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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三十六) 文 / 染洛蕁

    韓溪衝進去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但見霜華殿中,有幾條黑蛇交纏在一起蠕動著,還有兩三條已經順著圓柱攀上了床榻。而此時,殿中一個年長些的宮婢,一手執了銀簪,準確無誤地戳在一條黑色的心臟上,那黑蛇緊緊咬著她的腕骨,尾巴卻纏繞著躺在床榻上那女子的脖頸。

    見此情形,韓溪二話不說抽出佩刀便朝著那些黑蛇砍殺而去,卻聽得那年長的宮婢傳來一聲微弱的低語:「當心!這蛇有毒!」

    韓溪大吃一驚,迅速地斬殺著盤踞在地上的黑蛇,但見手起刀落,那些迅速滑行的黑蛇便被砍成兩段。這時,他忽然聽到床榻旁傳來一聲淒厲的哀叫:「青蘭!」

    抬眼望去,只見方纔那個宮婢已是面色發青,無力地栽倒在床榻上,而一個容顏清麗卻憔悴地女子此刻正試圖將她攙扶起來,她蒼白的面上滴落著幾滴鮮血,仿若血淚垂落般,讓人看著心驚。

    原來這就是良貴嬪……韓溪心中暗歎,與想像中那個歹毒的女子不同,眼前的女子悲慼且無助,她顫抖著攙扶著懷中的宮婢,卻神色慌張到不知如何是好,在轉而看到自己的那刻,不顧一切地厲聲叫道:「太醫!快傳太醫!」

    彷彿被這聲厲喝驚醒過來,韓溪忙看向身後的侍衛道:「傳太醫!」話音剛落,便見匆匆趕來的黃越衝進殿中,自然眼前的景象亦是讓他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韓溪瞪著他,狠狠說道:「當真是出了岔子!這下看你如何交代!」黃越怔怔看著韓溪,一股寒意從後脊猛然竄起:「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殿內傳來一陣厲咳,躺在嶼箏懷中的青蘭已是吐出幾口鮮血來,嶼箏又驚又嚇中,只用手將青蘭唇邊血跡抹去,彷彿這樣就能止住那不斷溢出的鮮血來。

    「青蘭姑姑……」嶼箏痛哭不已,手掌已滿是鮮血。只見青蘭的臉色烏青,唇色也逐漸發黑,顯然是中毒已深:「太醫很快就來了,青蘭姑姑,你一定要撐住……」

    「小姐……」青蘭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和腦中湧來的昏沉:「有件事,奴婢一直瞞著小姐,這麼久……奴婢每時……每刻……都在愧疚之中苟且偷生……」

    隨著青蘭斷斷續續地言語,口中的鮮血更是大口大口地湧出,一側的桃音和芷宛亦是束手無策,只是和嶼箏一併哭著。

    「別說了……我都知道……你會沒事的……」嶼箏連聲安慰她。

    「不……」青蘭虛弱地搖搖頭:「小姐你不知道……其實……夫人她……是奴婢……咳咳咳……」青蘭又是厲咳幾聲:「當年殷流之是為了夫人所托而丟了性命,奴婢怨她……所以在夫人每日飲用的湯藥裡,下了……毒……可到頭來……夫人卻說是奴婢成全了她……」

    嶼箏渾身一怔,她並未料到青蘭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雖是驚訝不已,但隨即她便也從青蘭的話語中明白了什麼,於是她攬著青蘭的頭,抽泣低喃道:「不……不是你的錯……」嶼箏知道,即便不是青蘭,那香爐中的蝕骨之香也會讓娘親漸漸虛弱下去,對於因毒侵體,病勢沉重的娘親來說,青蘭送來的湯藥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小姐……你不恨我……?」青蘭用力仰起頭,淚流不止地看向嶼箏。卻見嶼箏拚命搖頭:「青蘭姑姑,再堅持一會兒,太醫馬上就會來……」

    青蘭的面上忽然泛出一絲光華:「如此也好,奴婢就能安然地去見夫人了……在她身邊償還奴婢犯下的罪孽……」青蘭轉而看向一側的桃音,此刻,她的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只能憑藉著大致的輪廓分辨出桃音所在,她緩緩抬起手:「桃音,一定要……照顧好……」

    隨即,青蘭的手重重垂落,隨之而來的是嶼箏一聲尖銳的哀慟:「不!」

    「青蘭姑姑!」一側的桃音和芷宛亦是聲淚俱下。

    韓溪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一切,卻驚覺身側的黃越慼慼然地朝後退了幾步,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這是要出大亂子啊……」

    即便這殿中的小主再不得寵,可霜華殿內莫名其妙地出現了毒蛇,自是他們堅守不利,皇上怪罪下來,只怕值守的侍衛們無一人能夠倖免!

