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紛擾 文 / 牛小掰
從白家的商舖出來,一路上白洛彬沉默不語,臉色變得十分奇怪。白月漪本來在前面和琉青景畫兩個人說說笑笑,久久聽不到後面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放開了兩個人的手,慢悠悠地走了回來,「六哥,你想什麼呢?聽不見你倆說話,我以為走丟了呢。」
白洛彬這才回神,笑著搖了搖頭,「沒想什麼。」
白月漪好奇地問道,「是不是因為白耀祖的事情煩心呢?你理他做什麼?趕緊想想中午怎麼讓蓉萱姐姐放次血才是正經。」
我哼了一聲,皺著鼻子瞪她,「小沒良心的,咱們在省城可就住幾天,等回了老家,咱們是要時常見面的……」
白月漪聽了我的威脅,急忙親暱地抱住了我,「哎喲,好姐姐,人家和你開玩笑呢,你怎麼當真了?誰不知道咱倆才是一條心,我可是最向著你的。」
白洛彬看著我倆,在一旁無聲笑了。沒一會兒就找到了潮生,他正在車前面等著,見我們回來,笑著迎了上來,「六爺,回來了?」
白洛彬點了點頭,對潮生道,「你知道同福飯店的位置吧?」潮生想了想,「是在民生路裡頭的那家嗎?」
白洛彬嗯了一聲,「就是那裡,一會兒你和司機說一聲,告訴他們怎麼走,我怕他們不知道地方。」潮生連忙答應了,「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六爺,怎麼想起去那吃飯了?那家店面小,離得也遠,平日很少見你去的。」
我聽了潮生的話,連忙說,「千萬別因為是我請客,就故意找便宜的地方。難得咱們聚在一起吃飯,還是選個好一點的吧?何況我也不是沒錢,好歹也是攢了一些的。」
白洛彬搖了搖頭,「這家店很有特色,我一直想帶你們去看看呢,之前芳容他們請我在那裡吃過幾次,我覺得味道很好,你們應該會喜歡的。」
我聽他這麼說,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白洛彬為我打開車門,等我們坐穩了,潮生又仔細和司機說了地址,司機連連點頭,似乎是記住了。潮生趴在車窗前,「六爺,我去後面那輛車裡壓著。」
「嗯,去吧。」
司機把車穩穩開走了,我回頭看了一眼,果然見著白月漪坐得車子在後面跟著。我舒了口氣,又看了看白洛彬的臉色,「從鋪子裡出來,就像是有心事的模樣,怎麼了?那個裘掌櫃又是誰?」
白洛彬笑看了我兩眼,「從前沒看出來,你對鋪子裡的事情,還是很上心的嘛!」
我搖了搖頭,淡然道,「這你可就錯了,我不是對鋪子的事情上心,是對你比較上心。這次來省城,總覺得你有些鬱鬱寡歡,和從前不一樣了。」歎了口氣,我輕聲道,「我是關心你,也為你可憐。」
白洛彬微微一怔,「可憐?為什麼覺得我可憐?」
我笑看著窗外的風景,「你是五舅的唯一的兒子,在整個白家,性格也是最像他的。五舅無拘無束,最討厭受人約制。其實,你又何嘗不是?這些年你一直不肯接手白家的產業,一來是不願意繞進這麻煩的圈子,畢竟大哥在前,二哥在後,是非利益,你要比我看得清楚明白多了。二來……身上沒有責任,將來走的時候才能一身輕鬆,你做得是這個打算吧?」
