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絕境逢生君心離(十二) 文 / 染洛蕁
楚珩沐唇角微微一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終而卻是側過身,緩緩擺擺手,便待楚珩溪和曹厲被押出紫宸殿。只是轉而望向殿外的時候,血跡嫣紅,觸目驚心……
嶼箏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嵐靜殿的,神情恍惚間,她只瞧見嵐靜殿外的宮牆邊,有不少太監和宮婢紛紛洗刷著宮牆。不用細想嶼箏也知道,那定是先前圍守嵐靜殿反軍留下的血跡。
踉蹌邁入嵐靜殿,便看到青蘭蒼白著臉急急迎了上來,粗粗將嶼箏週身打量了一番,青蘭雙手合十,望向天穹喃喃低語:「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娘娘安然無恙……」
嶼箏費力地張開口,輕聲低問:「都沒事吧……」
青蘭臉色微微一怔,便道:「奴婢們尚未察覺,娘娘已被他們押出了嵐靜殿,桃音擔心著娘娘,衝撞了上去,受了些輕傷。好在倒也無人為難咱們……」
聽到這話,嶼箏心中隱隱有惑,瞧著紫宸殿中的情形,曹厲定是奉太后之命,勢在必得。既是如此,那麼自己與尉香盈為質,也必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如果是這樣,只怕嵐靜殿難逃此劫,可偏偏嶼箏擔心的一切都未發生……
「去瞧瞧桃音……」嶼箏略顯虛弱地搭上青蘭的手背,便朝著桃音的屋中行去。
還未近前,便見屋門開啟,桃音急急行出,見到嶼箏的一刻,再也顧不得恪守禮儀,只撲上前,便大哭起來:「小姐……小姐……」
這樣的稱呼,仿若叫嶼箏回到在允光的年幼時光,桃音也會在受委屈時,這樣撲在她的懷中大哭。
「我沒事……」嶼箏輕撫著桃音的肩膀,柔聲說道:「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
桃音哭了片刻,這才抽泣著直起身,看向嶼箏道:「是奴婢無能,叫小姐受驚了……」那些突然闖入的兵士,二話不說便將劍鋒置於嶼箏頸間,將她帶離了嵐靜殿。而她們卻被困在嵐靜殿中,無能為力……
嶼箏輕撫著桃音的肩臂,卻聽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伸手將她的袖紗攏起,但見傷口被草草包紮,卻滲出斑斑血跡。掀去輕紗,嶼箏驚見桃音的傷口深可見骨。疼惜間,她朝著青蘭吩咐道:「去傳李太醫來……」
青蘭略有躊躇,雖不知到底是誰斗膽逼宮,可瞧也瞧得出,眼下宮中必是慌亂一片。此時正是人人自危,怎能輕易傳了太醫前來。
許是看出了青蘭的遲疑,嶼箏神情冷了幾分,只淡淡吩咐:「去吧……不礙事……」
紫宸殿中的對峙,早已叫她瞧得清晰。太后密謀的逼宮,將王爺逼上了絕路,卻不知這一切在皇上的眼中,卻如拂去衣衫上的灰塵那般簡單容易……
嶼箏深深歎了一口氣,枕邊之人,她何曾看透過他?何曾知曉過他的心?又何曾見過他這般狠辣冷漠的模樣……
就在此時,李霍急急行入嵐靜殿中,至嶼箏身前見禮:「微臣給娘娘請安,娘娘受驚了……」
「本宮不礙事……先瞧瞧桃音的傷吧……」嶼箏冷聲道。
李霍輕應著抬頭,但見嶼箏面上如覆著一層冰霜,讓人心驚。他垂首隨著嶼箏入殿,小心翼翼地替桃音打理了傷口,敷藥包紮後。這才跪在嶼箏腳邊道:「恕微臣冒犯,還請娘娘讓微臣醫治傷口……」
聽到李霍的話語,嶼箏這才察覺到自己脖頸上仍傳來微微的痛楚,雖是被劍刃所傷,可嶼箏知道這傷口淺淺於表,王爺並未下了狠手。輕然轉過脖頸,便聽得青蘭和桃音都暗自驚叫一聲。
「好生危險!」青蘭沉聲道,只怕那傷口再深些許,二小姐此刻便已是香消玉殞。想到這裡,青蘭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嶼箏沒有回應,只是在李霍替她包紮完畢後,輕聲問道:「尉貴人如何了?」
李霍的手微微一滯,隨即退後幾步,低聲應道:「已無大礙,只是……」
嶼箏愴然:「只是腹中的孩子卻沒了……」
看著嶼箏的神情,李霍自是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一時不敢應承,只垂首靜待吩咐。但聽得嶼箏復又道:「想必是影衛救了她一命……顧大人當真是深藏不露……」
青蘭和桃音自是不知嶼箏所指何意,可瞧著嶼箏隱隱帶怒卻有著幾分悲慼的神情,二人頗有眼色的退出了暖閣。
