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二十一) 文 / 染洛蕁
「這」璃容華大吃一驚,她不明白,為何皇上的貼身侍衛會出現在琴月軒中!非但如此,他竟是出手救下自己和嶼箏。
但見嶼箏四下一望,四周皆是晃動的人影。眾人忙著在琴月軒前撲救大火,並沒有人注意到臨水這邊的窗口。
「來不及解釋了……」嶼箏沉聲,只看向璃容華道:「要委屈片刻,能撐住嗎?」
見嶼箏望向幽深的池水,璃容華縮了縮虛弱的身子,卻也略帶堅定地說道:「你既受得,我自然受得!」
話音剛落,便聽得「撲通!撲通」兩聲厲響,兩塊大石已被身側的莫侍衛丟入池水中。還未等璃容華反應過來,嶼箏便拽著她,一併跳入池中,隨即大聲厲呼起來。
璃容華被湧來的池水嗆到,不過片刻後,便有人聽見嶼箏的呼救,匆匆往此處趕來。待二人被救上岸,璃容華便體力不支的昏厥了過去。
嵐靜殿中,嶼箏早已換下了身上的濕衣,坐在床榻邊默默看著尚在昏睡的璃容華。已叫青蘭和桃音替她更了衣裳,將濕漉漉的頭髮擦乾,趁著餵藥的瞬間,嶼箏又將李霍帶來的解毒丸化入湯藥中餵了璃容華服下。
此刻望著璃容華,嶼箏的心中總有些難以名狀的情緒。對嶼璃,有過憎惡。可這般情形下,卻不能對她不管不顧。
若非一早有所察覺,安排了顏冰留意琴月軒,那麼今日她二人必會喪命於這熊熊烈火中。不論皇后是因何緣由要除掉自己和嶼璃,可眼下這情形,只怕連皇后也不知曉她自己與嶼璃之間的關係吧……
「皇上駕到!」殿外響起傳報,嶼箏回過神來,便見皇上匆匆行入,身後則是款款行來的皇后。
「沒事吧?」皇上方一上前,便急著打量嶼箏,見她似是無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望向床榻上的人道:「朕一聽見便急著去了琴月軒,才知你已折回了嵐靜殿……幸而你無事……」
嶼箏盈盈一禮:「是臣妾讓皇上擔心了……」說話間,她悄然打量著皇上身後的鳳冠女子,卻見她神情一片冷然,緊緊盯著床榻上的璃容華道:「璃容華如何了?」
那話語聽上去似是關切,可嶼箏卻捕捉到了皇后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彷彿床榻上女子的存活,於她而言,本就是一件極為不悅的事。
迅速收回視線,嶼箏望向皇上:「太醫已經來瞧過,璃容華是受了驚嚇才昏了過去。雖說嗆入的水並不多,可加之先前的風寒,倒是需好好休養些時日……」
楚珩沐對床榻上的女子並不在意,雖不知郁心口中,這璃容華的假孕爭寵有幾分可信,可到底是有些芥蒂哽在心中。
輕攬著嶼箏的肩,楚珩沐柔聲問道:「你呢?可叫太醫瞧過了?」
「臣妾無礙……」嶼箏輕聲回應,隨即卻蹙了娥眉,略帶幾分驚懼地說道:「可是皇上,今日琴月軒這火勢起的著實離奇……」
「朕知道……」楚珩沐淡淡應著:「朕已派人去查了……」
話音剛落,便見謹德匆匆行入殿中稟告:「皇上,奴才已經差人將琴月軒上上下下查了個仔細,此事確是有人刻意為之……」謹德微微一頓便道:「琴月軒的台階、殿門和四周都澆上了火油……遇到點點星火,便是一發不可收拾。幸而貴嬪娘娘有勇有謀,帶著璃容華從後窗跳入太液池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聞聽此言,楚珩沐自是怒不可遏:「是誰如此大膽!竟敢謀害朕的嬪妃?!」
謹德臉色一沉,只小心翼翼地應道:「奴才在琴月軒的樓閣下,找到一具燒焦的屍體,又命各處尋查一番,才知那屍體不過是個剛入宮的小太監,本在掖庭暴室當值,做些粗重的活。如今蹊蹺出現在琴月軒,身上又有濃烈的火油氣味,想必是縱火之人無疑。只是……」謹德察言觀色:「如此一來,卻不知到底聽命於何人……」
楚珩沐臉色鐵青,一時間連嶼箏也不敢開口相勸。只聽得床榻上的人傳來幾聲輕咳,嶼箏便急急轉身:「你醒了……」
攙扶著璃容華從榻上緩緩起身,只見璃容華面色蒼白,微弱地向皇上皇后請過安,便倚著嶼箏,用輕不可察地聲音低聲道:「什麼都別說……」
嶼箏正有此意,故而二人隱去了顏冰相救之事不提,只說瞧見後窗火勢略小,為求一線生機,便跳窗逃生。
因得那縱火的太監死在琴月軒,又是初初入宮,此事便是無跡可查。皇上只得叮囑了一番,便皺著眉頭與皇后一併離開了嵐靜殿。
嶼箏遣了青蘭等人守在殿外,這才看向璃容華道:「殿中也無外人,想必姐姐是有話要說……」
