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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曾是驚鴻照影來(二十) 文 / 染洛蕁

    楚珩溪看著嶼箏半晌,便道:「當日多虧你出手相助,否則我定會死在明相手中……如今能得償所願,也算萬幸!」說話間,楚珩溪朝著東北方向看去,頓了一頓:「不過皇兄不必再擔心,我會奪了那本就該屬於他的皇位……」

    聽到這話,嶼箏忙道:「此番不易,王爺本該一早離開上京,為何出現在此處?還有,方才顧公子言下之意又是為何?」

    嶼箏這般一問,楚珩溪卻也如顧錦玉一般沉默別過頭去。嶼箏見狀,只得轉而將視線落定在白嶼沁的身上,只見白嶼沁緩緩上前,輕輕捏著她的肩膀,注視著她:「箏兒,你該知道,這是和親之隊,若無皇上旨意,即便是我們,也不敢輕易行事。更何況,拓拔雄的手下也不是擺設而已,若非是這些身手非凡的影衛,怎麼可能輕易得手?」

    「不……這不可能……」嶼箏拚命搖頭,試圖否定:「皇上他……自我被選做所謂的雲胡汗妃,皇上沒有多說一句話。我不過是一個被廢黜,打入冷宮的妃嬪,和親,也許就是我最後一絲利用的價值。我從來,從來都是一顆被掌控的棋!你現在告訴我,那個人居然為了我,要捨棄這天下嗎?!胡言亂語!都是瘋話!」

    「箏兒!你冷靜些!」白嶼沁輕柔搖動著嶼箏,試圖讓她從這樣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你冷靜些聽我說。其實皇上一直都在乎你,無論是被貶黜也好,打入冷宮也罷,都是皇上周護你的法子。即便知道你一心要出宮,皇上仍舊冒著與雲胡開戰的風險,命我等在此佯裝強匪將你救出。此後,你便可以隨心所欲,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見嶼沁將一切攤開來,一側的顧錦玉忽然插話道:「我會陪你一道……」

    「不……」顧錦玉尚未說完,便見嶼箏復又晃動著頭,不住地朝後退去。她不相信這一切!

    嶼箏猶記得昨夜,在被移出霜華殿後,皇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踏入她的嵐靜殿。他坐在那裡,宮燈映出他俊朗的側臉,只是他的神情沉冷而蕭索,比初冬的寒風更讓人冷了些許。

    落座之後,他並未讓謹德取下身上披著的大氅,嶼箏知道,那代表他並無久留的打算。

    「妾身給皇上請安……」嶼箏上前,身形緩慢地施了一禮,躬下身去的時候,她暗自默想:孩子,看看吧,這是你的父親。好好記住他的模樣,他是這樣丰神俊逸,這樣高高在上,這樣冷酷無情難以融化,也是這樣時常流露出孤寂之色的人。他尚不知曉你的存在,我們卻要很快地離開他,離開他很久很久。記得他的模樣,娘親也會記得……

    嶼箏跪在地上,許久卻不見皇上吩咐她起身。半晌之後,她忽然聽到皇上沉聲道:「今日朕來,只有一句話要問,入宮這些時日,你可曾忘卻過心中的恨,真心真意的愛過朕?亦或者是朕做的不夠好,才會傷了你的心?」

    楚珩沐盯著眼前的女子,十分緩慢地吐露出這句話,即便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可是當真正要放手之時,楚珩沐才察覺出自己的心有多痛。這幾日,每當空暇之時,他的胸口就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著,難以呼吸。在反覆而又難以驅除的疼痛中,他看到自己的真心,他不願放手,不願讓她離開。如若她有一絲的不捨,那他就擁她入懷,另做打算。

    可眼下,看著那女子神情平淡的模樣,他便不得不強忍著內心的悲痛詢問嶼箏,到底是從何時起,他傷了她的心。

    只見跪在面前的女子緩緩抬起頭,如同注視一個陌生人那般注視著他,冷著一雙美的不可方物的眉眼,淡淡應道:「皇上可記得,初入宮時,嶼璃姐姐小產,臣妾被陷是禍手,故而皇上您下令徹查邀月軒。也許就在那一瞬,臣妾的心便死了……那也是皇上第一次,將臣妾打入霜華殿……」

    「可那……」楚珩沐開口欲辯,卻戛然而止,本已起身的他,復又頹然落座:「所以說,那之後,繾綣情深不過都是虛妄?你只是想留在朕的身邊,弄清心中的疑惑?你要等的便是這天吧?淳儀的死,江府的敗落,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查出之後,離朕而去?白嶼箏,你以為朕就絲毫沒有瞧出那雪狼有什麼古怪?!」

    說到這兒,楚珩沐漸漸顯出幾分慍怒之色,他伸手捏住嶼箏的下頜,逼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眸:「你到底是從何時起,就在處心積慮的謀劃著這一切?」

