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十七) 文 / 染洛蕁
就在林凜暗中思量的時候,卻聽得殿內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林凜,誰在那兒……」
見璃容華醒來,林凜自是也不敢再做阻攔。只起身退至一側,引得嶼箏入內。嶼箏款款近前,只瞥了一眼,心中暗自大驚。床榻上的白嶼璃微微合目,面色蒼白,唇瓣乾裂,浮起的白皮佈滿原本精緻的櫻唇。
「璃容華病的這樣重,可曾宣了太醫?」嶼箏頗帶幾分慍怒地看向林凜。
但聽得林凜沉聲應道:「鄒太醫已經來瞧過了,主子也用了藥。較之幾日前,已是好了許多……」
許是察覺到細碎的言語,嶼璃緩緩睜開眼,在看到嶼箏的一瞬間,面上厭惡盡顯:「你來做什麼?是來瞧我的笑話嗎?」
嶼箏不免暗自歎氣:「都病成這般模樣,你倒還有心力與本宮置氣……本宮自是不會忘了你是如何陷害本宮,只是若你有什麼閃失,父親和兄長都會難過……本宮是為他們,而非為了你!」嶼箏說著,便看到璃容華病容盡顯的面上斂去些許厭惡之色,似是有所觸動。嶼箏便看向芷宛道:「傳李太醫前來……」
「娘娘……」林凜剛要上前阻攔,卻見良貴嬪盯著自己恨恨說道:「本宮不過是叫太醫來瞧瞧方能心安,你若膽敢相阻,休怪本宮不客氣!」
林凜摸不透眼前的良貴嬪對自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可見她方才提到霜華殿,也並非空穴來風,略一淺思,便垂首退到了一側。
不過半個時辰,李霍便匆匆踏入琴月軒,替璃容華診脈之後,又叫林凜拿了鄒濟開出的藥方來看,片刻之後,便轉而向坐在一側的嶼箏回稟:「稟娘娘,依著鄒太醫這藥方,想必不出半月,璃小主便可痊癒……」
嶼箏皺著眉頭,看向床榻上半睡半醒的璃容華道:「既是如此,可為何本宮瞧著璃容華神色憔悴的緊?」
「這是因得璃小主高熱所致……」說著李霍看向林凜詢問道:「璃小主這幾日,是否一至亥時,便發熱出汗?」
「確有此事……」林凜輕聲應道:「但只要用過藥之後,便見好轉……」
「那便是了……」李霍道:「內熱鬱結,待微臣略一行針,便可助璃小主退去體熱……」
說罷,李霍便從藥箱中取出銀針,連刺嶼璃合谷、大椎、曲池等穴,又囑咐了林凜一些退熱的法子,便退出了琴月軒。
而嶼箏察覺到,在李霍離去的那刻,林凜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而在林凜看向自己的瞬間,嶼箏卻只做神色無異地吩咐:「本宮與璃容華有話要說,你等先行退下……」說著,又淡淡朝著芷宛瞥去一眼。
芷宛心領神會,便與林凜一併退出,守在了門外。如此一來,也不必擔心有人會悄然聽了壁角。
璃容華顯得疲憊異常,卻也強打著幾分精神看向嶼箏道:「你這又是在玩什麼花樣?」
即便嶼箏位及貴嬪,可私下裡,嶼璃卻從不顧及禮數,仍以姐姐身份自居,處處給嶼箏難堪。然而嶼箏卻也不放在心上,只任由得她去。此刻聽到嶼璃這般說,她也並不動怒,只是淡淡問道:「海溪可是到了琴月軒當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璃容華無力地呻吟著,可語中卻分毫不讓,彷彿準備著隨時和嶼箏一較高低。
嶼箏望著她蒼白的臉,輕歎一聲:「我不過是來提醒姐姐,無論是海溪也好,亦或是林凜、鄒濟,姐姐自當應留心些,我雖不知他們是如何入得琴月軒,但姐姐細細想想,想必也能看出不少端倪……太后也好,皇后也罷,都不是你我能輕易抗衡,這宮中最難的事,不是爭奪皇上的寵愛,而是保全自身……」
「區區一個黃毛丫頭,也在這裡指手畫腳!」璃容華掙扎著起身,看向嶼箏道:「我最討厭你這般佯裝好人的模樣,你是如此!你娘親也是如此!做出一副菩薩心腸的模樣是給誰瞧?!
