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殊途同歸 文 / 於祖婷 非包月作品
院子裡安靜極了,像是沒有人來過一般。
這家裡的其他人呢?連看家護院的大黃狗也消失不見,究竟出了什麼事?
但,事不宜遲,中元的性命危在旦夕,於斐燁來不及計較這些,一腳踹開大門。
然而,在踢開大門的一瞬間,於斐燁被刺眼的火把包圍。
狹窄的街道上,竟站滿了人。
黑色的,彷彿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衣服與颯颯夜風摩擦,發出不安分的聲音。
短促而沉悶的呼吸聲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明黃色的火把跳躍著,劃破夜空,投下一個個光亮的身影。
正中間,在那黑色的簇擁下,端坐著一個人。
白色長衫,白色頭冠,白色長靴,蒼白皮膚,全身,都是白色。
甚至頭髮,也是白色的。
唯獨一雙黑瞳,兩片紅唇。
以及,腰帶正中,鑲嵌著用純藍色碧璽雕刻成的風信子徽章。
那人深坐在一把雕刻著銀龍紋飾的木椅裡,氣定神閒,卻有迫人的氣勢——空氣也因為他的存在而凝固了。
於斐燁將中元小心放在門檻邊上,走到街道正中。
整個方溪鎮鴉雀無聲,好像此間所有活物都聚集在這個小巷子裡。等待著一場決定生死的審判。
然後,那個男人微微抬起下巴:「於斐燁。」
於斐燁吞了一口口水。
「正是在下。」
「靳小姐。」
「嗯……」於斐燁有一瞬間的遲疑,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呻吟聲。
回過頭,中元撐著身體坐起來,半瞇著雙眼,臉上五官有些扭曲。
「白……白易中?」中元扶著牆,慢慢站起身,往前踉蹌了一步。於斐燁立刻伸手撐住她。
被稱為白易中的男人出乎意料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人,送她去風維鎮!」
黑衣人們走過來,不由分說扶中元坐上停在巷子口的一輛馬車裡。
白易中對於斐燁伸出手:「緣由,我會解釋。」
黑衣人們熄滅了火把。另一輛由兩匹雪白駿馬拉著的馬車停在於斐燁與白易中面前。
於斐燁回頭望了一眼二樓,那裡還燈火通明,似乎是這座鎮子裡唯一的燈光了。
要不要相信這個人——眼下,也沒有做出選擇的權利了吧。
只能跟著他——
馬車疾行卻出奇地平穩,彷彿那飛奔的馬兒腳下在崎嶇的山路,而是雲彩一般。
於斐燁打量著面前的人。
此人看上去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有著極為精緻的外表,那絕對是世家才能培養出的貴族面孔。
還有那股氣質。
唯我獨尊的霸氣。運籌帷幄的鎮靜。以及,乾脆果決的幹練。
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有驚慌的時候。
但是在見到中元中毒的那個瞬間,這個男人絕對慌了。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認識中元,而中元的身份,遠比自己所能猜到的要複雜得多——至少,從這個男人來推測,是如此。
白易中,腰帶上鑲嵌著規格最高也是最罕見的藍色碧璽,此人必然是二品官員以上,但是又那麼年輕,說不定是……
皇族。
這個念頭在於斐燁腦海裡一閃而過。
「那麼,這個,給你。」白易中遞給於斐燁一個白色絲綢袋子。解開金色的繫帶,裡面是金燦燦的金幣。
「什麼意思?」
「給你的報酬。」
「為了什麼?」
「這幾日照顧靳小姐的是你吧。」白易中彎了彎嘴唇,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作為謝禮,給你——」「我要怎樣相信你。」於斐燁將錢袋裝進口袋,「如果沒有辦法證明你是她的親人,我不會隨意將她交給你。」
白易中挑眉:「收了錢卻還理直氣壯說這樣的話——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你敢——」於斐燁伸手摸短刀,牛皮套裡卻空空如也。
白易中慢悠悠拿出那把精緻的短刀,嘖嘖嘴:「這麼精巧的東西,不好好留意可不行。」
「給我!」
於斐燁伸手要搶,白易中乾脆利落將刀遞給他:「現在,錢到手了,刀也還給了你,能耐心聽我說一下,關於靳小姐的事嗎?」
「一直在洗耳恭聽呢!」於斐燁惡狠狠的說——
靳中元——出於一些不能說明的原因,暫且仍舊用中元這個名字來稱呼她——是皇親國戚。
兩個月前,大陳皇帝成年,意欲選後,身為中央皇城某位不能明說身份的家族長女,靳中元為逃避選後,離家出走。
為尋找靳中元,白易中廣佈眼
線,終於打聽到有人在滄源鎮一帶見到她,於是立刻動身趕往滄源鎮,沒想到,在方溪鎮偶然相遇。
於斐燁扯著頭髮,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後一句話都沒有說——
馬車乘著赤紅的朝霞一同降臨風維鎮,清晨的城鎮籠罩在一片橘紅色的霧靄之中,看上去仙境一般美好。
幾個黑衣人抬著中元自馬車上下來,敲開一扇極其常見的木門,然後亮出一塊腰牌。
片刻之後,木門大開,從裡面跑出來兩三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童子,將中元接了進去。
白易中跟在於斐燁身後下了馬車:「這裡有位神醫,能治百病。家父與他有些交情,恐怕只有他能解中元的毒。」
於斐燁心頭鬆快了些,繼而問:「你又是什麼人?」
「在下不值一提,倒是家父,或許你有所耳聞。」白易中抿嘴,眼裡閃過一絲不甘,「家父名白悅彬。」
三個簡簡單單的字,卻如雷貫耳。
於斐燁只覺得大腦轟的一聲,有些頭重腳輕,幾乎要向後倒去。
白悅彬,對於河陽城而言,幾乎等同於近在眼前的皇帝。
這個靠兩條小漁船白手起家的商業巨擘,如今是整個本州大陸的航運大王。二十九年前,前朝君王失道,天下大亂,一時間豪傑輩出,其中就包括白悅彬。
他慧眼識人,一眼看中當時身為外戚的先皇有大作為,予以大筆資金支持,幫他招賢納士,網羅人才。六年後,見證大陳王朝建立。
如今的白悅彬,已成為河陽城城主,統治著這個本州大陸上最富饒的地區。
而白易中,竟然是河陽城城主的兒子!
於斐燁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再看白易中對中元的態度,中元的身份只可能更加尊貴——中央皇城人士,又姓靳,同時是皇后候選人,能夠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了。
靳,是當今太后的姓氏。靳中元,是太后母家的女兒。
於斐燁攥緊了拳頭。
白易中見於斐燁這種反應,意料之中一般,邊走邊說:「前幾日得到消息,有人在滄源鎮見到了中元,家父命我速來接她回去。不想趕去滄源鎮時,你們已經離開。如今中元又身中奇毒——我想,若你願意,能否隨我一起回家,當面與家父說明其中曲折?」
於斐燁幾乎邁不開步子,拖著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腿跟在白易中身後進了醫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