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襄助 文 / 牛小掰
秋末的陽光透過枯黃的樹葉,明明滅滅的光影宛若金粉雕飾般落在管碧城稜角分明的俊臉上,為他白皙的膚色鍍上了一層柔軟的光色。他微笑看著陸展鵬,輕緩緩地搖了搖頭,「哪有時間給我們商量?我剛回來沒幾天,正巧你大姐也回來探親,她一到江城就打電話給我,約著要吃中午飯呢。我也不敢耽誤,急忙趕過來了。」
陸羽湄站在一旁笑著道,「我還以為這次回來,你怎麼也要意思意思,開始工作了。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抱著什麼希望,沒想到竟還一事無成的閒在家裡,一下子就約到了人。」
管碧城苦笑了兩聲,「工作還是要找的,但總要選個稱心如意的。眼下情況有點棘手,因此就賴在家裡當米蟲好了。什麼時候他們放棄我了,我這才真算是自由了。」
陸羽湄看了他幾眼,知道他的難處,就拍著他的肩膀道,「瞧你,我隔了這麼久才回來一次,你還沉著臉給我看,總不是不歡迎我吧?」
「那怎麼會?」管碧城挑了挑眉,「難得你回來,我以為你心野了,見識廣了,就不願意回來呢。」
陸羽湄拉著陸展鵬的手,「走,今兒咱們好好吃一頓,你個子雖然高了些,但身上好像還是沒什麼肉。」一邊說,一邊伸著手捏了捏陸展鵬的腰側。陸展鵬癢得要命,急忙躲開了,「大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別在大街上動手動腳的,給同學看見了,那成什麼樣子。」
陸羽湄一怔,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臭小子,你年紀再大也是我弟弟,怎麼就摸不得了,小時候我還見過你光屁股的樣子呢……」
陸展鵬臉色通紅,低著頭羞憤地叫了聲,「大姐!」
陸羽湄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拉著他往前走,「二叔知道我要來找你,非要安排車送,我沒答應。我多少年沒回江城來了,當然要走動走動,仔細看看這裡的變化。」正說著,只見前面的林蔭下出現了一道挺拔的背影,穿著和陸展鵬相同的深灰色校服,抱著厚厚的書本,正仰著頭,盯著枝頭的幾片黃葉出神。
陸羽湄情不自禁地順著他純淨的視線望了過去,只見幾片可憐兮兮的黃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隨時都要離開樹枝飛落下來似的。那少年似有感慨,歎了口氣,提步走了。
「這人有點意思,展鵬,你認識那是誰嗎?」陸羽湄指著那少年的背影問道。
陸展鵬順著她的手指看了一眼,語氣變得有些低沉,「嗯,是我的同學,名叫白洛康。」
陸羽湄的臉色微變,認真看了陸展鵬一眼,「哦,是嗎?我坐了幾天的火車,肚子空得難受,咱們趕緊吃飯去吧!碧城,你對這裡比我熟,前頭帶路。」警覺地看了看四周,「別在學校周圍晃悠,回頭見到了熟悉的老師還要站下來說話……」牽著陸展鵬鬼鬼祟祟的往前跑。
聖約翰大學也是她和管碧城的母校,當初還是一個班的,關係格外親近些。起初家裡難免誤會,都以為他們是在『談朋友』,為此陸羽湄還解釋過多次,每次都是越抹越黑,後來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她大學畢業,孤身一人去了北平當老師,氣得陸家炸翻了天,還以為是兩個人生了氣,惹得陸羽湄發脾氣要走。哪知道那段日子管碧城忙前忙後的幫她張羅,竟一點也不像是吵架的樣子,家裡人這才明白,他們之間真是無愛,不過就是男女朋友,所謂的知己罷了。
管碧城看著她風風火火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咱們班級當初的同學,早都成家立業,遠要比我們成熟多了。」
陸羽湄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你這話說得不對,不是他們成家立業才成熟,而是因為成熟了才成家立業,這和我們是不同的。我們就因為還不夠成熟,擔負不起家庭的責任,因此才一直一個人生活。」
管碧城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忍不住想到了火車上白蓉萱侃侃而談的模樣,低著頭笑得格外溫柔。陸羽湄看著他的表情,察覺到了異樣,緩緩停下了腳步,「碧城,你是不是有什麼話還沒對我說?」
