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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十六) 文 / 染洛蕁

    次日伊始,嶼箏尚在由桃音侍候著梳洗,便見青蘭急急入內道:「娘娘,李太醫來請脈了……」

    嶼箏撫向雲鬢的手微微一頓,便吩咐道:「傳。叫芷宛來候著便可……」

    李霍入得殿來,便俯身一禮,見是芷宛候在殿內,便開門見山的說道:「微臣這麼早來叨擾娘娘實屬不該,只不過顧大人憂心,命微臣方能安心……」

    嶼箏緩緩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你自是轉告顧大人,昨夜一切順利,沒有人察覺,本宮安好,多謝他出手相助……」

    李霍為嶼箏請脈,半晌之後,收回落在絹帕上的手,帶著幾分探究看向嶼箏,沉聲說道:「今晨……郁司藥……歿了……」

    心中一驚,嶼箏似要起身,轉而卻又鬆懈了下來,淡淡吐出一句:「是麼……」想起昨夜大牢中遍體鱗傷的郁心,一早便知道會有這日,如今雖是來的迅猛,卻也不能叫她太過吃驚。

    見她神色並非過於驚訝,李霍低聲道:「看來娘娘一早便料到了,只是微臣斗膽問一句,娘娘與郁司藥談了些什麼?自投入大牢這幾日,即便是再嚴苛的刑罰,郁司藥也咬牙忍著,為何娘娘一去,她便……」

    「你是懷疑本宮?」嶼箏蛾眉微微挑起。

    「微臣不敢……」李霍恭敬垂下頭。於他而言,眼前的女子不僅僅是貴嬪娘娘,更重要的是,她是顧錦玉所在乎的人。

    嶼箏輕歎一口氣,緩緩收回手:「不過是敘舊罷了,郁司藥……不願她的屍骨埋於這王土中……」

    「娘娘的意思是……」李霍疑惑地看向她。

    望著描繪著淺彩繁花的窗紙,嶼箏緩緩說道:「郁司藥嚮往漠北之地,她說那裡天地遼闊,惟願做一粒沙,逐風天涯……」

    李霍略一思量便道:「微臣知道了,請娘娘放心……」

    看著李霍起身告退,嶼箏暗自想到,但願顧錦玉能明白她的意思。而對於郁心所求之事,於嶼箏而言,也只能盡力至此了……

    見嶼箏想的出神,一側的芷宛忙上前提醒道:「娘娘,昨兒清寧宮的芙沅傳話,今日便復了晨昏定省,這個時辰,娘娘該往清寧宮去了。」

    嶼箏緩緩起身,扶了扶髮髻上的如意和合簪,唇角露出一絲真切地恨意:「是啊!也該去拜見皇后娘娘了……」

    乘坐著轎輦往清寧宮行去,嶼箏暗自打量著這深沉的宮闈。幾個太監和宮婢沿著宮巷匆匆行進,在看到嶼箏的時候,便紛紛退讓到一側,跪下行禮,等待轎輦行過。

    嶼箏抬頭,用手遮蔽著刺眼的陽光,沉默靜望著頭頂那湛藍的天空,一切都似乎是靜謐安詳的,安詳到使人不察數日前曾有一場殺戮在這宮闈之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什麼都不曾改變過。

    然而王爺那雙清澈的眼眸恍然掠過眼前,嶼箏的心尖卻是微微一痛。不知王爺現在何處,是否和郁心一樣受著非人的折磨。而皇上到底會不會顧忌著兄弟之情,留他一命。這些疑問,最後卻都化作一根根沒有答案的絲線,將嶼箏纏繞的難以呼吸。

    天空偶爾有飛雀掠過的身影,嶼箏怔忡地望著它們,希冀著遙不可及的自由。她知道於她如此,王爺亦是。可終究還是逃不出權力的桎楛和牢籠,究其根本,都不過是皇上掌中的棋,半分由不得自己。

    嶼箏踏入清寧宮的時候,見其他幾位妃嬪早已在殿中落座,而投向自己的目光亦是各有不同。然略一打量,也只是嫉恨多過於關切。

    待她款款入內落座,方纔還喧鬧不已的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嶼箏權且無視那些探究的目光,只靜待皇后出現。

    倒是坐在身側的綺貴嬪,看向她柔聲問道:「妹妹可安好?」

    嶼箏看向綺貴嬪,但見她如往常一般,著了一件絳紫織錦裙,裙上勾繡著迎盞的合歡花,彷彿隨風輕擺。那柔弱纖細的花朵,愈發襯得綺貴嬪嬌柔溫婉。可也只有嶼箏知道這其中的含義。

    她尚未順常時,與綺貴嬪在芙蓉園便巧遇過。彼時二人說起的,正是這合歡花,綺貴嬪只歎此花情意綿長,而嶼箏卻思此花頗為苦情。如今見綺貴嬪赫然將此花繡紋著於衣衫之上,多少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深宮鎖怨,情愛最易涼薄。只是能看透這一切,並不容易。

    勾起唇角,露出溫柔一笑,嶼箏輕聲回應道:「多謝姐姐掛懷,妹妹一切安好……」

    但聽得綺貴嬪歎了一口氣道:「當日事出突然,待本宮回過神來,舛軒殿已被禁軍守衛起來。得知妹妹被拘為人質,也是次日的事了。只是之後皇上下了旨意,不得擾了妹妹靜養,故而才未能前去探望……」

