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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二十三) 文 / 染洛蕁

    嶼箏淺淺一笑:「入宮之後,嶼箏自知許多事都得益於顧公子出手相助……,如今卻只能簡單道一聲謝,已是無地自容……」

    顧錦玉眉頭一皺,望著眼前的嶼箏,心頭微微一痛:「你可知,如今所掌握的一切,並不會叫你心安,反而會拖著你一步步行至深淵……」顧錦玉略一停頓,只掩了自己焦灼的神色緩聲說道:「入宮前嶼沁兄囑托我,無論如何,叫你周全自己。你所擔心的一切,交給他便是……」

    嶼箏望向顧錦玉,她一直以為,眼前這男子總是不羈,不是這般將心思隱藏起來的人。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她只是婉婉垂下眼簾,輕聲一問:「哦?哥哥這麼說?那敢問顧公子一句,二娘的事,哥哥可知道?」

    顧錦玉一怔,顯然沒有料到嶼箏會如此聰敏。他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掩飾:「雖未告訴他,但用不了多久……」

    「用不了多久……」嶼箏冷冷打斷顧錦玉:「用不了多久,哥哥就會知道,二娘殺了我娘親。還會知道,二娘是父親贖來的舞姬,非但如此,她還與明相府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嶼箏緩緩搖搖頭:「且不說哥哥受不受得住這一切,但凡風聲一旦走漏出去,明相難道會坐視不理?堂堂後宮之主竟有著出身這般卑賤的姑母。依顧公子對明氏一族的瞭解,想必不用我多說,也該知道後果會是什麼?」

    抑制著心中強烈的恨意,嶼箏握緊了拳頭,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穩無驚:「比起父親和哥哥的安危,我更願意將這秘密埋在心中……」

    看著嶼箏發紅的眼眶,顧錦玉擔憂地問道:「你當真……能當做不知?」

    但見嶼箏抬起淚眼迷濛的雙眸道:「還望顧公子保守秘密……」

    顧錦玉似是還要說什麼,卻聽得一側的花玉蕘帶著幾分輕蔑道:「爺自是不必替貴嬪娘娘擔心,娘娘的心硬著呢……她若能做不知,想必不會叫別人看出一絲破綻……」

    「玉蕘姑娘說的不錯……」嶼箏毫不示弱地迎上她嫉恨的視線:「不過,若說狠心,和玉蕘姑娘比,本宮甘拜下風……」

    嶼箏的話音方落,便察覺到花玉蕘面上一閃而過的慌張之色。瞧來她定是沒有說出嶼箏被拘為人質的情形,多少與她逃不了干係。

    聽到這話,顧錦玉自是有些在意。花玉蕘奉他之命以遙羽的身份入宮,便一直周護在嶼箏身側。可如今聽來,二人卻有了幾分針鋒相對的意味。

    「這話是何意?」顧錦玉沉聲問道,側頭瞥向花玉蕘的眸中帶了幾分冷色。

    花玉蕘最怕的,便是顧錦玉以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感情,彷彿在看一盞擱在桌上的宮燈那般隨意淡然。她忽然有些後悔方纔的出言不遜,激起了嶼箏的怒意。畢竟,因得她刻意離開嵐靜殿,而使得嶼箏身陷險境。

    「爺……」花玉蕘喏喏,卻不敢再說下去。

    不料嶼箏卻淡淡一笑道:「玉蕘姑娘一心為某個人著想,甚至不惜放棄一切,可不是要比本宮更狠心些嗎?只是這心狠背後,怕是有太多心酸……」嶼箏一邊說著,一邊收起了笑意,神情中泛起一絲苦澀,她自是知道花玉蕘為何這般待自己,若是她起了殺意,也不過是太在意眼前這人罷了,而這樣的癡心,在這冷冰冰的宮闈中,又怎能忍心叫人斥責。

    嶼箏這話說得直白,顧錦玉亦不傻,自是明白其中含義,臉色沉了幾沉,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握成了拳狀,倒是一側冷媚慣了的花玉蕘一反常態地微微紅了臉頰。

    「時辰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告辭……」嶼箏淡淡說道。

    彷彿是在一瞬間,顧錦玉感覺眼前的女子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般,收起了親和溫婉的笑意,浮在臉上那恪盡禮數的笑容,讓人心生寒意。他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卻隱隱覺得不祥。

    見嶼箏緩緩向前行去,顧錦玉下意識地挪動腳步想要追上去,然而在行了幾步之後,又停了下來。

    但見嶼箏身形亦是微微一頓,只側頭輕聲道:「還望顧大人周護本宮的兄長,雖說明相是此番平定禍亂的功臣,可本宮覺得事情總不似那般簡單……」

    說完,嶼箏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芙蓉園。而站在原地的顧錦玉自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那柔柔弱弱的女子,為何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抑或是她知道了些什麼?顧錦玉不敢再細想下去,只望著那遙遙離去的背影,輕聲道:「還好嗎?」