白洛彬格外認真地看著我,漆黑的眸子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所以我早就說,你是我的知己,是最懂我的人。」他笑了兩聲,忽然道,「裘掌櫃是咱們白家搬遷到省城之後進來的,為人吃苦耐勞,十分能幹,處事也很得體,只用了兩三年,就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夥計被老爺子欽點成了掌櫃,是咱們白家所有商舖裡,年紀最小的掌櫃。他也沒辜負老爺子的期望,將負責的店舖經營的風生水起,老爺子對他是格外滿意的。沒想到,今日竟然在大哥的店裡看到了他,看來是大哥硬要過來的人。大哥的權利,真是越來越大了,連裘掌櫃這樣的人,也是可以隨意調用的。」他看著我,語氣格外古怪地說道,「我只是好奇,誰給了他這麼大的權利?這件事,二哥到底……知不知道。」
我聽他口氣特別,似乎大有深意,忍不住想了想,輕笑道,「一山不容二虎,何況還都是兩個不省心的。白家的掌權人只有一個,最後誰勝誰敗,還真是難說。不過你既然無心參與,就不用自尋煩惱。他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咱們把酒言歡,只醉今朝。他們不來理會我們,咱們樂得清閒,自然不會去找他們的麻煩。」
白洛彬呵呵一笑,「說得好!蓉萱,真可惜你是個女子,若你是個男人,老爺子這點家業,肯定是要扔給你的。」
「別說我不想要,就算想要,一個外戚的親屬,能賴在白家生活就是外公的大恩了,哪還敢想別的?」我悠悠一笑,「更何況,就只許你一個人做閒雲野鶴?我就不能樂得清閒?商場上的事,我真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白洛彬似乎還想再說,但話到了嘴邊,終於還是嚥了回去,只是輕柔地拍了拍我的手,「有時候,沒人管你感不感興趣,願意不願意,所要看的,還是老爺子的意思。」
我微微愣了一下,看著窗外穿梭的人流,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大千世界,到底有誰,是能依著自己性子活的?」
白洛彬笑了兩聲,「咱們兩個聚在一起也真是,總說些讓氣氛低迷的事情,早知這樣,還不如把月漪叫過來同坐,最起碼有她在,笑笑鬧鬧的,氣氛也更好些。」
白月漪此刻在後面的車裡笑得正高興,「景畫,這不就是那個名字好好笑的人嗎?你怎麼不和人家說話?」
景畫小臉通紅,低垂著頭,偶爾抬起來往前看一眼,立刻就又羞紅了臉低下了。
潮生也憋得滿臉通紅,開始後悔自己不該請命跑到後面的車
子裡來了。
琉青看著白月漪的模樣,就跟著笑道,「潮生,你今年多大?」
潮生嚥了口唾沫,緊張地回答道,「小人……小人過完年就十七了。」
白月漪滿意地看了琉青一眼,「喲,這年紀也合適,和景畫差不了幾歲。潮生,你定親了沒有?」
潮生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還……還……還沒有……」原本說話做事極利落的一個人,此刻竟然磕巴了起來。
白月漪拍手笑道,「那敢情好,今兒我給你介紹一個成不成?」景畫在一旁幾乎要昏過去,羞憤地叫道,「小姐,你再打趣兒我,我可不能活了!」
白月漪捏了捏她紅得像是蘋果一樣的小臉,「哎喲,哪個提過你的名字了?少在一旁自作多情,我說的是琉青。琉青雖然年紀比潮生大了一歲,但本分能幹,也是很合適的,琉青,你說呢?」
琉青抿著嘴笑道,「小姐,奴婢喜歡年紀比我稍大一點的。」
白月漪嘿嘿一笑,「是嗎?那可壞了,這車裡就只有景畫最合適了。」伸著脖子問潮生,「怎麼樣?景畫打小跟著我,性子是極好的,你喜不喜歡?你若是喜歡,今兒我就做主把她配給你了!」
景畫急得快要哭了,捂著臉扶在膝蓋上,頭也不敢抬了。
潮生更是緊張,「小人……小人沒家沒業,不敢……不敢高攀。」
白月漪道,「你娶了景畫,自然就有家業了,她可是個福星呢。對了,你身上有什麼定禮沒有?」伸手到潮生的面前,潮生只是不住地搖頭,哪還敢回半個字?