管碧城臉色微紅,裝作淡定地側過了臉,「什麼話?」
陸羽湄撇著嘴笑了笑,「總感覺要吃你的喜酒了,若真是這樣,你可要提前告訴我,我這人花錢大手大腳的,自從去了北平,家裡早斷了我的支援,可別到時候拿不出紅包來,那真是要丟人的。」
管碧城無奈地瞪著她,「真是越說越離譜了,你不是餓了嗎?別站在這裡說話了,咱們趕緊走吧。」邁著步子快步走到了前面。陸羽湄還在他身後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可害羞的?」
管碧城頭也不回地說道,「誰害羞了?」
陸羽湄看著他逃跑似的衝到了前面,忍不住笑了笑,牽著陸展鵬的手跟上了他的腳步。陸展鵬看了看她的臉色,似乎心情很好,就小聲問,「大姐,我有件事想要問你,你要是知道,能不能坦白告訴我?」
「你先說是什麼事兒,你大姐我雖然號稱無所不知,但只是吹牛皮罷了,到底有些事是我不知道的。」陸羽湄隨意地搭著他的肩膀,這副樣子若是給她母親見了,非氣昏過去不可,又要追著她說什麼不檢點沒個姑娘樣子。
陸展鵬咬著唇想了想,幾次想要隨便換個問題搪塞過去,但終究還是好奇得要命,試探性地問,「咱們陸家,是不是和白家有什麼恩怨?」
陸羽湄笑容一僵,十分詫異地問道,「怎麼會忽然這麼問?有誰對你說了什麼?」
陸展鵬看著前方的路,輕聲回答道,「要是有人說倒好了。我很小的時候聽下人們提起過幾次,說是白家怎麼樣怎麼樣,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咱們陸家的事兒。但我當時小,聽得也不真切,所以完全抓不住重點,後來好奇著問了娘,還被她狠狠罵了
一頓,說是這件事以後都不許再說。其實她哪裡知道,她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還不如坦白告訴我……後來大了,也接觸過白家的人幾次,總覺得他們對我們有些敵意,倒好像是我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情似的。」
陸羽湄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過來,「剛才那個叫白洛康的小子,對你很有敵意?欺負過你?」
「那倒沒有,只是從不和我說話,見了我轉身就走。」陸展鵬失落地笑了笑,「我之前還覺得詫異,是我做錯了什麼得罪了他?後來想到他姓白,才有點反應過來。大概也和這件事有關係吧!」
陸羽湄舒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展鵬,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他不喜歡和你說話,你不理他就是了,何苦非要拿咱們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這件事二嬸既然不告訴你,我想一定有她的道理。何況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也不大,知道的不全,不敢和你胡說。等你年紀再大些,二叔自然就會告訴你了。」
陸展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陸羽湄見他一臉苦惱不已的神色,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展鵬,陸家和白家的恩怨,實在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得清楚的,而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除了二叔自己,怕是也沒人知道了……
沿著聖約翰大學一直向下走,秋意十足的街道逐漸變得熱鬧起來。陸羽湄有些驚喜地看著周圍,「碧城,當初咱們還上學的時候,這條街又破又舊,根本沒有人來。你看現在,人流如梭,好像很繁華的樣子呢,可見當政的領導人還是有些魄力的。」
