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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三十三) 文 / 染洛蕁

    嘉妃本一聲不吭的端坐椅中,抱著一副來看好戲的心態,靜觀其變。誰知簡太醫寥寥幾語竟是將她推至風口浪尖,這矛頭突轉向她,怎能叫她不驚。

    急急起身,嘉妃便跪倒在地:「皇上明鑒,此事與臣妾毫無關聯……」

    一側皇后淡淡看了嘉妃一眼,便道:「那這龍眼蜜又做何解釋?」

    嘉妃雖是惶惶不已,面上神色卻還算沉穩,只分辨道:「雖說龍眼蜜是皇上恩賞之物,可闔宮,也不是獨獨只有臣妾的梓涵殿才有……」

    「哦?」皇后娥眉輕佻:「依嘉妃的意思,此事既非你所為,便是太后、皇上所為了?」

    「臣妾……臣妾並非此意!」嘉妃分辨著,可她卻也清楚,眼下這情形,卻是百口莫辯。龍眼蜜的確是得寵時,皇上一時興起,恩賞於她,因得女子常食龍眼蜜效用極佳,而那個時候,皇上是想過要她誕下一個麟兒的吧……

    不是沒有驕縱氣傲的時候,只是那時得天獨厚的恩寵,如今卻成了百口莫辯的罪證。一想到這裡,跪在地上的嘉妃便感到一陣陣的惡寒。皇上恩寵便是如此,一朝如蜜糖,一夕之後便成砒霜。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宜雨閣中沉靜異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定在嘉妃身上,如今只待瞧她如何自圓其說。

    半晌之後,嘉妃收斂了略有些惶恐的神色,琺琅護甲在裙擺上輕輕拂過,她直起身子看向皇上道:「臣妾沒記錯的話,當日裡皇上賞賜的龍眼蜜,蓉嬪從臣妾這兒也拿了些許……」

    「嘉妃娘娘……」蓉嬪不料嘉妃竟會將事情推到她的頭上來,一時發懵,忍不住輕喚一聲。

    卻見侍候嘉妃的宮婢蘇葉盈盈而跪:「回皇上,確有此事。當日主子得了恩賞,恰逢蓉嬪娘娘前來梓涵殿請安。主子便吩咐奴婢將龍眼蜜分做兩份,一份便賞給了蓉嬪娘娘。主子說,既是皇上的恩賞,便沒道理自個兒獨佔了……」

    蘇葉說著,又朝著蓉嬪身後的祈月看去一眼道:「奴婢還記得當日並非祁月姐姐隨娘娘前來,而是侍奉蓉嬪娘娘的妙竹從奴婢手中接過了龍眼蜜……」

    聞聽此言,皇后便道:「既是如此,那便徹查梓涵殿、玲瓏閣和宜雨閣,總能尋出些蛛絲馬跡來,還有將妙竹傳來問話……」

    聽到皇后說起妙竹,蓉嬪登時臉色煞白,那個被她逐去暴室的女子此時只怕早成了一縷孤魂。

    嶼箏自然是瞧見了蓉嬪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中暗自發狠。瞧這情形,左右離不了嘉妃和蓉嬪的干係。只是依她看來,此事大抵是嘉妃所為,不料一時不慎,竟一時求成,用了皇上所賜的龍眼蜜。也難怪她有疏忽,這龍眼蜜甜膩芬芳,自然是蟻蟲尋覓的佳品。

    而如今嘉妃所言,明白是要撇清了干係。之前蓉嬪雖未受到皇上嚴懲,可皇上對她的恩寵到底是淡了許多。她雖攀附於嘉妃,可宮中不過是互為所用。於嘉妃而言,蓉嬪既能為箭,此時便當為盾。今日棄了蓉嬪,也合該是蓉嬪這些年尋求庇護的回報……

    雖對嘉妃的冷酷厭惡不已,可嶼箏知道,這便是後宮,沒有誰與誰的真心,有的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略思之間,便聽得蓉嬪起身,緩緩應道:「回皇上……嘉妃娘娘當日雖賞了臣妾龍眼蜜,可回去後便也用完了。至於妙竹,因得她侍候不周,臣妾早已打發出了玲瓏閣……」

    聞聽此言,尉貴人淺笑:「出了玲瓏閣,總歸也是在宮中的吧……還能插了翅膀飛出去不成?」

    嶼箏看著尉貴人的模樣,心知她記恨往日蓉嬪給她的難堪和折磨,如今有機會扳倒蓉嬪,她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於她而言,自己也好,蓉嬪也罷,總歸是橫在她眼前的障礙,除了誰都是有利而無害。

    而尉貴人如今懷有身孕,即便位分尚不及蓉嬪,說話自然也是多了幾分底氣。

    但見蓉嬪撇過頭,狠狠瞪視了尉貴人一眼,便緩緩道:「臣妾不知妙竹如今在何處當差,還望皇上費心一尋……還臣妾一個清白。」

    蓉嬪自是知道,嘉妃這般,不過是倚著妙竹死無對證。既是死無對證,於自己而言,豈非一樣有利?想來皇上也不會聽信嘉妃一面之詞,做了決斷。不過都是在賭,賭的便是此刻誰更能沉得住氣。龍眼蜜,她的玲瓏閣中自然是沒有存余,倒也不怕皇上派人搜個天翻地覆。