    殿中燭火「辟啪」作響,應和著嶼箏幾人的哀泣之聲,讓殿中情形更顯詭秘。就在這時,忽而聽到殿外傳來一聲通傳:「皇后娘娘到……」

    韓溪等人聞聽,急急跪倒在地,片刻,便見鳳釵鸞衣的皇后娘娘款款行入殿中。

    「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韓溪等人異口同聲地施禮。

    「娘娘當心……」跟隨明落蘭前來的芙沅在看到殿中滿地的污血時,盈盈攔在皇后身前,又命人搬了長榻安置在殿門處。皇后這才用錦帕掩了口鼻,皺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回皇后娘娘……」黃越戰戰兢兢地跪在一側,急忙應道:「殿……殿裡……不知怎地,竟然有幾條毒蛇竄入……」

    黃越話語未落,卻被人用力推到一側,但見殿中的箏答應雙目通紅,髮髻凌亂,早已忘了顧忌什麼禮數,只怔怔看著皇后道:「太醫!太醫呢!」

    「大膽!」一側的芙沅走上前來,厲喝一聲:「見到皇后娘娘還不跪下!」

    一旁跪著的韓溪雖是低垂著頭,可不免察覺到殿中氣氛詭異。照理說事發突然,既然驚動了皇后娘娘,至少也該先顧忌殿中人的性命安危,可皇后娘娘似是全然不在乎。

    韓溪微微抬起眼簾,暗中打量著那位被貶黜的良貴嬪,但見她緊咬著嘴唇,在狠狠對視著皇后半晌之後,終是膝蓋一軟,緩緩跪了下去,一字一句的言語中,滿是不願不甘:「臣妾懇請皇后娘娘

    通傳太醫……」說著便鄭重地叩下頭去。可韓溪瞧得清楚,她的唇角已被她自己咬出血來。

    就在韓溪正看得出神時,卻聽見皇后朗聲道:「榮瑄,你去瞧瞧!」隨即便有一個太監應著,急急跑到那被毒蛇咬傷的宮婢身前查看一番,轉而看向皇后道:「回皇后娘娘,已經死透了……」

    明落蘭蹙了蹙如煙娥眉,便淡淡吩咐:「都清理乾淨!」

    「皇后娘娘!」嶼箏猛然揚起臉龐:「青蘭她還沒有死,求皇后娘娘傳太醫來!」

    然而皇后對嶼箏的話充耳不聞,只朝著榮瑄擺擺手,榮瑄便示意身後幾人將青蘭抬出殿外。

    「住手!」嶼箏一躍起身,折返到青蘭身側,拚命護住了她:「不准動她!她還沒有死!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眼前小主的聲嘶力竭讓幾個太監的身形不免頓了一頓,隨即眾人便聽到皇后冷冷道:「箏答應悲痛攻心,失了方寸了……」

    話語一落,便見太監榮瑄帶著幾人走上前去,將嶼箏強行按住。見到這般情形,桃音自是不肯,她揮動著雙臂,試圖驅開那些人:「放開我家小主!放開她!」

    卻聽得殿中皇后厲喝一聲:「都要反了不成?!」繼而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落在桃音的臉上,只打得她耳中嗡嗡作響。桃音緩緩抬頭,但見喚作榮瑄的太監指著她,用尖利的嗓音厲聲斥責:「皇后娘娘面前,豈容你造次?」

    這一耳光來的狠辣強勁,加之這一聲厲喝,桃音登時愣在了那裡,只怔怔看著嶼箏被強摁著跪了下來,另有一人則抬著青蘭的屍首緩緩行出了殿外。

    「箏答應……」皇后不怒自威,話語中的寒意讓桃音和芷宛都不免輕輕一顫:「如今本宮在霜華殿中,想必你也該清楚,皇上已不想再見你……雖說皇上不在意你的死活,但身為後宮之主,你禁足霜華殿中,卻出了這樣的事,本宮卻不得不過問……」

    皇后說著,微微頷首看向一眾侍衛:「今日是誰當值?」

    跪在一旁的黃越顫抖著聲音回應:「稟皇后娘娘,是侍衛……韓溪……」

    韓溪聞聽,便看了黃越一眼,繼而直起身行禮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是微臣夜值……」

    「哦?可曾發現什麼異動?」皇后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金箔護甲,那上面鑲嵌的幾顆小卻飽滿的珍珠在燭火下閃爍著盈盈潤潤的光澤。

    「微臣不曾聽到什麼異動,只是殿內尖叫傳出,微臣帶人入殿後,便已看到了這些盤踞的毒蛇……」韓溪誠實回應。

    明落蘭緩緩抬起頭,眸光沉鬱:「不曾嗎?可本宮所知,卻非如此……」她緩緩靠在椅上,低聲喚道:「芙沅!」

    話音落定,便見芙沅輕輕拍拍手,隨即從殿外行入兩個侍衛,將渾身是傷的太醫徐守陽重重丟在地上。

    「喏!箏答應,此人你該不會不識得吧?」皇后的聲音暗含著幾分危險的氣息。

    黃越在看到徐守陽的一瞬,已經心肝俱顫,眼瞧著私自放徐守陽入殿的事就要敗露,卻聽得皇后緩緩說道:「此人數日來徘徊於霜華殿外,幸而本宮得知了消息,將他擒獲,可是不料,仍是被他搶先了一步。不過好在箏答應性命無憂,那本宮在皇上面前,也有個交代不是……」

    說著,皇后看向蜷縮在地上的徐守陽冷嗤一聲道:「是誰派你來的!從實招來!」

    只見徐守陽猛然抬起頭,怒火灼灼地看向皇后,隨即便聽得皇后一聲冷笑:「本宮忘了……你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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