那情景一定有趣兒。」
景畫還有些緊張的站在一邊,「小姐,我不餓,就在一邊服侍你們吃吧。」她年紀雖然不大,但很懂規矩,在老家很得四舅母的喜歡,也因此才調撥給了白月漪。她恪守本分,很少越矩,老家時和我們同桌吃飯的次數都少得可憐,何況如今到了省城,又有白洛彬在跟前。
白月漪笑道,「我們不用你伺候,你去潮生身邊站著,看他需要什麼不?」
潮生滿臉通紅,「六爺,我出去看看咱們的車吧,開出來的是新車,別遇著兩個沒長眼的,再給磕碰壞了。」
白洛彬叫住他,「壞就壞了,你去看它就不壞了?都別廢話,趕緊入座。再不坐下的,我就當你們不給蓉萱面子,嫌她請得不好,想換更好的飯店呢?」
我也急忙道,「也沒有外人,大家平日就是常在一起玩的,何況今兒又沒有大人在跟前,你們三個全當陪我們喝酒解悶了,趕緊坐下,不然我可生氣了。」
景畫看了琉青幾眼,又偷偷瞄了眼潮生,紅著臉侷促不安地坐下了。唯恐白月漪又藉著機會嘲笑她,因此選了個離潮生極遠的地方。
夥計見我們坐好了,才上前問,「請問咱們點幾個菜?這會兒不是飯點,後廚手腳快,一會兒就能做出來,保證讓各位吃上熱乎的。」
白洛彬看了看我,笑道,「我們雖然是老客人,但換了東家後,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不如你推薦幾個招牌菜給我們?」
夥計點了點頭,「我們有今早新做的脆皮鴨子,我看幾位有半隻就足夠了,再清蒸一條新鮮的江魚,來兩個熱菜兩個涼菜,應該就夠吃了。」
「有湯沒有?」我唯恐菜碼小不夠吃,急忙張口問他。
「有的,特色的豬腳湯,補氣又養身子,最適合這個季節喝了。」
我點點頭,「行,就這麼定了,熱菜和涼菜你看著安排,都選師傅拿手的就對了。」夥計堆著一臉的笑,「喝酒不喝?」
「店裡有什麼酒?」白月漪大聲問道,似乎很感興趣。
夥計道,「有女兒紅,雖然沒什麼年頭,但味道也算正宗。」
「行,就喝它了。先打一斤送過來。」白月漪興奮地拍著桌子叫道。
白洛彬瞪了她一眼,按住她不規矩的手,「剛才還說自己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呢,哪有這麼拍桌子的?再說了,就這麼幾個人,怎麼能喝那麼多酒?夥計,別聽她的,打二兩就行。」
白月漪撇著嘴嘟囔道,「二兩?還不夠漱口的呢。」
白洛彬看著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你還是清醒些吧,眼下可不是在老家,你是在省城呢。你自己也知道園子裡多少人看你們不順眼,就等著找機會調理你們,你若是喝多了,讓人鑽空子佔了便宜,到時候可別找我哭鼻子。」
他這麼一說,白月漪才一臉正色地點了點頭,「說得也對,六哥這才是真正的深思熟慮。哪像咱們家那條滑泥鰍,專琢磨那些傷天害理的缺德事。」
「滑泥鰍?」潮生對這個新鮮的稱呼很詫異,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白月漪張嘴就要說,白洛彬狠狠捏了下她的小臉,「你呀,早晚要毀在這張嘴上,從現在起,除了吃飯外,不許你張嘴了,老實待著。」又看了看潮生,「你也是,老老實實做事就是,別那麼好奇,我早就和你說過,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在白家好奇,是要害死人的。」
潮生連忙垂下了頭,「是,六爺,我不問了。」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飯菜上了桌,大廚刀工厲害,幾道菜做得是色香味俱全,連擺盤都格外精緻。用各色蘿蔔雕成的牡丹,錦鯉,鳳凰沿著盤邊圍了一圈,筷子還沒動,看一眼就食慾大開了。
白月漪給白洛彬數落了一頓之後,果然安靜了下來,只是乖乖吃飯,偶爾小抿一口酒,話也不多說了。我看氣氛沉悶,就看了白洛彬兩眼,示意他趕緊說幾句話逗弄下她,別讓她鬱悶吃飯,回頭再不舒服。
白洛彬隨意地掃了眼周圍,忽然笑著對白月漪道,「月漪,角落裡那個男人正盯著你看呢,八成是看上你了吧?你剛給景畫做完媒,功德無量,老天緊忙給你安排了好事。要不要六哥幫你去問問他的意思?」
白月漪一臉好奇地轉過頭,順著白洛彬的視線往角落裡看了一眼。只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正坐在角落裡,他沒有點菜,桌子上只擺了一壺茶,一張斯俊秀的臉上,那雙桃花一般妖嬈的眼睛分外吸引人,他見我們看他,也不閃避,很是大方地衝著我們一笑。
白月漪嚼著嘴巴裡的菜,委屈地看了白洛彬一眼,「我現在能不能說話?」
白洛彬被她氣得笑起來,「說吧。」
白月漪這才高興地說道,「這男人眼神好奇怪,感覺像是有什麼圖謀似的,咱們別搭理他,看他油頭粉面的,準不是什麼好人。」