「娘娘……」見青蘭二人退出暖閣,李霍這才出聲應道:「顧大人一直擔心著娘娘,自娘娘入宮以來,大人便傾盡所能地周護著娘娘。今日三王爺逼宮,大人最擔心的事莫過於娘娘的安危,卻到底也……害得娘娘身處險境,大人亦是焦灼。可皇命加身,大人也不由己……眼下,只有微臣前來為娘娘醫治,大人方能安下心來……」
聽到李霍這般毫無顧忌的話語,嶼箏心知李霍的確是顧錦玉的心腹。能冒死說出此等大不敬的言語來,可想而知,李霍自是忠於顧錦玉。只怕這忠心,甚至越過了忠於君王的本意。
想到忠心,嶼箏冷嗤一聲,看向李霍道:「本宮雖疑心過顧大人的身份,卻也不曾料到他便是影衛之首。且不說顧大人到底是周護本宮,還是奉命監視本宮。本宮且問你,既然是周護,花玉蕘在本宮的嵐靜殿也不是巧合,那事出之時,本該保本宮安危的她,又在何處?」
李霍心下一驚,不料想良貴嬪將一切看的清晰透徹,一語中的。自掖庭伊始,至如今在嵐靜殿,花玉蕘作為遙羽在宮中周旋,自是奉了顧錦玉之命。可良貴嬪亦是沒有說錯,花玉蕘分明知道此番逼宮,嵐靜殿首當其衝會牽涉進來。可她確違背了顧錦玉之命,轉而混入影衛之中,前往紫宸殿。這才使得良貴嬪輕而易舉被反軍所擒,從而身陷囹圄。
/>見李霍久久不應,嶼箏輕歎道:「本宮知道她的心思,唯有此機,才是一舉殺了本宮的最好機會……只可惜事與願違,玉蕘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李霍聽著良貴嬪雲淡風輕的話語,絲毫不似方才經過一番劫難的模樣。他不免有些疑惑,分明是久居閨閣的女子,卻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和常人不可比堪的心胸。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歎,能讓爺動心的女子果然非同凡響,只可惜,她卻屬於坐擁這天下的君王。
「本宮只問你一事……」嶼箏目光灼然地看向李霍:「明相是怎麼回事?」
「這……」李霍面露難色。
「怎麼?不想說?」嶼箏冷冷問道。
李霍忙辯白:「回娘娘的話,不是微臣不言,只是此事已非微臣能知之事,娘娘這般問,不過是為難微臣罷了……」
「知道了……」嶼箏擺擺手:「你且退下吧……」
待李霍離去,嶼箏獨自扶了額頭在暖閣內沉思。依她猜測,明相定是假意依附太后,應下與曹厲舉兵生反之事,而暗中卻是將一切都細細告知皇上。因得如此,逼宮之事才會敗得如此慘烈。
嶼箏輕蹙眉頭,又思忖到:前朝有明相牽制,後宮自然是皇后坐鎮。反軍闖入後宮,只劫了自己與尉香盈為質。即便因得明相假意投誠,而不至動皇后一絲一毫,卻也不該六宮安和,只將災禍落在嵐靜殿和逸和軒中。
思及當日皇后賜給自己的蝕骨之香和今日紫宸殿中皇上淡漠的神情,嶼箏不免冷汗淋漓,若要分明這一切,只有一個合理的理由:闖入後宮的反軍十分蹊蹺,只怕是皇上決意要棄了自己與尉香盈!
想到這裡,嶼箏只覺得喉頭發緊,悲咽之聲衝出喉嚨的一刻竟化作一陣冷嘲的嗤笑:白嶼箏啊白嶼箏!你當真是天真得緊!以為得到了皇上的心,可到頭來,也不過是遏制王爺的一顆棋子罷了。回想在紫宸殿時,王爺在自己耳畔低語的那句:「你要瞧個清楚,他是否真心待你!」原來王爺他一早便看的透徹,只有自己,在無數個漫漫長夜裡,被那看似溫暖的懷抱擁緊,而忘乎所以。
原來她白嶼箏和陸雪兒都不過是那男子信手拈來的一顆棋,當真是可悲至極!直至此刻,嶼箏才覺得皇上的眉目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他是君王,冷酷無心。只有這天下,才是他心之所繫……
笑聲漸漸從低沉變得清冽,青蘭和桃音入得殿來,便被大笑著的嶼箏嚇了一跳。紛紛上前時,卻見嶼箏已是滿面淚水。
二人不敢多語,只十分擔憂地看著嶼箏,直到她逐漸平息下來,輕輕撇下一句:「本宮累了……」二人便急急攙扶著嶼箏往內室行去。
宮闈生變,未至旦夕已是塵埃落定。紫宸殿前的血跡很快被洗刷地乾淨,朱紅色的宮門和靜默蔓延的宮巷一如往常。肅穆靜謐的宮闈中,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初升的太陽照舊落在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片耀眼的光澤,昭示著新一日的起始……
嶼箏在逼宮那日之後,昏沉睡了三日。期間只出聲詢問過尉香盈的情形,此後便再不發一言。皇上自是忙著整頓朝綱,不再涉足後宮。一切看上去似是如往常一般波瀾無驚,然而闔宮之中,有一人,卻顯得焦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