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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二十六) 文 / 染洛蕁

    謹德自是覺得訝異,這別宮的小主得了封賞,哪個不是興高采烈、趾高氣昂,可唯獨這良貴嬪,神色清冷,無動於衷。謹德不免懷疑,皇上莫不是弄錯了,這良貴嬪當真是喜歡蝴蝶簪的嗎?

    見謹德臉色有些悻悻,嶼箏本想強作出一絲笑意。可卻忽而想起什麼一般,皺眉問道:「德公公,這幾日玉慈宮中可有什麼動靜?」

    聽到這話,謹德斂了神色,屈了屈身道:「娘娘恕罪,皇上早有吩咐,娘娘受了驚嚇,身子虛弱,這些個煩心事還是少知為妙……」

    嶼箏一怔,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本宮知道了……」

    待謹德退出了嵐靜殿,嶼箏這才喚了芷宛前來,問的依舊是玉慈宮中的事。只是芷宛的臉色也並不好看,接過青蘭遞過來的珠花,輕巧簪在嶼箏的髮髻上,這才沉聲道:「奴婢聽玉慈宮外當值的小順子說,這兩日送去的飯菜似是沒怎麼動過。較之前幾日偶爾傳來的打砸聲,宮裡這幾日也安靜了不少。小順子怕出了什麼事,一大早便跑到嵐靜殿來向皇上請旨。不過那個時辰,主子還睡著……」

    「哦?竟有此事?」嶼箏對自己這般沉穩的酣睡頗感意外,但很快又道:「那皇上怎麼說?」

    「皇上讓小順子入玉慈宮去瞧瞧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太后咳疾發作,似是吐了許多血……」芷宛微微一頓:「皇上雖是下旨封了玉慈宮,可聽聞此事,卻還是遣了太醫前去,想來到底是念著太后的撫育之恩……」

    嶼箏的護甲輕輕劃過妝台:「小順子……這名字很是耳熟……」

    芷宛淡淡一笑,回應道:「說起來主子倒真是見過他,奴婢聽那小順子說起,主子先前去往掖庭司藥處時,正是這小順子引路……」

    經芷宛這麼一提醒,嶼箏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個瘦弱的身影,白淨的娃娃臉上帶著幾分謹慎和膽怯,一說起話來,耳根便會微微泛紅:「本宮想起來了,那小順子好像是孫公公的徒弟……」

    「這個奴婢便不知曉了……」芷宛說著,用篦子將嶼箏的鬢髮抿的齊整,隨即輕聲道:「皇上吩咐,這幾日主子不用去皇后的清寧宮請安,只需在嵐靜殿靜心安養,再過幾日,就是主子的冊封大典了……」

    冊封大典……嶼箏恍然憶起皇上說過要立她為妃的事。只聽得芷宛帶了幾分欣喜的說道:「也不知皇上會賜什麼封號給主子……」

    「封號麼?」嶼箏的眸帶涼薄,她倒從未想過,皇上賜號「良」是為何意?純良、良善亦或是他意。於她而言,封號不是錦上添花的榮耀,而是將她牢牢束縛的枷鎖,讓她連動一動,都變得那樣艱難……

    輕歎了一口氣,嶼箏望向銅鏡中珠玉滿髻的自己,唇角帶著苦澀的笑意,眼眸中早已失了往日的伶俐華彩。彷彿還是不久前,那個素淨笑靨的女子還會倚在花樹下靜默翻看著書卷,偶爾對著邁入清幽閣的兄長淺然一笑。可如今,鏡中女子卻滿目心事,心頭沉重卻難以言說。

    「芷宛……」嶼箏從鏡中淡淡瞥開視線道:「隨本宮去瞧瞧璃容華……」

    嵐靜殿的偏殿,喚作「易欣」。嶼箏搭著芷宛的手緩緩行入的時候,只見璃容華倚在廊下,靜默望著院中盛開的幾盞菊蕊。略顯蕭瑟的秋風中,那些赤金絳紫的菊蕊開的正好,倒也平添了幾分熱鬧。

    「姐姐在想什麼?」嶼箏柔聲開口。自琴月軒大火之後,二人的關係倒不似從前那般針鋒相對。歷經生死,倒也叫嶼璃少了些爭名奪利的虛妄之心。雖不能及尋常姊妹那般親密,二人卻也能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說上好一會話。

    嶼箏的話語打斷了璃容華的思緒,她緩緩轉過頭來,初癒的病容上帶著幾分蒼白的笑意道:「你來了……方纔我不過是在想,這樣傲骨的花實在不該在這裡……」

    「姐姐何出此言?」嶼箏緩緩在廊下落座。

    璃容華淺笑著搖搖頭,卻轉而問道:「聽聞皇上免了你去清寧宮晨昏定省……」

    「嗯……」嶼箏點點頭。

    璃容華臉上泛起一絲憂愁之色:「只怕清寧宮那位又要坐不安穩了……琴月軒大火,沒能將你我二人除去,還不知如今又費了什麼心思謀劃!眼下你這般受盡榮寵,也不知是好是壞……」