「喲,九小姐都能看相了?只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是好是壞,那你也幫我看一眼,看看我未來的運勢怎麼樣?」我沖白月漪笑了笑,故意逗她。
白月漪嫌惡地瞪了我一眼,「你呀,嫁不出去了。」
差不過用了一個小時,我們午飯結束。白洛彬道,「既然吃飽了,咱們早點回府裡休息吧,我回園子,也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我招來夥計,讓他結賬。他笑著擺了擺手,「不用結賬了,我們掌櫃的說,這頓飯算他請了。」
我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白洛彬,他也很是意外,「這怎麼好意思?大家素未謀面,也沒什麼交情,怎麼能受這樣的恩惠?」
聽了他的話,角落裡喝茶的男子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丁某人正是因為想結交幾位,才免了這頓飯錢。錢不常花人常在,何必把金錢看得那麼重要?」
我聽他的口氣,竟然是這餐館的新掌櫃,心底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飛快閃了過去。
白月漪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這男人眼神好奇怪,感覺像是有什麼圖謀似的……」
圖謀……圖謀……圖謀……
我們素不相識,他想我們這裡圖什麼?謀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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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閩江路的街口。一株巨大的梧桐樹此刻已經黃了葉子,經風一吹,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腳邊。宋星郁頗有些感慨地歎了口氣,「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秋天還真是個讓人容易傷感的季節……」
閩江路是江城的繁華街道,住著的也都是一些頗有身份的人。平日她很少來這裡,今天是為了等江芳容才特意過來的。芳容最近找了份家教的活,地址就在這裡,原本約的是中午,但主人興致好,又加了些時間,芳容脫不開身,求她多等一會兒。
她正無聊的站著,街路上忽然橫衝直撞的開過去一輛白色的小轎車,車速太快,驚得過路的人連忙閃避,等車開走了,才在路邊破口大罵,「格老子的,你著急去投胎呀,早晚撞死你個黑了心的東西。」罵得正歡,遠遠見著那輛車子竟然飛快地倒了回來,唯恐惹禍上身,趕緊快步跑了。
宋星郁皺著秀眉,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正覺得奇怪,那輛車子已經停在了她的身前。車窗子正開著,一個吊兒郎當的青年男子趴在窗口上,「嘿,美女,你還記得我嗎?」
宋星郁有些詫異地看了他兩眼,確定四周再沒別的什麼人之後,才反應過來他竟然是在和自己說話。她警覺地後退了一步,唯恐惹上什麼麻煩,轉頭就走。
那青年男人從車窗裡探出半個身子來,「喂,別走啊,我哥們想和你聊聊天呢……」還沒說完,後腦勺已經狠狠挨了一下。坐在車廂裡的管碧君瞪了他一眼,「就說不讓你胡言亂語,長成了這副樣子,真嚇著人怎麼辦?」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車門,快步奔著宋星郁的方向追去。
被打的男子還老大不滿意的嘟囔道,「和我發什麼火?要不是我眼尖兒,你能看著她在這兒站著?」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看咱們管三少的樣子,好像真陷入了情網呢,上次追了她半個月,最終還是沒問著名字,看看今兒運氣怎麼樣,人家願不願意告訴她芳名。」
「他能動心?我看他的心是石頭做的,誰能入得了他的眼啊。」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什麼腳配什麼鞋,咱們三少就喜歡這一款的。」
「呸,瞧你說得這個粗俗,又是腳又是鞋的,那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車廂裡兩個人正討論的開心,管碧君已經奔著佳人追了上去。宋星郁聽到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走得更急了。芳容做家教的地址是什麼來著?主人好像是姓左?