    「妹妹心領了,姐姐近日可好?」嶼箏亦帶著十分關切,柔聲問道。

    話音落定,卻聽得嘉妃冷笑一聲道:「鬼門關走了一遭,良貴嬪的膽量倒是見長,聽聞良貴嬪在紫宸殿上厲聲斥責王爺和反軍,好不風光。只可惜一併為了人質的尉貴人便沒那般幸運,失了腹中胎兒之後,至今臥床不起,卻也未得皇上垂憐。倒是你良貴嬪,太醫每日都來請脈,想必皇上雖不踏足後宮,可良貴嬪安好與否,倒是清楚的很……」

    嘉妃這話,自是將後宮怨懟的矛頭指向嶼箏。嶼箏剛要開口,卻聽得皇后的聲音沉沉響起:「嘉妃有這份閒心,不如去靈德寺誦經祈福,也是為皇上積德積福,也是功德一樁!」

    眾人聞聲,紛紛起身拂禮:「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都起身吧……」但見一襲玉色鸞衣的皇后端莊落座。望仙髻上的金鳳步搖微微輕顫。鳳尾蜿

    蜒,如舞九天。眉間嫣紅的花鈿灼人眼目,任誰都能察覺出,今日的皇后較之往日大有不同。

    如若說往日的皇后眉眼溫和,那麼此刻,她的美目之中卻多了幾分讓人生寒的凌厲之色。即便是一貫驕縱的嘉妃,在看到皇后的視線淡淡瞥來的一霎那,也不免打了個寒顫。

    看著眾人落座,皇后才冷著臉,鄭重說道:「良貴嬪與尉貴人身陷險境,這其中滋味你們自是不能體會。今日還能姐妹相聚,坐在一起,便是天大的福分。她們二人,當該是後宮嬪妃的表率。在那般場合下,還能臨危不亂,試問闔宮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只怕若是換作你們,早已哭鬧著哀求,亂了皇上心緒!」

    狠狠瞪視了嘉妃一眼,皇后又道:「如今皇上在前朝忙於政事,無暇顧及後宮。身為妃嬪,更當是恪守己身,為皇上排解後顧之憂。卻不該是如今日這般,混來嫉妒生恨,唇舌之戰!」

    皇后神色礪刃,這一番話也是不怒自威。嘉妃面色一陣白一陣紅,終是盈盈起身,垂首低語:「臣妾知錯,但憑皇后娘娘責罰……」

    「罷了……本宮念在你是初犯,也不做追究。只是本宮不想再聽見……」皇后冷冷吩咐。

    「臣妾受教……」嘉妃惶惶然地抬起頭,心中卻驚恐起來。

    定省之後,眾人從清寧宮出,卻是心有慼慼。往日那個端莊淑和的皇后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凌厲之色。但眾人亦是心知肚明,此番宮廷動亂,明相又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皇后在宮中的地位更是堅固不可動搖。囂張跋扈也好,恃功而驕也罷,皇后都自有她的道理。

    因得嶼箏自動亂之後,便在嵐靜殿靜養。而皇上下了旨意,不允任何人前去探望,如今見她安然前來,綺貴嬪與方筠自是有許多話要說於她,然而嶼箏只是略作寒暄,另時相邀之後,便帶著芷宛往琴月軒前去。

    芷宛扶著嶼箏朝前行去,一邊向嶼箏說著探來的消息:「璃容華這幾日染了風寒,臥床不起,皇后娘娘特意免了今日之後的定省,說是璃容華小產後落下了病根,應當好生休養才是……」

    嶼箏冷嗤一聲:「未知又在打什麼主意。只是海溪入了琴月軒,這件事倒頗叫本宮在意。海溪若是璃容華的人,為了避嫌,自是沒有再要回琴月軒的道理。可本宮瞧得出,他效忠之人,是中宮那位。這便不得不叫本宮疑心了……」

    「娘娘……」芷宛輕聲勸道:「璃容華處處針對娘娘,甚至不惜至娘娘於死地,娘娘又何必擔心她?」

    「她不仁,本宮卻不能不義。終歸她是本宮的姐姐,若是有什麼閃失,傷心的會是父親,畢竟承歡於父親膝下的,是她……」嶼箏淡淡說著,心中卻泛起無盡的苦澀,緩步朝著琴月軒行去。

    琴月軒中,林凜跪在殿中行禮。嶼箏瞥了她一眼便問道:「璃容華呢?」

    「回娘娘,方才服過藥睡著了……」林凜輕聲應道。

    「本宮去瞧瞧……」嶼箏說著,便要邁步入內。卻見林凜跪著挪動了幾步,攔在嶼箏身前:「娘娘留步……」

    「大膽!」芷宛厲聲一喝:「娘娘去探望,豈容你阻攔?」

    「奴婢不敢……」林凜不卑不亢:「只是主子才歇下,望請娘娘留步,待主子痊癒,必定前往嵐靜殿拜見娘娘……」

    「不必……」嶼箏淡淡一笑,停了腳步,轉身意欲離去,芷宛疑惑中,卻聽見嶼箏頓了頓,轉頭看向林凜道:「本宮瞧著琴月軒人手不足,林姑姑又忙著往霜華殿去,看樣子,是該稟告皇上,從內務府撥幾個人來照顧璃容華才是……」

    林凜聽到良貴嬪說出霜華殿,自是大吃一驚,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情緒外露。而良貴嬪卻似認定了她一般,只盈盈立在原地,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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