    是,還好嗎?原來自己心心唸唸地不過是這樣簡單地一句話。在深夜幻想過無數次遇見的場景,即便是她華服貴冠,高高在上,自己想問的,想說的,也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三個字:還好嗎……

    入夜之後,清寧宮內。

    芙沅跪在皇后腳邊,一個勁地低聲哀求,但見明落蘭褪去了鸞衣鳳冠,只著了一襲墨青的宮婢衣裳,怒視著腳邊的芙沅:「你敢攔著本宮?!」

    「皇后娘娘,三思啊!」芙沅哭求著,拽住明落蘭的衣擺道:「王爺如今是戴罪之身,奴婢出入大牢已屬不妥。若娘娘還要親自前去,一旦被皇上察覺,可如何是好?還有明相大人……」

    「住口!」明落蘭厲聲喝止芙沅:「別跟本宮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本宮不能救他,難道去見他一面也不能嗎?」說著,明落蘭未施粉黛的臉上落下兩行清淚:「本宮知道,皇上有多恨他,即便此刻不殺他,必定也是想盡了法子折磨他!你每每回來,只輕描淡寫,可本宮在夢裡,都能見到他渾身是血的模樣!」

    明落蘭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痛哭起來:「芙沅……本宮只是想……只是想見他一面……」

    芙沅柔聲安撫著眼前全然失了往日威儀的皇后,她很清楚,只有待那個人,皇后仍如多年前那個凌厲頑皮的小女孩般,毫無掩飾,明澈清透,宛如年少……

    獄牢中,涼水兜頭澆下,激的楚珩溪一個激靈,隨即緩緩轉醒。他不知被綁在木樁上幾個時辰了,身上被抽打出的傷口滲出血跡,與水混在一起,浸染了身上的衣衫。

    楚珩溪費力地抬起頭,眼神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獄卒道:「去告訴皇兄,讓他殺了我……」多日來非人的折磨,連久經沙場的楚珩溪也不免難以忍受。此刻,他惟求一死。他不恨,亦不怨,卻一心只求早些解脫才好。

    但見那幾個獄卒冷冷一笑,陰陽怪氣地說道:「請王爺恕小的們不能從命,上面可是下了旨意,叫咱們好生『關照』著王爺呢……」

    楚珩溪冷冷瞪視著他們,隨即緩緩閉上眼,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幾個獄卒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便走上前道:「王爺,咱們也不忍心瞧你吃這份苦頭啊?照舊是那話,王爺只要寫下與各地藩王勾結起兵的罪己書,那咱們也好生侍候著才是……」

    那人但聽得微閉雙目的王爺冷笑一聲,忽然睜眼,朝著自己狠狠啐了一口:「本王說過!絕不會寫!」

    見此情形,那獄卒亦是翻臉怒道:「咱們勸王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既敢起兵造反,卻不敢寫下罪己書,真真是沒血性!」

    楚珩溪微微抬起頭,輕蔑地看著幾個心懷鬼胎的獄卒道:「本王有沒有血性,還輪不到你們來說!沒做過的事,本王為何要認?起兵生反是一回事,勾結藩王是另一回事,你們不必落井下石來污蔑本王!」

    「好!看你嘴硬到何時!」獄卒甩動著手中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楚珩溪的身上:「逆賊造次,還當自己是皇權貴胄之身!」

    「住手!」但聽得一聲清脆地厲喝在牢中響起。獄卒身形一怔,便轉身看去,但見身後站著一個宮婢,墨青衣衫,未施粉黛的臉卻是一副叫人驚歎的絕色容顏,只看她美目怒厲,神情中皆是憤怒。

    「誰!」獄卒們厲喝:「哪來的宮婢如此大膽,竟敢擅闖獄牢!」

    「睜大你們的狗眼!」芙沅上前,厲喝一聲,這樣的氣勢頓時震住了幾個獄卒:「也不瞧瞧站在你們面前的是誰?」

    這些獄卒中有兩人是被芙沅打點過的的,自是知道芙沅不是普通宮婢那般簡單。如今見她對墨青裙衫的宮婢畢恭畢敬,多少也猜測出此人來頭不小。但這般膽大,逕直闖入獄牢,卻也讓他們心生疑惑。

    但見芙沅上前,將一塊腰牌伸到幾人面前。幾人定睛一瞧,便大驚失色,紛紛跪倒在地,急聲道:「不知皇后娘娘駕到,求皇后娘娘恕罪……」

    芙沅朝著王爺看去,心中一緊,便厲聲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些解下來!」

    獄卒們唯唯諾諾道:「可……」

    「人都被打成了這般模樣,難道還能逃走不成?」芙沅急得跳腳,她自是知道,皇后此時的心中必是心疼不已。

    幾個獄卒也不敢耽擱,只將楚珩溪迅速解下,扶到一側的椅上坐定。但見著了墨青衣衫的皇后冷著一張臉,沉聲吩咐道:「你們暫且退下,本宮有話要問這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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