她一緊張,之前江芳容跟她說過的有用信息也全都忘了,正努力回想著,手臂一緊,已經給人拉住了,她尖叫了一聲,急忙向旁邊閃開。她走得正急,也沒注意腳邊上就是馬路牙子,這一閃直接踏空了,人直直的就往地面上摔了下去。
管碧卿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抱住她的腰,飛快地將她
拉了回來。
宋星郁緩了緩神,發覺他的手竟然還在自己的腰上,急忙推開了他的手,向後退開幾步,緊張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兒嗎?」
管碧卿心跳亂了幾拍,心心唸唸的佳人就在眼前,情不自禁地看著她嬌美的容顏出了下神,「你不記得我了?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呢,竟然又碰上了。」
宋星郁抬頭看了他幾眼,只覺得他的眉眼似乎有些印象,過了半天,才猛然想了起來,「你不是追著我要電話的那個……」她忽然一頓,看著管碧君冷笑了兩聲,「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管三少……」
未等她說完,管碧君已經高興地叫了起來,「你……你竟然認得我?」
宋星郁冷冷一笑,「咱們江城有幾個不認識三少的?聽說您前幾天才開車撞死了個女學生,名氣正大呢。」
管碧君臉色一變,「你在哪兒聽了別人的胡說?」
宋星郁淡淡看著他,「是不是胡說,三少心裡最清楚。我還有事兒,不耽誤三少的時間,告辭了。」轉身要走,手腕又給狠狠抓住了,這次管碧君明顯用了些力氣,「你別聽別人胡說八道,那人……不是我撞的。」
宋星郁頭也不回地說道,「這件事和我沒什麼關係,我也不關心,請你自重一點,放開我的手。」
管碧君悶哼了一聲,「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就放開。」
宋星郁側過臉,不屑地看了看他,用力甩開他的手,快步跑了出去。管碧君臉色難看得要命,自小到大這麼給人當面拒絕還是第一次,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種非問到不行的情緒,硬是追了上去。
宋星郁見他緊追不捨,周圍也沒什麼人可以求助,慌亂地跑了幾個小路口,終於又給他抓住了。「你喜歡貓捉老鼠的遊戲?你不告訴我,我就一直追下去,你也知道我名聲不好,要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你可別後悔。」
宋星郁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臉色陰沉,心中慌得沒了主意,只得小聲說道,「你先放開,我就告訴你。」
管碧君這才高傲地笑了笑,一副心滿意足志在必得的樣子。
宋星郁腦袋中飛快地想了幾個名字,因為慌亂,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見他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煩,只得隨口說道,「我叫白蓉萱,如今你知道了,就別追我了。」轉過身快步跑了,她跑了幾步,終於看到了江芳容提過的門牌號,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開門進去了。
管碧君還想再追,身後已經響起了車笛聲,司機從車窗探出了腦袋,「三少,別追了,再往前面,就是左家了,那人不好惹,咱們還是走吧。」
管碧君往那個門庭氣勢輝煌的建築看了一眼,一臉不屑地坐回了車。挨著他做的青年問道,「怎麼樣?追出了四五條街,這次問到名字了沒有?」
管碧君一臉得意,「自然問到了,她叫白蓉萱。蓉萱,這名字不錯,配的起她這個人。」
旁邊的人哈哈大笑,「三少真逗,看上了人家,就怎麼都覺得好了,回頭我也改名叫蓉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好?」
管碧君瞪了他一眼,「行了,少廢話,趕緊找樂子去,我難得出來一會兒,還要趕在大哥下班前回去呢。」
「嘿,這會兒你急了,還不是你要追女人才耽誤的功夫?」
宋星郁靠著鐵門呼了幾口氣,剛回了點神,就見著江芳容抱著課本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見到她也是一愣,「星郁?你怎麼來這兒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嗎?」
猛見到她,宋星郁這才算鬆了口氣,急忙走過去抓住了她的手,「別提了,我剛才又見著之前追著我要電話問名字的那人了。」
「啊?」江芳容一怔,「就是撞死了人的那個管三少?你沒受欺負吧?」
宋星郁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就是被他逼得緊,只好隨口說了個名字,才能脫身。」
江芳容笑著歎了口氣,「還算你聰明,臨危不亂。否則要是出了事兒,靖風非要怪罪死我了。對了,你說了誰的名字,是我的嗎?」
宋星郁猛然回神,「我說的好像是……蓉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