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8章 琴音開道 終成一曲 文 / 陳池
楊玄囂雖說要領路,但卻始終駐足在翼東牢擊穿的那個石洞旁,不進不退。駐足思考了許久,才將一些不確定想法,傳音給了閱歷更深的翼東牢:「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們推算出了入陵的準確位置,就是為了區別於那些從龍淵進入的煉器士。但此刻卻殊途同歸走上了與他們一樣的道路。這樣的話,我們前面走的路豈不是毫無意義?」
「龍淵本就只能通向同一個地方,唯一的區別在於,是活著到達,還是死後到達。我們原先走的是正確的活人道,只可惜其中的玄機無法破解,尋不到出路。」翼東牢頓了頓,沉聲解釋道:「而一開始的時候我又並不知道身處龍淵之中,所以才一察覺這面牆壁之後的空洞,便隨手打出一拳。算是陰差陽錯地才砸出了一條死人道。」
楊玄囂點了點頭,心中疑惑也得以解開,咧嘴玩味道:「這麼一說,我也就想通了。我們一開始走的路沒有錯,而且的的確確是意義重大呢!」
「什麼意義?」翼東牢有些不耐煩地追問了一句。
楊玄囂輕輕舔了舔嘴皮,自信無比道:「這死人道對於我們已經成了活人道!」
「口氣倒是不小。」翼東牢冷哼一聲,沉緩而嚴肅地傳音道:「但你必須搞清楚一點!在情況觸及我力所能及的底線時,我只會盡力保護玄武幼王的亞父一人!至於你,唯有自求多福吧!」
「你能保護好寶妝,就已經是幫了我天大的忙了!」楊玄囂聳了聳肩,越發自信道:「不管怎麼說,要讓屍體動起來,去到那個特定的地方,道路肯定會好走得多。」
翼東牢搖了搖頭,不耐煩道:「就算我明告訴你是一路向下,你又有什麼辦法找到正確的路徑?」
「就用你剛才的辦法。」楊玄囂咧嘴一笑,忽然俯下身子,一拳轟在了身前的地面之上。無聲無息之間,地面上的土石崩裂坍塌,一個全新的洞口就此出現。
「你這是自尋死路!」翼東牢見狀大驚,第一時間凝聚起了一道赤色結界,護在了身前。龍淵就猶如一個巨型的迷宮,並不是他不知道可以砸穿地面來獲得捷徑,而是擔心再次產生大的動靜從而遭到九龍回音壁的反擊。
不過片刻,「轟隆」聲果然在遠處反覆迴響,逐漸壯大,並再次以奔雷之勢瘋狂衝來。
「還不躲?」翼東牢儘管一直對楊玄囂全無好感,但在此危急關頭,還是伸出一隻大手,要將他拉入結界之內。
「無妨!」忽然開口拒絕,左手猛然一揮,十餘條紅絲刺入石壁,並緊繃在了身前。於是,右手屈指扣弦蓄勢,心中回憶指法精要。
下一刻,狂亂無比的巨響轟然驟然而至,楊玄囂看準機會先以三指勾弦迅速起手,旋即轉以中指反剔,以三指揉弦而終。
次一瞬間,眾人只聽見「錚……」的一聲顫音陡峭而起,陡峭而落。雖不成曲調,也未見得能夠賞心悅耳,但叫人聽來,總有一股子難以言說的獨特餘韻,繚繞於腦海深處,久久不散。而更加關鍵的是,就在九龍回音壁的巨響襲來時,眾人耳中都只有這一聲似琴非琴的玄妙之音,卻再也沒有感覺到那伴隨著強烈音波而堪稱恐怖的巨大響聲。
「這怎麼可能?」翼東牢瞪大了眼,仔細觀察著楊玄囂。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巫族的小子竟然能夠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一場連自己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的危機。
「現學現賣的手段,還不甚熟練,讓閣下見笑了。」楊玄囂縱身躍入地面的石洞,繼續前行。這手段正是從目盲女子風雪那裡學到那一路指法,楊玄囂言語謙虛,是因為的確還不甚熟練,起手落手都還略顯生疏,更談不上如風雪那般游刃有餘的平和與大氣。好在這一路指法本就是以指力弄弦,借琴音聲波而達到目的。此時反其道而行,借力打力,正可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恰是化解九龍回音殺的最佳辦法。
依仗著琴音開道,此後一路下行再無阻礙。楊玄囂形同作弊一般只管以蠻力打開捷徑,龍淵作為迷宮的本質也就此被無限淡化了下去。與此同時,楊玄囂也藉著每一次九龍回音殺的機會嘗試不同的指法,親自感受並仔細揣摩每一種指法帶來的不同反饋。實踐永遠比經驗與教條更能讓他提升,一路下行,他對這一門全新的手段有了不少全新並且深刻的體會。
楊玄囂一夫當關,身後兩人再無顧慮。時間一久,梁寶妝便與翼東牢交談起來,言語之間也無並無避忌,談到翼東牢此行來意時,梁寶妝更多了幾分好奇:「這麼說,翼大哥來這裡是為了那一粒事實上並未練成的不死丹?」
翼東牢傳音解釋道:「傳說那枚丹藥雖未練成,但其本身就是一枚青龍驪珠!於我妖族有重大意義!此番既然有機緣,我當然有義務來走一遭!」
梁寶妝想了想,疑惑道:「青龍乃萬龍之祖,驪珠又時時含在口中,怎麼會流落至一屆世俗帝王之手?」
