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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二十二) 文 / 染洛蕁

    「主子……」一聲輕喚讓嶼箏一驚,回過頭來,便見一襲粉衣的桃音站在廊下,神情幽怨。

    嶼箏知道,她定是瞧見自己方才囑咐芷宛,卻也佯作不知所以地柔聲問道:「怎麼?」

    「小姐……」桃音喏喏,沒有再稱呼嶼箏「主子」亦或是「娘娘」:「小姐又吩咐芷宛去做事了吧……自入宮之後,小姐待桃音就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了,也信不過桃音,有什麼事都只叫芷宛去做……」

    嶼箏看著桃音委屈的神情,只攬過她的手柔聲道:「日後你會知道,這都是為了你好……桃音,你隨我從允光至上京,在白府受盡了委屈。本以為將你留在身邊才能安心,可如今看來,到底是我錯了。我一早便該求了哥哥,將你許配給子桐。因為我,你才不能依著自己的心思去活……」

    「小姐這是什麼話?!」桃音淚如雨下:「青蘭姑姑和桃音,都是心甘情願跟隨著小姐,桃音這一生,也只想守在小姐身邊,不願嫁人……更何況,子桐有鍾意之人……」

    見桃音唇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原本伶俐的眉眼之間,愁緒密佈,輕咬著的唇微微顫抖,彷彿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嶼箏輕然歎了一口氣道:「可冬雲已經去了,況且我知道,你心裡總是放不下。即便知道子桐忘不掉冬雲,可你仍願意守在他身邊,不是嗎?」

    「小姐……」桃音被說中了心事,微微垂下頭去。

    嶼箏暗自歎著癡心的桃音,不免覺得心疼,可從唇邊吐出的話,卻仍舊清淡:「芷宛守值,你早些歇著去吧……」

    桃音沒有多言,轉身抹了抹淚,便往自個兒屋中行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嶼箏歎了口氣,桃音自是癡情,然而這份情意在這偌大的宮闈之中,卻是難尋。想起姐姐嶼璃的話,嶼箏腦海中忽而閃過王爺那張丰神俊秀的臉龐。若一切當真如嶼璃所言,那麼皇后……為何會對王爺如此用心?難道?皇后真心愛著的人會是……

    想到這兒,嶼箏也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只暗自搖搖頭,將這念頭強壓了下去。只是一想到王爺,嶼箏不免覺得疑惑,自那日逼宮之後,也有些時日了,皇上除了下旨將王爺和曹厲等人拘於牢中,又將玉慈宮封宮之外,也未見有什麼其他懲處。倒不知他作何想,更不知如今身處牢獄中的王爺是何種情形。

    身為一個皇子,莫大的悲哀或許不是沒能繼承皇位。而是像這般,本無心奪位,卻無辜被捲入其中,乃至兄弟反目,母子分離,自身不保。嶼箏輕歎,惟願皇上念及手足之情,能明白王爺的苦衷才是。

    半個時辰後,芷宛匆匆折回嵐靜殿。嶼箏立在廊下,看到芷宛皺著眉頭匆匆行入。待近至身前,便見芷宛從袖籠中取出兩樣東西來交給嶼箏。

    「可有人察覺?」嶼箏輕聲問道。

    「不曾……奴婢帶了些點心前去,只說是聊表娘娘思祭之意。因得宮裡這番事,那司藥處的宮女們權當郁司藥是個瘟神一般,連那屋子都不敢近前,倒省了奴婢不少事,依著娘娘的吩咐取了這兩樣東西來。」芷宛寥寥幾語,便已叫嶼箏得悉了司藥處的情形。

    郁心生前,是那些宮婢推崇仰望之人,有多少人期盼著能攀至司藥之位,想方設法的討好郁心。死後卻連所居之處都被那些宮婢如躲瘟神般敬而遠之,生怕與她扯上丁點關係而招致禍端。如今看來,這宮中並未情意,不過都是為著自身互相利用罷了……

    嶼箏微微捏緊手中的玉瓶和信箋,便吩咐芷宛:「郁司藥忌日時,燒些紙錢給她。到底,她也對本宮有恩……」

    「是……」芷宛輕應著退了下去。

    嶼箏倚在廊下紅欄旁,展開手中的信箋,但見上面用娟秀的筆跡落下一行字:「生亦死,死亦生。」除此之外,別無他語。嶼箏疑惑地看著信箋,又細細查看了一番,確定再無遺留,這才皺眉看向手中的玉瓶。打開輕嗅,便是一股清淺的藥香傳來,只是嶼箏並不知這玉瓶中裝著的到底是什麼藥。她不明白,郁心臨死前留下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途……一時間,嶼箏陷入了沉思之中。

    入秋之後的天漸漸寒涼起來,原本花團錦簇的宮闈如今顯得頗為蕭瑟。琴月軒毀於那場大火,之後璃容華便挪入了嵐靜殿的偏殿安養。因得由李霍一手照料調理,璃容華的身子也愈發見好起來。然嶼箏每日晨昏定省時,自然瞧得出皇后那張臉愈發陰沉了。