一旁的司機見著他們鬧得有趣,跟著起哄道,「你年紀老大不小了,九小姐給你說媒,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服氣,你小子怎麼還不珍惜。喲,我看你這懷表好像是塊好東西,不如就用它當定禮吧。」一把從潮生的口袋裡把懷表拉了出來,遞到了白月漪的手裡。
那懷表已經有年頭了,也不怎麼值錢。但白月漪只覺得好玩,立刻就接了,「景畫,人家給東西了,你有什麼回給人家的沒有?」景畫只是搖頭,漲紅了臉就是不肯說話。白月漪一想,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一塊嶄新的手帕,「潮生,這是這次來省城之前,景畫親手給我繡的,我把這個給你,你要好好收著。」說著,將手帕塞在了潮生的手裡。
潔白的手帕上,繡得是六月的小荷,靜逸的畫面上只有一隻飛動的蜻蜓,落在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尖兒上。
琉青還在一旁幫忙,「喲,真難得,這次來省城竟然成就了一對好姻緣。難怪九小姐來時在火車上就總說,這次來怕是要給人找婆家,真是有先見之明,原來是給景畫找呢。」
「哈哈哈!」白月漪手舞足蹈地笑了起來。
◇◆◇
市政廳。
林潤成今天的工作有點手忙腳亂,原因非常簡單,市長大人昨晚上喝多了,今早沒來上班。許多件因為得不到他的處理,壓在了桌子上。
林潤成為自己泡了杯茶,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電話刺耳地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十分客氣地說道,「您好,這裡是市長辦公室。」
「喲?是林秘書長,能聽出我是誰嗎?」
林潤成笑了笑,「李廳長,您又和我開玩笑了。」
這個時間,警察廳的李旦英為什麼會來電話?
「林秘書長果然是好耳力,不用我多說,就知道我是誰。」李旦英在電話那頭心情很好,「對了,管市長在嗎?」
「市長今天身子抱恙,沒有過來上班。」
李旦英哦了一聲,「不要緊吧?雖然仗著年輕,但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能對工作太拚命,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的事兒。那我回頭再給他打電話。」
「好的。」林潤成鬆了口氣,剛要掛上電話,那頭的李旦英連忙叫了聲,「林秘書長,要是您方便,就替我轉告一聲,就說他交給老李的事情,我已經辦完了。女學生家裡那邊已經同意撤訴了。」
「哦,好的。」
李旦英這才放下了電話,他笑了兩聲,忽然對屋子裡的男人說道,「對了,白家那邊的事情怎麼樣了?」
「昨兒週二水已經領著人過去一次了。」
「還得去。」李旦英板著臉說道,「什麼時候白老頭求到了我,什麼時候罷手。」
「是。」
◇◆◇
弘泰樓。
「我下午還有別的事情,真是不能喝了。」白洛雲推掉孫玉麟送來的酒杯,「酒能誤事,還是少飲為妙。何況咱們大事未成,應當保持清醒。等將來成了事,我再好好擺上一桌,和你倆不醉不歸。」
孫玉麟看了馬貴鑫一眼,連忙笑著說,「是,咱們來日方長,來日方長。」說著,把手裡的酒杯湊到唇邊,一仰脖子,干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對了,二爺……咱家五妹最近可好嗎?」
白洛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還真是關心月珊呢。」
孫玉麟臉一紅,「我這種癩蛤蟆,哪兒配得上關心她?就是老久沒聽著她的消息,有些惦記罷了。」
白洛雲笑呵呵地點了點頭,「玉麟,你放心。你幫了我多少忙,做哥哥的是心裡有數的,回頭……自然虧待不了你。」他高深莫測地看著孫玉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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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麟一怔,彷彿得了他什麼保證似的,驚得張大了嘴,「當真?」
