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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鬼使風刀子 文 / 鎮山道人

    九家窯的人相信,每一個旋風都是由孤魂野鬼操控的。

    凡是在九家窯長大的孩子,當自己的面前出現旋風時,用來對付的最簡單的武器有兩樣:唾沫和尿。

    對於一些牆角偶起的小旋風,我們叫它鬼引子,尋常人見了,只需要衝他啐兩口吐沫就行;旋風再大一些,高度大概超過兩米的就厲害些,我們叫它鬼砣子,小孩子見著了就得用尿澆他。而大人們就沒那麼麻煩,上去踩兩腳,或者趕雞似的拿棍子趕;再大一點兒的旋風叫鬼鳧子,一般只有在戈壁灘、墳地這樣的地方才會出現,對於這樣的旋風,只要它不是衝著人來的,九家窯的人,不管大人小孩都是遠遠地躲了,因為據傳操控這樣的旋風的鬼都是怨鬼,會傷人。若是鬼鳧子跟著人跑,那就要拿公雞血、黑狗血這樣的東西去潑它才行,不然克不了。

    九家窯有許多某某被鬼鳧子傷了之類的傳說,不過我至今也沒有親眼見到過,或許只是訛傳罷。不過有時候想想,能傳許多年的訛傳應該也不至於完全是空穴來風。

    最厲害的旋風就是鬼使風刀子。這樣的旋風只有在戈壁灘、沙漠裡才會出現。據說操控鬼使風刀子的鬼都是厲鬼,無比厲害,鬼使風刀子一出,不見血不索命是不會罷休的。

    鬼使風刀子殺人的事情我是親歷過的。

    大概在我十二三歲的時候,父親領我去給一家人家主持喪儀,當時那個人就是被鬼使風刀子殺死的。驗棺的時候父親查驗了那人的身上,到處都是被風刀子割裂的傷口,很可怖,所謂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是。我那時也見了,之後好幾天都噁心的吃不下飯去。

    當時父親曾明白無誤地告訴那人的兒子:「鬼使風刀子殺的,你爹定是做了昧良心的事。」

    那人的兒子當時就給父親跪下了,一臉驚恐地磕頭作揖,才說出他爹掘了戈壁灘裡的一方古墓,拿了其間的一些古物,還沒來得及出手就死了。

    父親讓那人把從古墓裡拿出來的東西還了回去,又在墳地前念了安魂曲才作罷。

    這件事我從頭參與到尾,自然對鬼使風刀子的事情深信不疑。而且,父親是從來不曾做錯過的。

    因此當水窩子拿鬼使風刀子對付我的時候,我心裡又驚又懼。

    既然水窩子答應了爺要照顧我,我就料定無論我怎麼激怒他,他也不至於殺我。可是當鬼使風刀子出現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因為鬼使風刀子不見血、不索命就不罷休的事情我太清楚了。

    顧不上想太多,我只能跑,雖然我也知道在這茫茫的戈壁灘上,在鬼使風刀子面前,無論我怎麼跑都不可能躲過喪命的下場,但是求生的本能還是讓我在異常驚懼的情況下拚命地逃跑。

    鬼使風刀子旋轉著、呼嘯著,其間傳來的陣陣淒厲的嘶吼聲震的我頭皮發麻、渾身打顫。

    它緊緊地跟著我,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旋風裡面旋轉著的那些石礫。

    之所以叫鬼使風刀子,是因為這樣的旋風可以捲動戈壁灘上那些利刃一般的石塊、石片。

    由於常年被風化侵蝕,戈壁灘上的石塊都是那種不規則的多邊形,有的像刀、有的像錐,每一個九家窯人,幾乎都被這樣的石塊、石片割傷過。小時候我們在戈壁灘上玩耍,拿這樣的石片剝過野兔的皮、砍過沙狐狸的腦袋。

    而鬼使風刀子裡有著成千上萬的這樣的石塊、石片,一旦被捲入其中,任你是鋼筋還是鐵骨,分分鐘就會被割的血肉模糊。

    我來不及思考水窩子為什麼突然對我動了殺心,我的心裡只有驚懼,腦海裡想著的只有逃跑,除此之外,我沒有一點兒辦法。

    我曾試著拿唾沫啐過旋風,就像對付那種叫鬼引子的小旋風一樣,一點兒效果沒有。

    我在坑窪不平的戈壁灘上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著,沒幾分鐘就覺得氣力不足。而一直跟在我後面的鬼使風刀子也離我越來越近。

    我一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停住身體的時候,後背上就被鬼使風刀子割了一下,我沒有聽到衣服被割裂的聲音,但感到了後背上多處被割傷的劇痛。

    好在我並沒有摔倒,後背上傳來的劇痛使我奔跑的力量增加了一些,我再次瘋了似的向前跑,身上的衣服被旋風吹的獵獵作響,後背上涼嗖嗖的,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股血從後背上流出來,蜿蜒著往下流。

    小時候躲避稍大些的鬼砣子旋風時,經常會往牆腳跑,一旦把旋風引到牆角,旋風就會自動散掉。可是在這個偌大的戈壁灘上,哪裡有什麼的牆角!