「這個有許多傳聞,當中最可信的,大概是上古大戰之時青龍妖王戰敗,驪珠墜落,被一頭火龍所得。時隔數千年之後,有人向始皇帝進言,時年恰逢大秦太后八十壽辰。始皇興之所至便決定以此珠做壽禮。一道聖旨頒下,皇城內三千供奉齊出,輔以十萬黑甲鐵騎。以極大的代價終於在地肺深處屠殺火龍,奪得了那枚驪珠。始皇晚年癡迷煉製不死丹,而這青龍驪珠不知何時也成了他煉丹的主體材料。」
梁寶妝點了點頭,繼續旁敲側擊地緩和他二人的關係。「原來如此,我的師兄乃是赤龍元靈認可的新任赤龍王,到時候或許可以幫到你。」
「青龍驪珠乃是妖族聖物,就算奪回也要獻給玄武幼王。您既然是幼王亞父,這些事情自當由您來定奪。」
翼東牢顯然對楊玄囂還有牴觸,但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與底蘊,故而將決定權交給了梁寶妝,自己也好有個台階。
「如此最好。」梁寶妝點了點頭,沉寂了片刻,又問道:「那妖僧娑什究竟是什麼人?與你是何關係?怎會一時親近一時又不告而別?實在叫人難以琢磨。」
「他本是東海佛門一得道高僧,後修煉邪功墮入魔道,一直潛藏在極南方的海域。此人乃是出了名的狗鼻子,只要有大型密藏寶庫開啟的地方,絕對就有他的身影。」翼東牢知無不言地解釋道:「我與他也是在數百年前一座上古仙人遺留的洞府中相識。剛開始為了爭奪寶物,大打出手。隨後又為了活命,相互幫扶。這看上去算是共過患難,可我卻能斷定,一旦觸及大的利害關係時,他一定不會念及那點可有可無的淺薄交情。」
「嗯,這樣的話還是先弄清楚才好有所提防。」梁寶妝點了點頭,又傳音將方纔對話的內容轉達給了楊玄囂。
而楊玄囂卻忽然止住了腳步,格外鄭重地叮囑道:「翼兄,請務必照顧好寶妝!」
「怎麼了?」梁寶妝滿眼疑惑,顯然尚未察覺危機地降臨。
「您千萬不可再有所妄動!」翼東牢也忽然沉下臉色,凝重無比地告誡著。與此同時,更是祭出了一柄朱紅如漆的三岔鋼叉直豎身前,以之為基石,迅速建立起了一連九個彼此層疊的結界。
梁寶妝雖然沒有他們那樣強大的感知能力,但她的腦子卻活絡得很,自然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顧不得許多,直接開口焦急道:「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放心!」楊玄囂正迅速將數以百十計的紅絲釘入身邊的石壁。這一次他雙手扶弦,如臨大敵一般,頷首躬身。
楊玄囂雖然沒有回頭,但梁寶妝卻能感覺到他此時凝重無比的神色。但話已至此,她自知不能多說什麼。只好轉而懇求翼東牢道:「翼大哥,稍後若有變故,勞煩你一定要救下我的師兄!」
翼東牢緩緩搖了搖頭,執拗道:「事情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保護您和玄武幼王才是我的本分。」
梁寶妝深吸了一口氣,斷然道:「不,不論如何!都請你答應我,一定要保住他的姓命。就當是我求你!」
翼東牢面露難色,沉緩道:「您不要這樣,您既然得到了玄武先王的傳承,不可能不知道我族與巫族不共戴天的血仇!就算您身為人類,但也應該可以清地明白那種要為了敵人而做出承諾的尷尬處境!」
梁寶妝忽然皺起眉頭,森冷而嚴肅地說道:「他絕不會是我們的敵人!直覺告訴我,對於歷史的感官,是我們出現了偏頗!」
「我們?」翼東牢沉默了許久,卻只盯住了兩個字。
「我們!」梁寶妝鄭重無比地點了點頭:「玄武大叔的傳承已經深入我的身心,某一程度上來說,我與新生的玄武幼子已有了無法割斷親情。請你相信,我的一切言行都將對妖族負責!對我們負責!」
對於翼東牢這樣的人,「猶豫」二字幾乎不可能存在於他的字典之中。但此時此刻他卻陷入躊躇,久久無法表態。
下一刻,殺聲驟至!那名傳說中的猛將,終於登場!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巨響更加雄渾厚重千萬被的喊殺之聲如潛龍出海一般,碾壓而來。週遭頓時地動山搖,如天地顛倒。但梁寶妝和翼東牢卻只聞妙音跌宕,靈韻起伏。周圍越是狂亂,這二人的心緒卻越發寧靜。一時之間竟大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事皆濁我獨清的奇幻感覺。
而就在此時,楊玄囂雙臂齊舞,扣弦如疾風驟雨!指法身法一氣呵成,竟然再也找不出絲毫生疏的跡象。這當然不是什麼玄而又玄的頓悟,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反覆實踐與親身感受之中,自然而然地進入了一種可遇而不求的美妙狀態。梁寶妝和翼東牢自然不明就裡,但若是喚作目盲女子風雪在此,定能第一時間瞧出個中關鍵。
此一時,楊玄囂的動作幾乎都是隨心而動。不再局限於風雪所教授的那三十三種指法,而是感受著那迎面襲來的喊殺之聲,憑借直覺,主動調整每一次撥弦的力度與指法,以得到最恰當的應對方式。
正因為脫離了教條的約束,跨過了規矩的限制,在這片刻之間,所有琴音竟有了一份屬於他自己的神韻。
那些本該單一存在音節,也在此時,終成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