    這日,依慣例在清寧宮請安之後,嶼箏並未徑直回嵐靜殿,而是帶著芷宛往御花園中行去。

    芷宛見到主子那日拿到郁司藥留下的東西後,便總是愁眉不展,雖是有諸多疑惑,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

    二人默默在芙蓉園行了片刻,但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在身後響起:「微臣給貴嬪娘娘請安……」

    嶼箏回過頭,卻驚訝地看到一襲月白長衫的顧錦玉立在身後,而花玉蕘則一臉漠然地站在他的身側。

    芷宛自是不知顧錦玉的身份,只納悶地看向眼前的女子道:「遙羽姐姐?你怎麼會在這兒?」說著芷宛看向嶼箏道:「娘娘,不是說遙羽姐姐她已經……」

    「死了!」嶼箏目不轉睛地盯著花玉蕘道:「芷宛,她不是遙羽,不過是長得很像罷了……」

    聽聞此言,花玉蕘倒也不爭辯,只拂禮請安,淡淡一笑道:「雖不知貴嬪娘娘口中的遙羽為何人,不過奴婢瞧得出,娘娘倒是待她冷淡的緊……即便是說這般的話,也未見娘娘眉頭皺過一皺……」

    眼前女子開口說話,芷宛聽她的聲音也與遙羽無異,可為何娘娘口口聲聲說眼前的女子並非是遙羽姐姐呢?而更奇怪的是,連遙羽姐姐也不承認。二人倒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芷宛……」嶼箏淡淡說道:「來見過顧大人……」

    芷宛雖不知眼前這溫玉一般的男子到底是什麼身份,可聽得主子如此吩咐,便急忙拂禮:「奴婢見過顧大人……」

    自嶼箏入宮,顧錦玉便沒能再見到她。只有王爺逼宮那日,匆匆在紫宸殿一瞥。只是那時,顧錦玉一心為戰,倒也無暇顧及嶼箏太多。如今細細打量,才發現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在白府時那個心思獨特的小丫頭。

    眼前的嶼箏著一襲繡著海棠的裙衫,鬢上壓著的髮簪珠翠玉潤。早已沒有了在白府時那般笑靨盈盈,清冷的神情中,雙眸卻含著厲光,毫不掩飾地看向花玉蕘。

    「芷宛,你先退下,本宮和顧大人有話要說……」嶼箏沉聲吩咐。芷宛應著便匆匆行遠。

    嶼箏這才看向顧錦玉,隨即便撫了一禮道:「嶼箏多謝顧公子……」

    「這是做什麼?」顧錦玉急急上前一步,扶住了嶼箏的手臂,隨即卻像是觸電一般,迅速地收回了手。

    嶼箏看向眼前的男子,許久不見,他已不似在宮外穿的那般花團錦簇,更斂去了眼角眉梢間的一抹邪魅。如今一襲月白長衫,玉簪綰髮,倒顯出幾分溫潤之意來。這樣的顧錦玉,容顏愈發清傲,輪廓分明,平生俊逸之美。這樣的顧錦玉叫她覺得陌生,卻又添了幾分親切。或許是因為他眉間憔悴之色,讓嶼箏頗有些在意。

    那日紫宸殿中,聽到他與王爺的對話,猜測二人必是有著莫逆之交。可看當時的情形,也大抵瞧得出,這所謂的「莫逆之交」也盡數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但顧錦玉這般憔悴之色,想必心有慼慼,亦覺得歉疚。

    見嶼箏怔怔盯著自己,顧錦玉難免心神一動。雖是知道如今二人身份有別,可這樣直接又清澈的眼神,仍是叫顧錦玉悸動不已。與當年在玲瓏綢緞莊相見時,並無二般。

    這樣的心神虛晃,只讓顧錦玉覺得前襟發燙,揣在懷中的那支蝴蝶簪,自嶼箏遺落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他。每日用手指摩挲輕拂,那蝴蝶簪已染上了溫潤的光澤。而顧錦玉覺得,每每注視著蝴蝶簪時,嶼箏的笑靨便會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從未想過,還有機會能與她再度相見。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貴嬪娘娘,一個是沒入人群,隱秘自身的影衛首領。這樣兩個身份懸殊的人,能再度相見,已讓顧錦玉覺得意外。可更加意外的是,如今望向嶼箏的這一瞬,才叫他清楚地察覺,自己的心意並未因眼前這女子身份的更改和時間的推移而淡去分毫,反而在相見的一瞬,更覺強烈。

    沉寂許久的一顆心,像是要從喉嚨中蹦跳出來。顧錦玉從未有過這樣難以自控的情緒,除了「造化弄人」,他無法再想出其他什麼詞來形容這次偶然的相見……

    然而再悸動的心,也不能叫他做出逾越禮數的行徑。無論如何,他的心裡也牢牢記得,這是皇上的妃嬪。故而心中的話哽在喉中,見嶼箏言語間,似是只以尚在白府時那般稱呼,顧錦玉轉而扯起一絲久違的冷魅笑意道:「為何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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