    我瞅準了一處溝壑,大約也就有一米來深的樣子,立即便往那裡跑去,如果那道溝壑能夠稍稍阻擋鬼使風刀子,我好歹也能喘口氣兒。

    在我被鬼使風刀子追的到處跑的時候,水窩子則一直跟在鬼使風刀子的後面。我看不見他的樣子,但能看見他那件寬大的紅袍子在風中閃動。

    我跳入了那處溝壑裡,但還是沒有什麼效果,鬼使風刀子緊跟著就進來了,不但沒有受到阻擋,反而從溝壑裡面捲起了更多的石塊和石片。

    我順著溝壑裡繼續跑,見到一處比較低矮的地方,狼狽地又從溝裡面爬了出來。鬼使風刀子在那處溝壑裡捲了更多的石塊,益發顯得粗壯了,如果我被它捲進去,後果是可以想像的到的。

    從溝裡面出來跑了一圈,我才發現自己已經繞著戈壁灘轉了一圈,因為我的面前出現了我的行李,還有水窩子扔給我的那件大紅袍子。

    之前,這個大紅袍子被我脫著扔到家裡牆角了,沒想到水窩子又帶了過來,顯

    然他已經去過我家了。

    我看到那個大紅袍子時,想起水窩子當初說要給我上頭一課前,先把那紅袍子扔給我了,這使我突然想到,莫非這個袍子能阻擋鬼使風刀子?

    有了這樣的想法,我也顧不上嫌棄那大紅袍子是水窩子的東西,更不會嫌棄它看上去是怎樣髒兮兮的樣子,猶如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直衝向了大紅袍子。我當時心裡想的是,即便這大紅袍子不能阻擋鬼使風刀子,那套在身上的話,至少可以在那些石片割裂到我身上時抵擋一下。

    我賭對了。

    當我衝過去,把大紅袍子拿起來的時候,那鬼使風刀子竟然明顯地慢了一下,不再像之前那樣追我,而是在原地打了個轉。

    我一見有效,就急忙抓著大紅袍子向著那鬼使風刀子揮舞著。旋風繞著我一圈圈地轉悠,像是在隨時尋找突破口向我衝過來,裡面那種淒厲的叫聲更加厲害了。

    我揮舞了一陣,胳膊就一陣陣酸疼,氣力有些不支。

    鬼使風刀子就跟有靈智一樣,一見我如此,立即就向我欺了過來。

    我不敢耽擱,只得一邊揮舞著大紅袍子,一邊急急地往前跑。

    鬼使風刀子仍舊一直跟著我,不遠不近,只要我一個不小心,隨時就會把我捲進裡面去。

    我心裡驚懼,這樣跑下去,就算不被鬼使風刀子捲進去,我也得被活活累死。

    我一邊跑著,一邊心裡不斷地想著應對的辦法。這才想到,既然這大紅袍子有效,那我幹嘛不把它穿在身上,如果鬼使風刀子真的怕它,那它至少傷不了我。

    這麼想著,我就一邊跑一邊把大紅袍子往頭上套。

    手忙腳亂的,我穿大紅袍子的過程並不順利,袍子被我套到頭上的時候,後背上又被石片割裂了好幾處,而且割的極深,我都能想像的到那種皮開肉綻、血淋乎拉的樣子。

    雖然受了些傷,好在終於把大紅袍子穿到身上了。

    當大紅袍子一上身的那一刻,那個剛才還在瘋狂追我的鬼使風刀子立即就慢了,雖然還在追我,但是卻只是遠遠地吊著。

    我實在跑不動了,站在原地劇烈地喘氣兒。

    鬼使風刀子也過來了,但並不近身,依舊在離我大概一兩米遠的地方繞著我轉。旋風裡面一陣緊似一陣地淒厲聲叫的人心煩,風吹的我身上的大紅袍子獵獵地響著。

    水窩子也過來,他穩穩地站在了我的面前,臉上掛著冷笑,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之後,轉過身衝著鬼使風刀子狠狠地甩了一下大紅袍子的袖子。

    這時我便驚愕地看到,那個面對我不可一世的巨大的旋風,竟然被水窩子這一袖子給扇散了。足足有六七米高的巨大風柱,一時變得歪歪扭扭。

    旋風裡面那種淒厲的叫聲更甚,但很快就消聲了。旋風散去,滿天遍地的落下來一堆一堆的石塊、石片,堆在戈壁灘上,跟一座小墳包一樣。

    鬼使風刀子沒了,我知道水窩子這是放過了我。我恨恨地瞪著他,想罵他兩句,可是實在累的喘不勻氣兒。

    水窩子看著我,還是那副輕蔑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個玩物一樣。他冷笑著問我:「怎麼?不嫌這衣服髒了?」

    我沒搭話,依舊恨恨地瞪著他,恨不能目光如劍,斬死這個老狗。

    對於我這樣的表情,他似乎渾不在意,陰森森地笑了一陣,又惡狠狠地說:「衣服是你自己穿上身的,不是我逼你的。你穿上這衣服保了一命,你要想脫下來,就算不拿命來換,也得扯層皮下來!」

    我想問什麼,但說不出話來。

    他似乎能鑽到人心裡去,斜睨著眼看著我說:「想知道這衣服有什麼來歷?」

    我點點頭。

    他說:「這是水窩子的傳承,跟你的骨哨子一樣,穿上這衣服,你就是我的徒弟!我給你上的頭一課,就是讓你記著,以後要尊師重道,不管你多恨我!」

    聽了他的話,我有點兒崩潰。

    水窩子似乎還嫌我的心崩潰的不夠徹底,又說:「知道這衣服為啥這麼髒嗎?我告訴你,這衣服是拿你們歷代喊山哨子的血泡出來的,包括你那死鬼爺爺和死鬼父親的,以後,還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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