    嶼箏用力掙脫皇上的束縛,將視線移開來,怔怔望著他身側的那盞宮燈,沉聲道:「妾身不明白皇上言下之意……和親是皇上應允,妾身一已戴罪之身,還能為皇上略盡綿薄之力,是妾身所幸。至於明相,皇上除了心腹之患,妾身心中疑惑可解,實乃一舉兩得的好事……」

    「你一定!要和朕這樣說話嗎?」楚珩沐冷冷打斷嶼箏,他實在不想聽到嶼箏用這樣冷漠和疏離的語氣和他交談,頃刻之間,他們之間存在過的一切彷彿都消散開來。眼前的女子除了冷漠之外,再無任何表情。

    楚珩沐忽然冷笑一聲:「罷了罷了……朕知道你心中所想……」說著,他緩緩起身離去,大氅帶過初冬寒涼,彷彿先前久立殿外,將初冬的冷寒之風都攬入氅中一般。

    皇上頭也不回地決絕離去,卻不曾看見,跪在殿中嶼箏已是淚雨如下……

    如今,嶼箏見哥哥嶼沁神情冷肅,心知他不會欺哄自己。顧錦玉亦是神情切切,意欲帶她盡快離開上京。

    略一沉思,嶼箏忽而大驚,拽住嶼沁的衣袖,急聲道:「哥哥你瘋了嗎?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會是什麼?拓拔雄一旦知道其中玄妙,雲胡勢必要開戰,皇上這是拿江山和百姓的命當做兒戲!」

    「不是兒戲!」一側沉默的楚珩溪忽然開口,淺淡的苦澀漫過心頭,他卻看向嶼箏,一字一句地鄭重說道:「在皇兄心裡,你與這天下一樣重要,不……甚至說更重要……他不是在

    拿江山作兒戲,而是為了你,他甚至可以捨掉這江山!你若知道皇兄走到今天是多麼的來之不易,那你便會明白你在他的心中有多重的份量……」

    顧錦玉四下張望,皺了皺眉頭道:「多說無益!為了不讓拓拔雄起疑心,我們現在必須離開上京。之後,嶼沁兄會在百里之外,做出你被強匪所殺的假象。如此一來,雲胡便沒有理由開戰,皇上不問責已是安然之策了……」

    誰料顧錦玉話語剛落,三人卻聽得嶼箏的苦笑傳來:「只怕是走不得了!」

    「為何?!」三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但見嶼箏環顧四周,面色沉冷:「這半晌,你們可曾見到拓拔雄的人追來?若我沒有猜錯,拓拔雄早就看穿了這一切。如今我若離去,便當真是要置他於萬劫不復了!失了這天下,或許他不在乎……可百姓是無辜的……戰亂之禍,將會蔓延整個中原……我……不能……」

    每說一個字,嶼箏便覺得自己的心口被拉扯一般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氣,讓眼眶中的淚水緩緩倒流,望向皇城的方向,嶼箏唇瓣輕顫,如果那是他周護自己的方式,那麼這一次,就讓自己來保護他吧……

    「嶼箏……」

    「箏兒……」

    「小主……」

    眾人的輕喚,並沒有喚回嶼箏的思緒和視線。而此時,天空中開始有細雪落下,入冬的初雪便這樣悄無聲息地到來,漸漸凍住了每個人心扉……

    當莫那婁吩咐眾人將傷者包紮醫治後,卻看見王爺倚在馬旁,仰頭望著天空,細碎的雪粒落下,在發間倏忽消散。而王爺的臉上,也隨著那雪粒消散了以往的請淺笑意,他只是微微皺著眉,看著林間深處。

    莫那婁緩緩走上前去,低聲喚道:「王爺,都妥當了。我們是不是該折返回去,告訴皇帝……」

    不料,拓拔雄猛然抬手制止了莫那婁,隨即沉聲道:「吩咐下去,急速開拔,日夜兼程,趕往雲胡……」

    「王爺!」莫那婁大驚:「可是汗妃她……」

    話未說完,忽然聽到一陣馬蹄聲響從林間傳來。拓拔雄下意識地將手搭在劍柄上,卻見從林中小道上出現的,只有先前被劫走的那輛馬車,孤零零地朝著他們行來。

    紅紗帷幔已經在方纔的打鬥中被割裂的破碎不堪,冷風細雪中,紅紗飛揚,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和妖嬈。

    只見那馬兒行至近前,便似有靈性一般緩緩停下,不耐煩地甩著頭,噴出溫熱的鼻息。

    略一沉吟,拓拔雄示意莫那婁不要出聲,自己則持了劍緩緩走上前去,輕然挑開車簾的一瞬,連拓拔雄亦是微微吃了一驚。

    但見兩個宮婢一左一右守護著正中的華服女子,而那女子的懷中抱著受傷的雪狼,裙擺上被血跡映出幾點斑駁如花的淡痕。她就坐在那裡,雪狼依偎懷中,神情凜冽而高貴,驚艷又讓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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