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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二十五) 文 / 染洛蕁

    「何來這些廢話!」楚珩溪厲聲喝道:「你只消告訴本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你明熙自個兒的意思?!」

    「王爺既已知道,又何須再來責問老臣?」明相沉笑著,意味不明地看向楚珩溪:「王爺本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只可惜……嘖嘖……」明相伸手捋了捋鬍須:「心思太善,毫無野心,也是君主大忌。這一點上,倒是皇上勝過王爺幾分……」

    「明熙!你好大的膽子!」楚珩溪厲喝著掙扎,無奈手腳皆被束縛,動彈不得,只拉著鐵鏈「匡匡」作響。

    明相將身子緩緩向後靠了靠:「王爺可知自己此刻的模樣,實在不趁這語氣……」

    「你就不怕皇上知道這一切,重責於你?!」楚珩溪厲聲喝道。

    但聽得明相沉笑幾聲:「王爺還當是從前?如今王爺是謀逆的罪人,皇上將你丟在此處不聞不問,既便是悄無聲息地歿了,又能如何?所以老臣勸王爺,該落筆的自是要落筆才是。老臣嘛……倒不心急。只是擔心王爺您熬不住這酷刑吶……」

    「明熙!你意欲何為!」楚珩溪質問,他知道,明熙膽敢假傳聖意,要他寫下所謂的「罪己書」必有所圖!

    明相輕捋鬍須,鷹一般的眸中射出冷冷的光:「這個麼……自然要等到老臣拿到王爺的罪己書時,再說出來也不遲……」說著明相緩緩起身,往外緩緩踱步,行至一般,轉過身道:「這罪己書老臣也不是非要不可,萬請王爺還要撐到那時才是……」

    說著,明相仰頭狂笑著行出獄去。只留下楚珩溪在獄中,怒意升騰。

    卻說明熙緩緩踱出獄中,便看著垂首站在那裡的一眾獄卒道:「老夫且已瞧過,皇上的旨意你們倒是半點沒有耽擱。老夫自會在皇上面前美言,爾等前途無量……」

    聞聽此言,眾獄卒欣喜若狂,紛紛向明相施禮道:「小的們多謝明相大人提攜!」

    明熙露出一絲冷冷的淺笑,便點頭道:「都且去忙著吧……老夫先行向皇上覆命去了……」

    帶著隨從沒行兩步,便有一獄卒匆匆追了上來:「明相大人留步……」

    明熙腳下一頓,轉身一瞧,神情略略一沉,便朝那獄卒問道:「怎麼?出了什麼岔子?」

    只見那獄卒小心翼翼地上前,垂首在明熙跟前沉聲說道:「明相大人,皇后娘娘方才來過……」

    「什麼?」明熙一驚,隨即沉了臉色道:「老夫知道了……」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朝前行去。一側喚作「石玄」的隨從跟上前去,低聲道:「是屬下失職,請大人責罰……微臣前幾日的確只瞧見娘娘宮裡的芙沅來過……」

    「罷了……」明熙沉聲:「落蘭若真設法要來,即便是老夫也奈何不得,她那般性子,只能由著她才好。越是阻攔,便越是要生出大禍來……」話語落定,明熙便皺著眉頭朝著行去,然而眸中沉冷,卻散發出危險的暗光:「但此番卻是老夫低估了……她這樣下去,遲早會惹禍上身,老夫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石玄雖是心知肚明,但還是不免要問上一問,月色下,他眉骨一道猙獰的傷疤顯得十分陰沉和詭異。

    只見明熙緩緩抬手,做刀狀,在月色下輕輕一劃,冷冷吐出一字:「殺!」

    「可是大人……罪己書還未到手,若是不能借此將各地藩王的勢力削減,只怕會壞了大事……」石玄沉聲說道。

    不料明相緩緩搖搖頭道:「這種東西也並非一定要楚珩溪那小兒親筆所寫,不是嗎?」

    石玄心領神會:「大人英明……」

    「只是……」明熙頓了頓腳步,抬頭看著深沉的天幕,皎潔的月被一團陰雲緩緩遮蔽:「若是放著落蘭不去理會,才是真正要壞了老夫的大事!她自幼倔強,但凡認定的事,絕不死心回頭。她若是鬧將起來,一旦被皇上察覺,明氏一族才是萬劫不復。為防夜長夢多,看樣子需是要早些動手了……」

    石玄聞聽,走上前去,暗暗低語:「屬下察覺到,嵐靜殿那邊也有所動靜,想必這幾日也是按捺不住了……」

    明熙輕捻著鬍鬚,陰沉一笑:「那便給這位貴嬪娘娘一個機會……」

    嵐靜殿中,燈花輕爆,讓嶼箏從淺夢中驚醒。未扣好的軒窗不知何時被吹開半扇,夜風習習,叫人心涼。

    嶼箏望了望身側睡熟的皇上,小心翼翼地起身,卻驚覺自己的手被牢牢握住。意圖悄然抽回,卻換來皇上一句低沉的夢囈:「箏兒……」

    心潮翻湧,嶼箏怔怔望著紅紗垂曼掩映著的那張英俊的臉龐,宛如孩童一般沉靜的安眠,卻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嶼箏將另一隻手探向枕下,摸出一支樣式極簡的蝴蝶簪來,沒有鑲嵌華麗的珠玉,只有那尖銳簪尖閃動著寒光。

