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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曾是驚鴻照影來(十) 文 / 染洛蕁

    傾雲軒中,皇后看著床榻上渾渾噩噩地筠良媛,口中似還在呢喃說著什麼,她轉而朝著一側的宮婢厲聲問道:「筠良媛這般,是何時開始的?」

    候在一旁的宮婢戰戰兢兢地垂首應道:「有幾日了……自將軍殉國的消息傳來,小主哀慟至極,茶飯不思……總是一個人坐在暖閣內發呆。起先奴婢們也沒留意,不敢打擾小主哀思,可昨兒夜裡小主忽然驚醒,便大叫著跑下床榻光著腳在殿中來回奔走,口中總說著有鬼有鬼,奴婢們怎麼攔也攔不住……」

    明落蘭聞聽,娥眉緊蹙,面上帶了幾分不悅:「可傳太醫來瞧過了?」

    宮婢恭順回應:「傳了太醫來瞧過,可太醫只說是邪風侵體,旁的也不曾多言……」

    就在這時,榻上的方筠忽然從床榻上起身,逕直衝到皇后面前,厲聲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有鬼!有鬼!」

    明落蘭驚嚇之下,急急從筠良媛手中扯過裙擺,這才定睛看向眼前的女子,與原本那個帶著幾分英氣的筠良媛不同,如今的她似是惶惶不可終日,滿面皆是驚懼之色。這樣的情形不免讓明落蘭心生疑惑,到底筠良媛看到了什麼,竟叫她成了這般模樣。

    想到這裡,明落蘭遏制著煩躁,柔聲安撫著筠良媛:「本宮在這兒……莫怕……告訴本宮,你瞧見什麼了?」

    筠良媛臉色蒼白,緊緊抓住皇后的手道:「好多血……臣妾看到好多血,有人滿身傷口,朝著臣妾走過來,一遍遍喊臣妾的名字……」

    明落蘭微微皺起眉,看向筠良媛道:「定是因為方將軍的死訊,你才會做這樣的噩夢……」

    「不……不是噩夢……那不是臣妾的父親!不是!」筠良媛尖叫著,一把推開皇后便跑了出去。

    「娘娘!」芙沅急喚一聲,急忙攙扶住了明落蘭。

    明落蘭氣怒不已,厲聲喝道:「還不快去攔著她!」

    見傾雲軒的宮婢們急急追了出去,明落蘭這才看向芙沅道:「去傳太醫來給她好好瞧瞧,總不能任由她這般瘋下去!」

    「是……」芙沅應著,便欲攙扶著皇后往傾雲軒外行去。

    「皇上駕到……」伴隨著謹德的通傳,皇上神色凝重的行入傾雲軒中。見屋中雜亂一片,他不免皺眉道:「人呢?」

    明落蘭上前拂禮,將方纔的事一一稟明,便只見皇上緩緩坐在床榻旁,看著凌亂的錦被低歎一聲:「看樣子,方愛卿的離世讓她受了不小的打擊……失了方箜銘,朕也很痛心,可依朕對筠良媛所知,尚不至於脆弱到此般地步……到底為何成了這模樣?」明落蘭聞聽,微微欠身,輕柔應道:「筠良媛怕是悲痛攻心,一時間緩不過來。臣妾這就命芙沅傳太醫來瞧瞧……」

    這時,一旁的謹德忽然沉聲道:「皇上,恕奴才斗膽,這筠良媛怕是得了失心瘋了……方才傾雲軒的宮女來報,不是說筠良媛一直叫嚷著撞了鬼嗎?只依太醫,筠良媛這病怕是難以根治……」

    「那你說說該如何?」楚珩沐看向謹德。但聽得謹德恭順應道:「依奴才愚見,不如在傾雲軒做法祈福才是……」

    聽聞謹德此言,明落蘭的神色中頗有幾分不悅:「做法祈福?豈非昭告闔宮,皇上也相信筠良媛看到了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說話間,明落蘭看向皇上,卻見皇上沉吟著,面上略帶猶豫。

    見此情形,明落蘭便朝著皇上又走近了幾步道:「皇上,依臣妾所見,筠良媛不過是一時緩不過來,靜心調養一番即可,就不必做法祈福了吧,以免引起諸宮的猜測和慌亂……」

    不料,楚珩沐略一沉吟便道:「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且不說筠良媛現下的情形,便是宮變之時,也見了太多血。這宮中煞氣重,做法祈福也不是什麼壞事……」說罷,楚珩沐看向身側的謹德道:「你去瞧著打點打點,另傳了簡昱來瞧瞧,務必要醫好筠良媛……」

    「奴才遵旨……」謹德在皇后冷厲的視線中,佯裝不察地微微低下頭去……

    吩咐完這一切,皇上起身,看向一側的皇后道:「皇后陪朕出去走走吧……」

    「臣妾遵旨……」明落蘭輕柔應著,便跟隨著轉身行出傾雲軒的皇上,緩緩離開。

    御花園中,落紅垂敗,霜葉卻漸顯濃郁之色。明落蘭默不作聲地緊隨皇上身後,卻見身前的男子踱著不緊不慢地步子,緩緩朝前行去。半晌之後,他忽然停下腳步,猝不及防地轉過身,明落蘭毫無防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撞了上去。驚慌之下,明落蘭卻察覺到皇上溫熱的手掌輕輕握住了她倉惶伸出的手。