璃容華望向嶼箏,但見她清冷立於面前,素淨的面容和溫柔的目光,倒叫她想起夫人江素問。母女二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一樣的純善。可嶼璃偏偏也厭惡這樣的純善,因為那讓自己無法自處,無法面對她們清澈的目光。彷彿只要將心貼近一些,就憑生出對娘親的背離感。
舊日在白府,她自懂事時便曉得,自己的親哥哥嶼沁養於夫人江素問的膝下。若說對江素問有忌恨,不如說忌恨哥哥更甚。
她不明白,為什麼夫人待哥哥總是那般溫柔慈愛,而自己的娘親卻動輒打罵,拿自己出氣。她忌恨哥哥有夫人那樣的母親愛護著,可卻也更加的羨慕。然而嶼璃的心裡也清楚,自己絕不能對那個人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喜歡。因為一旦那樣,便表示她與哥哥一樣,背棄了娘親,若真是如此,娘親便什麼都沒有了……
在那些漫長的時間裡,她一邊渴求著夫人溫暖的懷抱和慈愛的笑容,一邊卻也親手撕扯著夫人關切的心,連
同自己的幸福一併扯去。所以才會厭惡嶼箏,因為她也只能厭惡。可今日琴月軒中生死一線,嶼箏卻忽略了過往自己所做的種種,將自己救出了火海。
嶼璃知道,那一刻,她再也不能理所應當的去恨……
穩了穩心神,她平息著胸口的急喘:「是皇后……」
「你說皇后?」雖早已猜到,可嶼箏還是做出一副驚訝地模樣:「你的意思是,皇后要害我們?」
但見倚在床榻上的女子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我們,是我……不過,瞧這情形,只怕是要將你一併除去……」
「為何?」嶼箏神色凜然。
璃容華輕歎一口氣道:「你可還記得當日在嵐靜殿誣你與強匪有關之事……」說到這裡,璃容華的面上浮起一絲歉疚之色:「既是說著這裡,我也不做隱瞞,你若恨我卻也無妨……」
只見嶼箏緩緩搖搖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此事的確是我所為,只是當日皇后要我與她聯手,雖是頗感意外,可為著一心要凌駕於你,倒也沒有多做思量便應了下來。」璃容華眼中隱隱一動:「不料皇上卻不為所動。那時我一時心切,自是說出了你與王爺在御花園偶遇一事。為的便是叫皇上心生芥蒂,從此不再寵幸於你。自然,交付錦帕的事,是我信口拈來。但我萬萬沒有料到,此事並未觸怒龍顏,倒是著實叫皇后生了好大的氣……」
璃容華厲咳了幾聲,嶼箏急忙遞過手頭的茶盞,叫她飲下一些。
「如此說來,皇后是因為你誣陷王爺一事,故而遷怒於你?」嶼箏十分疑惑:「可這恐怕說不通……」
璃容華輕歎一口氣:「起先我亦是訝異,皇后的耳光落在我臉上的時候,將我整個人都打懵了。原以為是因得此事未成,她遷怒於我。可皇后話語之中,竟是氣我污蔑了王爺。許是察覺自己有些失態,之後皇后也未再提起此事。可我倒是留了些心思,讓青曇多留心了些。才發現但凡皇后與王爺照面,神情總是有些不自然,加之之前一事,我猜測他二人之間必不簡單……」
聽到璃容華這般說,嶼箏陷入了沉思,如果璃容華的猜測不差,今日琴月軒一事,的確是因得此由才會發生,那麼皇后和王爺之間恐怕不僅僅是不簡單了……
略一思定,嶼箏便看向璃容華道:「先不想這些,如今皇后既然沒有得手,只怕日後還會生出諸多事端,你我要防備些才是。現下琴月軒自是毀了,不如你遷到嵐靜殿的偏殿來住吧……」
璃容華眼波一動,似是盈盈有淚,卻只垂下頭,看著指下的錦被低聲道:「可以嗎……」
嶼箏心生憫意,只覺得這個一向刁鑽刻薄,想處處置自己於死地的姐姐坦誠開來,卻也並不是那般叫人生厭,倒是那怯懦的神情中,彷彿有著太多的不確信。她只當沒有聽見璃容華的低語,只起身吩咐著殿外的宮婢太監們,將偏殿打點出來。
待璃容華服了藥安睡,嶼箏緩緩行至殿外,將芷宛傳來,低聲吩咐道:「芷宛,本宮有件事要你去辦。郁司藥逝前,留了一樣東西給本宮,如今就放在司藥處,你去拿了咱們宮裡的腰牌,到司藥處走一趟,將那東西拿回來。但務必切記,不要讓任何人察覺你此去之意……」
見芷宛胸有成竹地點點頭,嶼箏便將司藥處那隱秘的藥箋閣細細說來,繼而看著芷宛腳步匆匆地朝著殿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