管碧城聽她提到了大哥,笑了一聲,沒有接口。管家的事情,陸羽湄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她跟在管碧城的身側,悠悠說道,「碧城,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總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裡。這個世界呈現在你面前的,和你想像的肯定不同。你只能接受,或者改變,別為了這些虛浮的事情煩心。」
管碧城忽然笑道,「羽湄,你還記得咱們快要畢業的時候,有一次下著小雪,你,我,還有世寧,咱們三個人跑到江邊喝酒的事情嗎?」
陸羽湄哈哈一笑,「我當然記得,世寧這人根本沒什麼酒量,喝了幾杯就醉了,一跤跌到了江裡去,咱們倆為了撈他,弄得渾身都濕了,結果把人拉上了岸,發現他沒事人一樣的睡著了。今兒有點急,回頭把世寧約出來,咱們三個再圍爐小酌,好好說會兒話。」
管碧城嗯了一聲,「我最近不知怎麼了,總是想到那時候,恨不得能回到從前,就一直過那樣的日子,最好永遠都不會長大。」
陸羽湄柔聲道,「喜歡回憶是一碼事,喜歡逃避是另外一碼事。碧城,你要成熟一點,逃避不能解決問題,你不是街頭的乞丐,也不是對面商舖裡的服務生,你是管碧城,自你出生在管家,你的生命就注定了。與其這麼痛苦的逃避,還不如坦然面對,我相信以你卓絕的能力,說不定真能為江城的建設出一份力,將來留名青史,為後人津津樂道,何樂而不為?」
管碧城忍不住失笑,「羽湄,你真是一點沒變,還這麼樂觀。你這樣……很好。」他由衷地點了點頭,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看看頭頂秋高氣爽的靛藍色天空,悠閒的白雲緩緩在眼前飄過,那麼的無憂無慮。江城的天,真是美極了。
三個人又穿了兩條街,陸羽湄開始叫累了,「怎麼還沒到?碧城,你到底認不認路?」
管碧城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想吃好東西,自然要辛苦些。這家飯店還是世寧發現的,味道絕對正宗,肯定是你喜歡的。」
陸羽湄瞪了他一眼,「回頭若是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我腳走要走腫了。」轉頭對陸展鵬道,「展鵬,你累不累?」
陸展鵬搖了搖頭,還沒等說話,街道一角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女子驚叫聲。陸展鵬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陸羽湄已經快步往那邊跑了。
大姐的毛病又復發了,怎麼就沒有根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良藥?他和管碧城對視了一眼,相對苦笑著跟上了陸羽湄的腳步,唯恐她又貿然出手,再吃什麼虧。
人群圍了一圈,似乎都在看熱鬧。陸羽湄排開眾人走到了前面,只見一個打扮的極其艷麗的女子坐在路邊的石階上,垂頭低臉,一頭波浪捲發遮住的表情,也看不清模樣,但瞧狀態應該是喝多了。一旁兩個流里流氣的癟三正伸手拉著她的胳膊,似乎想要把她拖走。那女子好像還有點意識,奮力反抗,伴隨著高昂的叫聲。
陸羽湄平時是最維護婦女權利的,見了眼前的場面,哪還有不出手的道理?快步走上前,狠狠將兩個人的手甩開了,一臉怒意地瞪著兩人,「光天化日的你們兩個要做什麼?公然耍流氓嗎?」
兩個癟三見突然殺出個人,本來還愣了下,見也是個女人,立刻就放下了心,「嘿,這是怎麼話說的?你說誰耍流氓?這人是我的老婆,她喝醉了酒,我要帶她回家,礙著你什麼事兒了?我說你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陸羽湄一聽,低身看了看喝醉了的女人,「喂,你能聽到我的話嗎?你真是這人的老婆?」
那女子搖搖晃晃地哼了一聲,早就喝迷糊了,半點意識都沒有。
那個癟三一臉得意,「看到了沒有?趕緊走你的路去吧……」忽然把陸羽湄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姿色著實不錯,淫笑了兩聲,「還是你看上了我兄弟,想給他做老婆?」衝著一旁站著的癟三擠了擠眼,那人立刻大著膽子走了上來,「你要真看上了我不妨直說,咱們倆也親近親近!」色瞇瞇地笑著,伸出手就往陸羽湄的臉上摸。