    「當心……」皇上的聲音緩緩響起。明落蘭抬眸看去,只見皇上的面上掛著一絲許久不見的溫柔笑意:「有多久,你不曾和朕這般相攜而行了?」

    明落蘭心中微微一動,強忍下撤回手的念頭,任由皇上執著,款款朝前行去:「臣妾也不記得有多久,皇上身邊總不缺相伴之人……」

    「哦?」楚珩沐眉眼中笑意更甚:「聽皇后話中之意,倒有幾分責怪朕的意味……」

    明落蘭神色一凜,忙抽回手拂禮道:「臣妾不敢……」

    幾乎是一瞬間,楚珩沐臉上的笑意便散盡:「朕不過說笑而已,何必這樣失措……」

    說罷,楚珩沐兀自轉過身朝前行去,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告訴他,明落蘭始終跟隨著,卻總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

    「朕今日確有些煩心之事……」楚珩沐說著,便望向遠處一片芙蓉,蕭瑟深秋裡,卻開的愈發艷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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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不出所料,身後適時響起明落蘭那恪盡禮數的回應:「皇上若是願意,可說予臣妾分擔……」

    楚珩沐停下腳步,只待明落蘭走上前來。他才側頭看向身邊華服貴冠的女子,有多少個日夜,他在她的眼眸中讀懂一閃而過的冷漠甚至是恨意,而這樣的眼神,在珩溪逝去之後,愈發明顯地浮現於她面容。

    「拓拔雄來使,以議和之名送上兩份禮單……」楚珩沐緩緩開口。

    但見明落蘭微微欠身道:「臣妾略有耳聞……想必皇上早有定奪,否則,即便雲胡之禮合了皇上心意,皇上也不會輕易應允……」

    「也不盡然……若說朕應下雲胡的議和之情,也的確與此有所關聯。這兩份禮單,一份自是些稀世珍寶。可讓朕在意的,是這第二份禮單……」楚珩沐看向明落蘭,神情冷鷙地說道:「那書箋上寫明,漠城攻破是因得北地慶王投靠雲胡。如此一來,邊城郡縣皆呈空門之勢。若此時雲胡進攻,只怕會直逼上京……」

    明落蘭面上顯出幾分驚訝之色:「臣妾不知前朝之事,卻原來已到了這般田地。可有一事,臣妾不明,誠如皇上所言,雲胡便該借漠城攻破之際,逕直南下。為何卻突然要求和,或者此番求和,暗藏玄機?」

    楚珩沐緩緩搖搖頭道:「暗藏玄機到不太可能,朕疑心如今雲胡形勢怕也不穩。拓跋闌並非給朕一個喘息之機,是為了給自己重新掌控雲胡而拖延時間……」

    「原來如此……」明落蘭似有所悟,但隨即又想起什麼一般低聲道:「那皇上便要依著他的意思,讓箏常在前往雲胡為汗妃嗎?畢竟她是皇上的嬪妃……」

    「那又如何?」楚珩沐神色冷若冰霜:「朕的確寵愛她,但那不過是曾經。箏常在不知天高地厚,私自潛入大牢,且不說三弟的死是不是她所為,只這一條,朕便足可要了她的性命!不過念及她往日侍奉周到,朕才網開一面。如今區區一個廢黜之身,既能為與雲胡議和出一份薄力,朕為何不允?以廢妃之身遠嫁雲胡,卻是雲胡汗妃之位,兩國之勢,皆在其中……」

    明落蘭怔怔望著皇上,試圖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從他的臉上尋到一絲言不由衷的情愫來。然而自始至終,她看到的也不過是冷漠和厭棄。思及先前種種,她不免也暗自悲歎,她們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之人。是依附著權力和**而生,被人隨意利用亦被人隨意丟棄……

    也罷……明落蘭在心中暗暗想到。與其留她在宮中,膽戰心驚地提防著她隨時會抖出一切所知,不如就讓她遠遠離開這裡,在敵國自生自滅……

    思及至此,明落蘭淺淺一笑,輕柔應道:「皇上聖明……」

    楚珩沐的唇角也漸漸綻出一絲笑意,而後緩緩斂了神色,帶著些許疑惑道:「可即便如此,朕還是難解,三弟的死,箏常在連連喊冤,絲毫不認。但遺落在大牢中的髮簪的確是她的,獄卒斬釘截鐵地指認於她,何況,那獄卒也無陷害箏常在的理由……」

    「皇上仍舊不信此事乃箏常在所為?」明落蘭淡淡問道,心中卻是驚慌至極。自皇上將白嶼箏囚禁霜華殿,她便以為皇上不過是在等坐實罪名之後處置白嶼箏。可如今看來,皇上仍對這一切有所懷疑。有懷疑,他自是會派人再徹查下去,如此一來,父親的所作所為便會盡數被皇上知曉,到那時,明氏一族皆要受到牽連。她斷斷不能讓此事發生。

    明落蘭神色沉沉,看向皇上道:「或者,箏常在是妄自揣測了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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