聽到璃容華說起娘親,嶼箏心中不免微微一痛,腦海浮現二夫人紫儀那張美若艷華的面容,可恐怕連嶼璃也不會知道,她一心護著的娘親,是怎樣的毒如蛇蠍。
思及至此,嶼箏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恨不能即刻起身便離去,然而父親的臉和兄長的淺笑浮現,她只得緩了緩神色道:「你如何想,本宮不願顧及。如今該說的也便說了,璃容華也該細細思量一番,好自珍重……莫要禍到臨頭,才知後悔才是……」
見嶼箏已不似方纔那般姐妹相稱,而是抬出了貴嬪的身份,璃容華的心中有一絲悔意浮現,然而卻也強撐著應道:「本主如何,就不勞良貴嬪費心了……」
話音一落,便聽得殿外響起芷宛的聲音:「站住!娘娘現下正與璃容華說話,不准他人前來打擾!」
「那可怪不得咱家,這熏香爐非要抬進去不可,鄒太醫制了藥香,小主聞著這個才能安然入睡!都是侍奉主子,芷宛姑娘就別為難咱家才是!」殿外傳來的赫然是海溪的聲音。
嶼箏唇角勾起一絲冷笑,看向璃容華道:「本宮不過在琴月軒中多待了半個時辰,這奴才便忍不住要來探個究竟……」
聽到這話,璃容華面上雖是神色無異,可心裡也不免一驚。皇后娘娘拉攏她,扯出舊日裡嶼箏前往上京之事,本以為至少可以叫皇上相信嶼箏已失貞潔之身,繼而廢黜她。即便不能如此,也可叫二人之間生出些許罅隙。只是皇后與她都沒有料到,皇上對此事竟是不聞不問,倒似是全然相信嶼箏無辜。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將協理六宮之權交予綺貴嬪。
這一番鬧將,得不償失,可璃容華也因得此事才知,那海溪是皇后早已安排在嵐靜殿中的內應,當日被皇上杖責五十,原以為
為也受不住那刑一命嗚呼。可到底皇后暗中打點,施刑之人手下留情,海溪養了幾日便也沒了大礙,之後便入得琴月軒來侍奉。
然不得不說,自海溪入了琴月軒,嶼璃的心中便似是梗了一塊。知道他在嵐靜殿的所作所為,嶼璃不免懷疑,如今皇后安排著海溪在琴月軒中監視著自己。非但如此,只要一看見海溪,她就不得不想起嵐靜殿之事,彷彿時刻在提醒著自己,皇后手中捏著她的把柄,由不得她不乖乖聽話。
如今偏偏嶼箏前來,這般一說,即便平日裡再不留心,此刻也便是不由自主的疑心了起來。海溪自是不必說,可難道真如嶼箏所言,林凜、鄒濟都是奉命而來?
思量間,但聽得海溪已帶了幾個小太監強行闖入殿中,將一樽三足鼎的香薰爐抬入了琴月軒中。見到嶼箏面帶怒意地看向自己,海溪陪著笑上前行禮:「奴才給貴嬪娘娘請安,娘娘可安好?」
嶼箏娥眉輕蹙,冷然一笑:「本宮自然安好,倒是皇上賞的五十大板也沒叫你學的乖巧些,仍舊是不懂怎麼好好侍奉主子……」
海溪乖張一笑,只佯作恭順道:「奴才沒能侍奉好娘娘,自知罪責深重。如今自然是要盡心侍奉璃小主……」
「但願如此……」嶼箏冷冷打斷了海溪,便起身喚道:「芷宛,回嵐靜殿……」
出了琴月軒,嶼箏乘著轎輦回到嵐靜殿,一入得殿,便見青蘭迎上前道:「李太醫候了多時了……」
嶼箏浮起一絲果然不出所料的念頭,便見李霍迎上前來,俯身行禮。
「不必多禮,本宮知道事有蹊蹺,你自是說來聽聽……」嶼箏話音剛落,便見李霍從藥箱中拿出方才替璃容華診治的銀針,用錦帕捏著置於嶼箏眼前。
嶼箏細細瞧去,便見針尖處泛著一絲陰沉的黑色。她心中一驚,登時脫口而出:「有毒?」
「如娘娘所見……」李霍將銀針小心翼翼收起:「璃容華根本不是身染風寒,只怕有人動了手腳,意欲置璃容華於死地……」
見嶼箏神色大變,李霍繼而說道:「依微臣所見,璃容華定是每日被動食入少量的砒霜,起先是頭昏乏力,全身酸痛,若長此以往,只怕永不了多久,璃容華就會……」
嶼箏抬手制止了李霍繼續說下去:「本宮知道了。只是今日本宮傳你去琴月軒,定是會打草驚蛇,太醫院中你自是周全便好,至於琴月軒中,容本宮好生想想對策……」
「微臣遵旨……」李霍應著,繼而提醒嶼箏:「若是打草驚蛇,想必定會下一劑猛藥。娘娘若要救璃容華,且須知依璃容華如今的身骨,已撐不了幾日了……」
遣芷宛送走了李霍,嶼箏緊皺著眉頭在殿內徘徊許久,提筆寫下一張信箋,交到芷宛手中,低聲道:「設法將此信箋送到御前莫侍衛的手中,切不可讓別人察覺……」
芷宛應著,謹慎將信箋納入懷中,便匆匆往紫宸殿行去。
做完了這些,嶼箏這才緩緩落座在榻上,思及方才李霍的話。一劑猛藥嗎?嶼箏沉吟,怎能叫她如願以償!心思一定,嶼箏的視線中不免多了幾分堅定。她起身行入偏殿,將一處隱蔽的衣閣打開,但見裡面整齊擺放著一些衣物首飾。
這些東西,都是當日皇上下旨清理錦香殿時,那些太監宮婢們私藏下來的物什,被芷宛軟硬兼施地收了起來。可即便放置了這麼久,打開衣閣的瞬間,嶼箏還是聞到了那毫不陌生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