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羽湄 文 / 牛小掰
宋雪竹睡到快中午才從床上了爬了起來，要不是她媽在樓下打罵下人的聲音太大，她還想多睡一會兒。煩悶地伸了個懶腰，她多少有些不大願意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往樓下走，只聽宋夫人嚴厲地罵道，「你眼睛長到哪兒去了？做事不看好了，一個好好的花瓶就這麼給你打爛了！這可是老爺花了高價從別人手裡買來的，你有幾個腦袋夠賠的？」
一個小丫頭跪在她的腳邊，嚇得瑟瑟發抖，不住求饒。
宋雪竹瞥了幾眼，臉色難看地走了過去，「一大早的嚷嚷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宋夫人疼愛地看了她兩眼，「我的大小姐，太陽都快曬到屁股上了，你還在睡覺？你爸爸和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上班了！」
宋雪竹不滿地哼了一聲，「他們不是男人嗎？和我比什麼？我要是個爺們，也早早爬起來工作去了。」
宋夫人點了下她的額頭，「死丫頭最會和我頂嘴，我是說不過你的。我說一句，你有十句話在後頭等著我。昨兒晚上幾點回來的？又玩到了大半夜吧？看我不告訴你爸爸去，讓他出面收拾你。」
宋雪竹急忙轉移話題，裝作著急地四下瞄了一眼，也不見雲墜的身影，「雲墜，雲墜！你又死到哪兒偷懶去了？聽不見我叫你？趕緊給我死過來！」
雲墜本來在後廚幫忙，聽到叫聲，急忙抹乾了手上的水跑了出來，「小姐，您叫我？我沒偷懶，是擔心小姐起來餓肚子，在後面給您熬粥呢。」
宋雪竹白了她一眼，脾氣不順地說道，「這個點兒了喝什麼粥？你是誠心想要害死我。對了，昨兒買的東西你放哪兒了？我要拿出來看看，關顧著和白月珊說話，我自己的事兒都沒忙完，大興洋行也沒去上，想想就煩心。」
雲墜委屈地垂下了頭，「東西都在小姐的房間裡收著呢，我去給您找出來。」說著，緊忙往樓上走。宋夫人道，「怎麼，昨天你又買東西去了？你爸爸才罵完你亂花錢，才好了兩天，你就又原形畢露了。對了，為什麼去找月珊了？」
宋雪竹隨意點了點頭，「嗯，看見一件有趣兒的事，不和她說不行。」忍不住壞了笑了兩聲，轉身正要走，宋夫人一把拉住她，「今早上你爸爸離開之前特意讓我轉告你，說是過兩天有個商會組織的舞會，他沒空出席，讓你陪著哥哥去。」
「哥哥？」宋雪竹眉梢一揚，「我不去。哥哥木頭一樣，和他在一起有什麼好玩的？你趁早安排別人吧。」
宋夫人為難地說道，「那你自己去和你爸爸說，我不管你們的事兒。」
宋雪竹煩悶地嗯了一聲，邁著步子上樓了。宋夫人還不放過跪在腳邊的小丫頭，狠狠掐了她一把，「沒心肝的東西，吃我們宋府的住我們宋府的，回頭還不認真做事，你就跪在這裡，等老爺回來發落，看他怎麼制你。」
小丫頭嚇得哭了出來，「夫人，您饒了吧……您就饒了我一次吧，求您了！」
宋夫人冷冷撇撇嘴，看也不看她的走了。
宋雪竹回了房間，雲墜已經把她的東西找了出來擺在桌子上，她過去隨意掃了掃，歎氣道，「爸爸這個偏心的摳門，每個月大把大把的錢給哥哥使，到了我這兒只有區區兩百塊錢，昨天多少好東西看上了，就是沒錢買，真是丟臉死了。」
雲墜咬著下唇沒敢搭腔，宋雪竹瞪了她一眼，「別站在這裡礙眼，趕緊滾出去，看著你就心煩。」雲墜小心地點了點頭，快步跑了。宋雪竹坐在床邊伸了個懶腰，不知道昨天白府裡鬧起來沒有，那個白月珊也是真的，自己大老遠的巴巴趕過去通知她，她竟然不留著自己看好戲。若再多待一會兒，說不定能看到白洛彬呢。
一想到白洛彬，本來不悅的小臉也頓時浮起一抹嬌羞，微笑著倒回在床上，她裹著被，還想再瞇一會兒，門口又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她頓時火大，黑著臉罵道，「雲墜，你是不是找死？」
房門一開，白月珊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是，大家都想死，你索性給我們個痛快吧。」