    嶼箏接過青曇遞來的茶盞,淺笑著飲下一口:「姐姐心裡分明已是有了答案,為何又來問我……」

    璃容華亦是回應一笑,只是頗有些悲涼之意:「如今才知,是我將一切想的簡單了……連性命都難自保,縱使有萬般富貴又如何?」

    見嶼箏輕然點頭,璃容華復又說道:「可話又說回來,在這深宮之內,若無半分寵愛,跟丟了性命又有什麼分別……如今想起當日,也不知著了什麼魔,千方百計頂了你入得宮來……」

    聽到璃容華說起當日在府中之事,一側的青曇急急開口阻止:「小主……」

    不料,璃容華抬起手制止了她:「到如今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說著,她看向嶼箏:「林凜是我一早安插在宮門的人,那件仿淳儀皇貴妃入宮的裙衫也是我叫她備下的。本意讓她尋了機會使你換上,想著若是皇上瞧見,定會龍顏大怒。如此,你便只能在掖庭熬到出宮。」

    璃容華說著緩緩起身,坦然看向嶼箏道:「高高在上……我只有這麼一個念頭。要看你被我踩在腳下,受盡折辱。可終究……我無法做到……」璃容華深吸一口氣:「哥哥自幼便在夫人膝下長大,娘親是如何在夜裡落淚,我盡數看在眼中。所以我恨夫人!至於你,在允光這些年,不曾和哥哥相見過,可憑什麼一入白府,哥哥便那般疼愛你。夫人和你都是一樣……所以白嶼箏,我是恨你的…

    …」

    見璃容華言語雖是憤恨,可眼中卻已是淚水盈盈。瞧著她這般模樣,嶼箏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嫉恨和不甘。可偏偏這淚水,又叫她心生疼惜。但是她又如何能向姐姐說出,兄長嶼沁心中那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情感。

    她不能……

    許久之後,嶼箏柔聲道:「我都知道……」

    短短幾字,便叫璃容華洩了所有怒意,只餘珠淚輕墜,一時間廊下靜謐,低泣聲在微涼的空氣中緩緩飄散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璃容華平復下來,嶼箏全然當做方才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柔聲問道:「瞧著姐姐氣色好了許多,李太醫可還盡心?」

    「他不曾怠慢分毫,每日送來的藥我也一一用了……」璃容華輕拭去臉上的淚痕:「李太醫說,體內餘毒盡已消了,只是還需好好調理……」說到這兒,璃容華歎息:「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林凜會聽命於皇后……」

    見璃容華提起林凜,嶼箏不免想起當日入宮時,在宮門外當值的孫公公,思及至此,總覺得彷彿一切不似璃容華說的那般簡單,故而又道:「當日入宮時,當值的太監是孫公公,宮婢則是林凜,姐姐可知二人私下有什麼交情?」

    璃容華微微皺眉,略一思忖:「聽林凜說起,這孫公公似是她舊日同鄉,二人入宮時也能偶爾打打照面,較之他人而言,應是交情不淺吧……」

    嶼箏回想入宮時,是孫公公著了林凜待她去更衣,心下便也明白了七八分:「當日若不是孫公公,林凜也不會那般順利地帶我去霜華殿更衣……」

    「哦?」璃容華顯然不知此事,眉頭輕佻間,疑惑地看向嶼箏。

    「若是你一早安排了林凜侯在宮門,倒不如說孫公公黃雀在後……」嶼箏的語氣中帶了幾分肯定。

    璃容華大驚:「你是說……一早便有人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隨即,她像是明白什麼一般,冷笑道:「哼!我當中宮那位果真是母儀天下,和睦六宮,可見也是心機頗深之人……」

    然而嶼箏卻不接話,只是皺著眉頭沉思,雖說琴月軒一事可料定是皇后所為,但之前的事卻很是蹊蹺,況且林凜拿來的那件裙衫,根本不是璃容華口中所謂的仿製,的確是雪兒姐姐之物。可見在那時,林凜便並非全然聽命於璃容華。若不是璃容華,亦不是皇后,還會有誰?

    嶼箏的眉頭皺的愈發的緊,璃容華自是也瞧出了其中端倪,便道:「怎麼?可是有什麼不對?」

    「林凜如今在何處?」嶼箏轉而問道。

    璃容華神色一沉:「琴月軒一事後,我自是不能再留她,以護主不利為由,打發出去了,如今只怕是在掖庭當差。此番移居嵐靜殿,我也只帶著青曇。青曇是從白府帶入宮的,自然不會有錯……」

    掖庭……嶼箏想了想,卻聽得一側的芷宛小聲插話:「回主子,想必林凜是在司膳處當差。前幾日,奴婢在玉慈宮前瞧見過她……眼下太后的膳食,皆是經林凜之手送往玉慈宮……」

    「當真?」嶼箏瞬時明朗。

    「奴婢親眼瞧見小順子從林姑姑手中接過食盒……」芷宛沉聲道。

    「那便對了……」嶼箏神色凜然地看向璃容華:「琴月軒的大火自是皇后所為,可之前的一切,卻全拜太后所賜!只怕你還不知,郁心早已將你假孕之事告知於我。而郁心……不必我多言,你也該知她觸怒了龍顏,又躲進玉慈宮中尋求庇護。逼宮一戰,她被囚於牢中,不久之後便歿了……」

    璃容華聽嶼箏這般一說,額上已是滲出細密的汗珠:「如此說來,自入宮伊始,你我二人便是步步都踏入別人的算計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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