半空中忽然飛快伸來一隻手,狠狠抓住他的手腕,那癟三隻覺得手腕處斷裂一般疼的要命,哭爹喊娘地叫了起來。
「草你娘的,敢動我的兄弟?」一旁的癟三想也不想的
抬腳踢了過來。
管碧城迅捷無比的一個掃堂腿,將男人直接撂倒,一隻腳重重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見遇到了厲害的對手,癟三頓時沒了氣勢,抓著管碧城的褲腿連聲求饒。
管碧城掃了他們兩眼,森然道,「好好說話,這個女人真是你老婆?」
腳底下的癟三眼珠一轉,「回好漢的話,她真是……」
話還沒說完,人群外面傳來一個驚喜地叫聲,「呀,大小姐在這兒呢!你們趕緊過來!」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從外面領著五六個壯漢衝了進來,猛見到眼前的架勢,一下就愣住了。她飛快掃了幾人一眼,母雞一樣的撲到了醉酒女子的跟前,「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對我們家小姐做了什麼?」
陸羽湄見了她一臉緊張的的樣子,就問,「這是你們家小姐嗎?這個人說是他老婆要帶走呢!」
那小丫頭驚叫了一聲,「什麼?」怒意沖沖地瞪著兩個一臉眼淚的癟三,「我們家小姐還沒嫁人呢,你們怎麼敢胡言亂語?」沖幾個壯漢使了個眼色,幾個壯漢立刻會意,從管碧城的手裡接過了人,拎小雞一樣的提了起來。
小丫頭面不改色地吩咐道,「這兩個人流里流氣,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多虧了這幾位,咱們家小姐才能平安無事。張大哥,你領著他們兩個到背陰的小路裡好好說說,讓他們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問他們下次還敢不敢胡鬧?」
一個一臉橫肉的壯漢點了點頭,拎著癟三就走了。圍觀的人一看,急忙都跟過去看熱鬧了。
管碧城看了陸羽湄一眼,忍不住說道,「你畢竟是個女人,遇到這種事能不能不要強出頭?這次若沒有我和展鵬在,要是你也吃了虧,那該怎麼辦?」
陸羽湄隨意地擺了擺手,「哪兒有時間想這個,就想著趕緊先救人了。」
小丫頭聽她這麼說,笑著走了上來,「多謝幾位仗義出手,敢問恩人的貴姓?府上在哪裡?等我家小姐……醒了酒,也好登門拜訪,親自道謝。」
管碧城和陸羽湄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道謝就不必了,以後讓她盡量少喝些酒吧。」領著陸羽湄和陸展鵬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小丫頭才一臉疑惑地皺著眉想了想,「這位先生總覺得是在哪裡見過,偏就想不起來,是在哪裡呢?」轉回身走到醉酒女子的身邊,輕輕搖了幾下,「小姐,小姐?」
醉酒女子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睜開惺忪的睡眼,笑了起來,「呵呵,紫籮……你去哪了?我剛才找不到你,都急死了。」
紫籮翻了個白眼,氣得就要哭了,「哪裡是我走了,分明是小姐一個人走沒了。你喝了酒,就老實等著我,若真出了事兒,要我怎麼和老爺交代?」
醉酒女子嘻嘻一笑,沒事人一樣的看了看周圍,「我剛才聽著好吵鬧,發生什麼事兒了?」
紫籮歎了口氣,剛要說話,猛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叫道,「哎喲,我想起了,那位是管府的二公子,之前在商會碰見過的!」臉色欣喜地笑了笑,「原來是他……」
正好幾個壯漢已經和兩個癟三『說』完回來了,紫籮衝他們點了點頭,「把小姐扶到車裡吧,小心點,可別弄疼了小姐。」
「是。」幾個壯漢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醉酒的女子,沿著路走到前面拐角的車前,將她輕手輕腳地放到車座上。紫籮跟著上了車,司機問,「紫籮姑娘,咱們是去哪兒?」
紫籮白了他一眼,「小姐醉成了這樣,還能去哪?趕緊回慕容公館。」
司機哦了一聲,急忙把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