宋雪竹見到是她，竟是一愣，連忙堆起一臉的笑從床上爬了起來，「怎麼是你來了？雲墜這丫頭真是個死人，都不說通知一下？」
白月珊走到她的床邊坐下，「是我不要她通知的，丫頭們上來反而麻煩，我正想和你說幾句話呢。」
宋雪竹點了點頭，一臉八卦地問道，「出什麼事兒了？昨晚上鬧起來了？你吃虧了沒有？」隱隱覺得白月珊的俏臉比平日腫了一些，雖然擦了厚厚的粉，終究還是能看出來的。白月珊歎了口氣，「別提這個了，說起來就堵心口。對了，商會舉辦的舞會你聽說了沒有？你去不去？」
宋雪竹搖了搖頭，「我媽剛和我說完，我不想去，那種地方又不能放開了手腳玩鬧，有什麼意思？」
白月珊急忙道，「那可不行，你趕緊和伯母說去，就說你去。」
「為什麼？」宋雪竹一臉不解。
白月珊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一斜，笑道，「還能為什麼，我們家白六郎可是要去的，你不想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和他跳支舞呢。」
宋雪竹驚喜地叫道，「真的？他不是最煩這樣的場合嗎？以前多少舞會給他下帖子他都不去呢，你可別逗我。」
「我幹嘛騙你，他再不想去，我們家老爺子下了令，你覺得他能不去嗎？」白月珊看了看自己細長白皙的手指，「不過有個條件，你無論如何，也得帶著我去。」
宋雪竹看著她的臉色，有些瞭然地瞇起了眼。
敢情向來高傲的白家五小姐放下身段來找
自己，是因為自己沒資格參加舞會。看她這麼堅定的要去，想來管碧城也肯定是要去的……
好像，又有場好戲要開演了。宋雪竹一臉笑意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你在這兒等著，我這就和我媽說去。」
◇◆◇
在街上又轉了一小圈，白月漪才總算覺得累了，景畫抱著滿手的東西，「小姐，你要是再買，我就真沒手拿了。」
白月漪俏皮地笑道，「不買了不買了，總歸是花別人的錢，我這心裡頭也有些不安呢。」
我聽了一笑，看著白洛彬道，「六哥，你聽著沒有，咱們家九小姐覺得不安呢……」
白洛彬無奈地說道，「你殺了人知道後悔了？這會兒不安已經晚了。」
白月漪笑著貼到他的身邊，「好六哥，你對我的好處我都記著呢，回頭等我大了，有錢了，也是要給你花的。」
白洛彬揚了揚眉，「怎麼著，聽你的口氣，像是要給我養老送終似的？」
「呸呸呸。」白月漪不高興地嘟囔道，「青天白日的，怎麼說起這個來了，煩人！」輕輕推了他一把，又揚著下巴往前走。白洛彬疼惜地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我，「怎麼辦，又羨慕上了，還是覺得年輕好。」
琉青在一旁聽到，抿唇笑道，「不知道的人聽了六爺的話，還以為六爺活了多大的年紀呢？六爺正是好時候，何必羨慕別人？」
白洛彬笑呵呵地嗯了一聲，「到底是蓉萱身邊的丫頭，真會說話！」琉青紅著臉躲到了我身後，我瞪了白洛彬一眼，「聽你話裡的意思，好像我就是個能言善道的，因此把丫頭也調教的嘴上抹了蜜一樣。」
白洛彬道，「我可沒這麼說……」
話還沒說完，白月漪已經在前面叫了起來，「你們兩個還磨蹭什麼呢？趕緊過來，看我發現了什麼？」站在原地指著一處店舖不動。我和白洛彬相對一笑，快步走了過去，見她正對著的店舖竟然是白家的分店。
在老家時四舅曾對我說過，白家的祖上就是鄉里一個普通的貨郎，因為心好人善東西全，所以生意一直不錯。後來傳了幾代，竟然慢慢在老家開舖子做起了生意，就這麼一輩一輩的傳承下來，到如今的白家，已經今非昔比，遠勝從前了。雖說現在外國化湧入國內，洋行裡售賣的洋玩意很受太太小姐們的追捧，但白家商舖因為物美價廉，又是老字號的招牌，因此很受平民百姓的愛戴。四舅就說，「洋行是給有錢人開的，但這個世道，到底沒錢的人多，他們還得過日子，還得來咱們商舖，因此白家就不會倒，生意會一直好下去。除非有一天，這個世上沒有窮人，都成了有錢人。」
白洛彬抬頭看了幾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這個……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大哥主張開的，說是這裡地方熱鬧，客流也大。不過我記著是兩個月前提出來的，老爺子也沒反對，沒想到這麼快就兌下了店舖，如今店都開張了。」