白洛雲好笑地瞄了一旁的馬貴鑫一眼,「貴鑫,玉麟還不信我呢。」
馬貴鑫道,「這小子準是高興傻了,你也不想想,二爺什麼時候打過誑語?答應你的,準能做到。」眼珠一轉,笑著問,「二爺,上次我和你張嘴借錢的事兒……」
白洛雲從口袋裡摸出一疊鈔票,用紙繩捆好了,少說也有**百塊錢,輕飄飄地扔到了馬貴鑫的身前,「咱們哥幾個跟親兄弟一樣,你說什麼借?拿去用就是了,回頭若是手頭又緊了,自管和我張口。哥哥絕不會虧待你的。」
馬貴鑫一臉高興地把錢抓了起來,「二爺你放心,你對我仗義,我姓馬的絕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你的事情,我是肯定要上心的。」把錢死死握在手裡,只等著吃完了飯,趕緊到大煙管吸兩管。
白洛雲看他一幅急不可耐的神色,就說,「咱們今兒就吃到這兒,回頭哥哥再安排別的地方宴請你們。」又看了小金鳳一眼,「今兒多謝你過來,回頭和你乾爹說,讓他到我的店裡去取錢。我瞧你脖子上的金鳳也沒多大,回頭讓他給你打個更好的。」
小金鳳一聽,美滋滋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謝謝爺兒!」又福了禮說了告辭,這才抱著琵琶從包廂裡走了出來。門外一群服務生見到她,都愣了一下。她得意地揚了揚眉,輕快地走到了一樓。角落裡正在喝茶的中年男子見到她下來,急忙起身走了過去,「完事兒了?」
小金鳳點了點頭。
「賞錢呢?」男人著急地問道。
小金鳳瞪了他一眼,「人家可不是隨身帶著錢的人,要你回頭到他店裡支去呢。還說讓你拿了錢,給我打一個更好的金鳳,說是這個小。」捏著脖子上的吊墜晃了晃,「對了,還說讓你還置辦幾身好看的行頭,人家嫌我穿的土呢。」後面的話完全是子虛烏有,自己硬加上去的。
這男人姓花,是她的乾爹,所謂乾爹,不過就是個養她的人,回頭賺了錢,是要拿大頭的。花爺笑嘻嘻地說道,「去他店裡?看來是要不少賞,這也是你嘴甜會哄人的功勞。你放心,乾爹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小金鳳不屑地撇了撇嘴,「乾爹,人家腿麻得厲害,走不了路了。」
「行。」花爺正在興頭上,牽著她的手走到了弘泰樓的正門口,「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去那邊給你叫個黃包車回來。」
小金鳳臉色一喜,「謝謝乾爹。」看著他興高采烈地走了,這才冷冷哼了一聲,「老娘笑得臉都要僵了,唱了個把個時辰,最後錢都進了你的腰包。龜兒子,等我回頭換了東家,找個更有能耐的乾爹,看我怎麼收拾你……」正嘀咕著,視線被一個又矮又壯的身影給擋住了。她隨意地掃了一眼,一臉嫌惡地罵道,「死要飯花子,貼這麼近做什麼?姑奶奶沒給你的閒錢,趕緊滾……」
話還沒說完,嘴已經給他死死摀住了。她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轉身就要跑,那男人抬起一掌,狠狠劈在了她的後腦,她身子一晃,人就這麼昏在了男人的懷裡。那男人手腳利落,扛起人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弘泰樓裡人聲鼎沸,大家推杯換盞,只一個服務生路過的時候,覺得眼前紅影一閃,但也沒當一回事,轉身繼續傳菜去了。
花爺還在想著拿了錢要怎麼使,領著一個黃包車回到大門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小金鳳的身影,他微微一怔,一眼掃到了摔在地上的琵琶,如今已經斷了弦。他頓時覺得事情不好,四下開始找了起來,「金鳳?金鳳?」
哪裡還有人能回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