    嶼箏知道,只需自己的奮力一刺,所有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然而顏冰的話不知為何卻在腦海中縈繞著:「若我為了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人於水生火熱之中,又當如何?」、「你是你,雪兒是雪兒。我瞧得出,皇上是真心待你,莫要因為雪兒,失了自己的良人……」

    這兩句話在腦海中混雜著響起,叫嶼箏心思煩亂,她不免閉上眼,皺眉輕輕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聲音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忽然,一個聲音溫柔響起:「怎麼醒了?」

    心下一驚,手中的蝴蝶簪便掉落在錦被上。隨即皇上坐起身來,將那簪子拿在手中輕輕摩挲。

    一時間,嶼箏只覺得背脊冷汗淋淋。這只簪子

    ,是在行宮時所得。行宮中,皇上賜居的沐晨樓正是當年雪兒姐姐所居之處。床榻的穹頂上藏著的妝匣內,便安然放著這支蝴蝶簪和那些只寫有「既為棋,何來心」的信箋。

    回宮之時,嶼箏帶回了這支蝴蝶簪。如今見皇上頗帶深意地打量著手中的簪子,她生怕被認出是雪兒姐姐所有之物。亦或者,怕被皇上瞧出,那一瞬曾湧上心頭的弒君之心……

    不料,皇上只是淺笑著將嶼箏的長髮輕輕挽起,又用蝴蝶簪輕柔簪別,柔聲道:「在想什麼心事?朕嚇到你了吧……」

    見皇上似是沒有認出手中的簪子,嶼箏略略鬆了一口氣。這簪子本是顏冰親手所製,想來雪兒姐姐定是小心收藏,不曾外露於人。也幸而如此,才叫皇上沒有看出絲毫破綻來。想到這兒,嶼箏垂下眼簾輕聲道:「臣妾方才做了噩夢,便驚醒了……」

    話語未落,嶼箏便被皇上攬入溫暖的懷中。聽著耳畔傳來皇上胸口沉悶的心跳,嶼箏一時失了神,卻聽得皇上將下頜抵在她的發上,輕聲道:「朕知道,紫宸殿一事你受了不小的驚嚇。那之後,每每入夜都睡不安穩,朕時常能瞧見你夢魘的模樣……」

    嶼箏心念一動,便低聲問道:「所以皇上才時常留在嵐靜殿嗎?」她很怕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料皇上卻是淡淡一笑:「若不然呢?」

    手指輕然繞上皇上垂散的發,嶼箏慼慼道:「只怕臣妾早已成了狐媚惑主之人……」

    下頜被輕輕抬起,嶼箏迎上男子溫柔的視線:「朕只想在你身邊,惑主亦或是讓朕傾心,還輪不到別人來說!」

    說話間,楚珩沐又將嶼箏摟的愈發緊了些:「紫宸殿中,朕差點失去你……」

    見皇上又提起紫宸殿,嶼箏便試探著問道:「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嶼箏察覺到皇上的呼吸微微一滯,便歎息道:「朕還沒想好……到底他是朕的手足,是為朕拼了命駐守邊關之人……容朕再想想……」

    說罷,皇上緩緩躺下身去,以手遮面,彷彿不願被嶼箏瞧見此時的神情。而嶼箏怔怔看著他,又抬手輕撫上鬢髮間的蝴蝶簪,暗自思量,或許在他的心中,尚且有一處柔軟之地……

    晨起,嶼箏才察覺皇上不知何時已離開嵐靜殿,去了早朝。而昨夜自己是何時復又睡去,早已記不得。猶記得似是夢中,有溫暖的手指輕撫過眉間,彷彿要撫平她的愁緒。而尚且在耳邊留下的餘音,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那話語原本的模樣……

    「主子,您醒了……」青蘭撩起垂簾,便和桃音一併侍候著嶼箏起身。

    梳洗妝扮時,便見謹德帶著幾個宮婢匆匆而入。看見嶼箏時,便笑盈盈地上前行禮。

    嶼箏自是覺得詫異:「德公公,這個時辰,不在皇上身邊侍候著早朝,怎得往本宮的嵐靜殿來?」

    只見謹德滿臉喜色:「皇上一早便吩咐奴才,將最好的蝴蝶簪都送到嵐靜殿來……」說著他看向身後的幾個宮婢道:「還不都奉給貴嬪娘娘瞧瞧……」

    桃音上前,將宮婢手中的妝匣一一打開,嶼箏抬眼看去,便見妝匣內置放著各種各樣的簪子。鏤金玉雕,珠翠環繞,而這些簪子無一例外,都有大大小小的蝴蝶鑲嵌其中。

    嶼箏望著這些精緻華貴的蝴蝶簪一時失了神,卻聽得謹德復又說道:「皇上說娘娘喜歡蝴蝶,便命奴才將歷來進貢的寶物翻了個遍,尋出這些髮簪,也不知合不合娘娘心意……

    「好美……」桃音驚歎之間,拿起妝匣中一支髮簪,但見蝴蝶皆是由細小圓潤的東珠拼成,而翠玉雕成的一朵芙蓉亦是精緻無比。

    謹德見狀,忙笑著說道:「桃音姑娘手中這支,是當年雲胡所貢,這樣渾然天成的碧湖玉可是萬金難求。只怕這天底下,也獨獨只有這麼一塊了。」謹德自是說的歡喜,卻見良貴嬪面上神色無驚,只淡淡地看向那蝴蝶簪,沉聲道:「請德公公代本宮謝過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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