看他的表情是真不知道，顯得格外詫異和意外。
白月漪看著景畫吃力地抱著東西，笑著說道，「不管怎麼說，這是白家的店，咱們進去把買來的東西放下，回頭讓他們給送回去，景畫拿這麼多東西，實在吃力。」
景畫感激地衝她笑了笑。
白洛彬點頭答應，「這樣很好，過去吧。」
我們過了街，剛走到店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白耀祖怒喝的聲音，「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別人還說你是為白家工作的老人心最細了，我呸！細你奶奶個腿！我檢查過了？我檢查過你就不再看一眼了？那我養你有什麼用？我看過的貨物，你就不管了？如今出了事兒，你倒兩手一推，撇得乾淨，敢情全都是我的錯了？要是這樣，你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別在我這兒礙眼。」
我一怔，腳步也停下了，有些震驚地看著白洛彬。之前就聽外公說白耀祖檢查過的貨物裡查出了大煙，如今貨都給扣下了，損失很大，想來白耀祖就是為的這個發了脾氣。
正低頭想著，肩膀猛然一痛，我腳下不穩，直接就向一旁摔了過去，還是白洛彬眼疾手快地扶住我，要不非給撞倒不可。
白耀祖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草你娘的，你沒長眼？敢往我身上撞？你沒聽說過好狗不擋路嗎……」大概是發現了我們，後面的髒話也不罵了。
白月漪一臉憤怒，瞪了他一眼，走過來問我，「姐，沒事吧？」我淺淺搖了搖頭，抓住了她的手，唯恐她又衝動，和白耀祖吵起來。
白耀祖不高興地看著我們，「你們怎麼來了？」
白洛彬扶著我的肩膀，淡然地說道，「我們正好在這邊閒逛，看到了白家的鋪子，就想過來瞧一眼。大哥也真是好本事，月前張羅的，這麼快就做成了。」
白耀祖得意地哼了一聲，「我是沒有老六你的好福氣了，能養在家裡當閒人，我這個當大哥的，怎麼也要做出點成績來給你們看，做足了表率才好。對了……」走上來親暱地拍了拍白洛彬的肩膀，「老六，你要不要來鋪子裡幫我的忙？你要是喜歡，這個店就交給你管……」看模樣是要拉攏白洛彬。
白洛彬淡淡笑了笑，「謝謝大哥的美意，只不過商場上的事兒我真是一點都不懂，怕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添亂。」
白耀祖聽了，也不再勸，笑著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多說了。咱們都是自家的兄弟，我和你也是極親近的，回頭有哥哥吃的，自然有你吃的。」
白洛彬低頭一笑，「是，謝謝大哥。」
白耀祖得意地揚了
下眉梢，回頭看了一圈沒發現屠泰，忍不住罵道，「屠泰，你又跑哪躲清閒去了？趕緊過來，我還有別的事兒要忙呢。」
不一會兒屠泰從店舖裡跟了出來，一見到我們，連忙給白洛彬行了禮，剛轉向我和白月漪，腰才彎到一半，白耀祖就不耐煩地拉了他一把，「哪兒那麼多規矩，趕緊走吧，我趕時間呢。」
屠泰這才跟上他的腳步走了。白耀祖壓低了聲音對他說，「我聽說回春樓又來了兩個雛兒？是真的嗎？」屠泰也不知說了什麼，白耀祖一臉淫邪地笑了起來。
白月漪看他們走遠，才咬牙冷笑道，「你們看見了沒有？白耀祖你這個混蛋，竟像是眼裡沒有別人似的，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屠泰想要問安，都給他拉走了。真看我們是姑娘家，回頭幫不上他的忙，因此表面上的章都不願意做呢。」
白洛彬也沉著臉，顯得格外不滿意。
我見氣氛有些不好，笑著聳了聳肩肩膀，「你們到底要不要放東西？我還打算東西放在這以後，請你們吃頓飯呢，再這麼磨蹭下去，飯點可要過去了。」
白月漪高興地笑了起來，「你請客？你哪兒來的錢？」
「偷來的。」我故意小聲說。白月漪橫了我一眼，「有句真話沒有？就你的膽子，還想偷錢？不把錢送人就不錯了。」
我笑笑，「還能是哪來的？這些年過年時四舅給的壓歲錢，母親給的錢。我也沒有花錢的地方，一直都攢著呢。怎麼樣，咱們次次來省城，都是仗義疏財白六郎請客，今兒我做回東，你們倆賞不賞臉？」
白月漪連連點頭，「那肯定是要賞臉的。」白洛彬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我們進了店舖，見一個四十多歲掌櫃打扮的中年人站在櫃檯裡歎氣，「我十五歲起在白家做事，這麼給人指著鼻子罵，還是第一次呢……」大概是看到了我們，有些尷尬地閉上了嘴，「六爺，您怎麼來了？」
白洛彬也是一愣，「喲，裘掌櫃，您怎麼給調到這裡來了？」
◇◆◇
聖約翰大學。
愉悅的下課鈴聲響了起來，原本安靜的校園也瞬間變得喧囂起來，四處都是說話的聲音。年輕的身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無關時局，不問世事，說說笑笑，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上午的課程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午餐時間。白洛康將筆記的最後一個字寫好，晃動了下酸疼的手腕，把書本收好，輕鬆地看向了窗外。陽光很溫暖，卻不刺眼。晚秋時節，入眼一片蕭敗的枯黃，校園裡的樹葉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地，有學生步履輕快地從上面走過去，會發出沙沙的響動。
啪！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白洛康轉回頭，看著葉世欣一臉笑容地站在身後，「洛康，下午有同學說要一起去打球，你要不要一起去？反正也沒課，你回宿舍也不過是看書睡覺罷了。今天天氣好，不如和我們一起玩兒吧。」
白洛康正猶豫著，就聽見前面一個同學興奮地叫了起來，「展鵬，你也去嗎？太好了。世欣，下午打球的事兒，展鵬也要去。」
葉世欣臉色一變，還沒等開口，白洛康已經沉聲說道，「我還有別的事，就不和你們去了。」
葉世欣歎了口氣，「也好，那你回宿舍看書吧。我先幫你探探路，看看有沒有意思，若是有趣，下次我再約你。」
白洛康點了點頭，抱起課本，頭也不回的出了教室。
陸展鵬盯著他的背影，不解地皺著眉頭。到底……到底哪裡，得罪了他？他無聲的收拾好東西，起身要走，剛才問他的同學還叫，「展鵬，你要去那裡？不和我們打球了？」
陸展鵬一聲不吭地走了，臉色難看的要命，他走到校門口，正要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忽然給一道人影攔住，「喂，你走路怎麼都低著頭？若是撞到了牆怎麼辦？」聲音清脆，笑意融融。
陸展鵬吃驚地抬起頭，看著身前中性打扮的女子，若不是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搭在肩上，別人非以為她是個俊秀的小伙子呢。「大姐……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上到的。」陸羽湄笑著打量了他一番，「我有一年多沒見著你了吧？個子好像又高了些，我早上回家就問你的情況，二叔說你還在上學，我就自告奮勇的過來迎接你了。怎麼樣，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個飯？」
陸展鵬笑著點了點頭，「那當然好。」
陸羽湄嗯了一聲，回身招了招手，陽光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展鵬，好久不見。」
陸展鵬張大了嘴，「碧城哥？你……你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是和我大姐商量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