    沉住氣,蓉嬪只是微微挺直背脊,等待著皇上發話。卻聽得一陣細碎的冷笑從耳邊傳來,略一抬頭,便見綺貴嬪搭了蒹雲的手緩緩而入,靛青色的雲雁細錦紗裙,瑤台髻上並無金釵繁花,只用一把散碎的銀鈿子略施妝點,臉上並無粉黛,顯得素淨且冷清。

    從蓉嬪身邊行過,綺貴嬪冷嗤了一聲便道:「妹妹的記性倒是大不如從前了,要不要本宮提醒你,妙竹身在何處?」

    綺貴嬪的視線滑過嶼箏的臉頰,不多做半分停留,便行至皇上身前拂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上見綺貴嬪前來,又打扮得如此素,想到自賭氣離開舛軒殿後,便也沒再見過她。如今看著伊人憔悴清減,心中不免也生出幾分心疼,故而柔聲道:「你身子一向不大好,怎麼也來了?」

    綺貴嬪恪盡禮數地應道:「多謝皇上關懷……」隨即她起身,轉而看向蓉嬪道:「方纔聽得宮婢來稟,才知穆貴人遭了大罪。臣妾心中不安,便特來看看,誰承想,一入內,便被污了耳!」

    一絲冷笑從綺貴嬪的唇角溢出,切齒徹骨的恨意從心底升騰,她看著跪在地上的蓉嬪,恨不能即刻撲上去將她撕扯開來,飲她的血。可她仍舊強行壓制著心中的怒火,看向蓉嬪道:「本

    宮曾聽聞,蓉嬪打發了一個貼身宮婢去暴室,想必就是妙竹吧……」

    蓉嬪背上冷汗淋漓,手腳冰涼,卻也強撐了一分笑意道:「貴嬪娘娘,宮中流言豈能盡信?何況妙竹是臣妾的貼身宮婢,即便犯了錯,臣妾不想見到她,也不至將她打發去了暴室……」

    「是嗎?」綺貴嬪冷冷含笑:「可本宮卻聽說,那丫頭一路發狂,高喊著是蓉嬪你,害死了淳儀皇貴妃!」

    綺貴嬪此言一出,皇上的臉色便微微一變,而皇后則是緊扣著貴妃椅的扶手,定定看向蓉嬪。

    卻見蓉嬪淡然一笑:「既是發狂,何來真言?貴嬪娘娘說笑了。何況妙竹怎麼會發狂?」

    「是啊……」綺貴嬪踱了幾步,便看向蓉嬪道:「不會發狂,但是卻死無對證,蓉嬪你心裡可是這般想的?」

    隨即,綺貴嬪轉身看向皇上:「皇上,臣妾自失了孩兒後,每日惴惴不安,為孩兒誦經超度,卻仍舊夜夜夢見他不得安然。臣妾失子之後,曾怒責身側侍奉的宮婢去了暴室。如今想來,必是臣妾的孩兒心善,瞧不得那些宮婢因他獲罪,才一遍遍地來尋臣妾。臣妾不免在想,那些宮婢們雖是侍奉不周,卻也無幾人罪該致死,故而去了暴室,說來也巧,便正巧碰到了被蓉嬪打發至暴室的——妙竹……」

    聽到綺貴嬪的話,蓉嬪自是大吃一驚,身形一晃,險些癱軟下去。可隨即一想,即便妙竹活著,也不過是個瘋癲癡傻之人,難道皇上會聽信她的一面之詞嗎?

    皇上則朗聲道:「哦?既是如此,她可還活著?」

    綺貴嬪轉而看向蒹雲道:「去傳妙竹來……」

    半晌之後,一個青衣宮婢垂首而入,蓉嬪只瞧了一眼,便癱坐在地。但見那宮婢毫無瘋癲之色,只緩緩走到殿中,匍匐行禮:「奴婢妙竹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抬起頭來!」皇上沉聲道。

    卻見那一襲青衣俯首輕搖:「奴婢不敢,奴婢怕驚嚇到諸位主子……」

    「無妨……」皇后柔聲道:「你也該抬起頭來,叫蓉嬪認認……」

    青衣宮婢緩緩抬起頭,換來的卻是皇后一聲驚呼,但見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宮婢的左眼斜下至右唇角,好端端一張還算清秀的臉,生生被毀的面目全非,但依稀還留有妙竹的模樣。

    只是這駭人之狀不由得讓皇上也吸了一口冷氣。妙竹左眼似是瞎了,只半閉半睜著,復又叩頭道:「奴婢有罪,驚了聖駕……」

    皇后用錦帕掩唇,穩了穩心神,朝著皇上低語:「的確是蓉嬪身邊的妙竹……」

    「好……既是如此,旁的且不說,朕問你,嘉妃是否將龍眼蜜賞了蓉嬪?」

    皇上沉聲問道。

    「確有此事……」妙竹輕聲應道:「嘉妃娘娘賞給蓉嬪娘娘一些龍眼蜜,是奴婢收起來的……」

    聽到這話,蓉嬪暗中捏了一把汗,妙竹是自己宮裡出去的,自然知道的多。如今卻是被綺貴嬪帶來,不知要抖落多少。

    隨即便聽得妙竹繼續說道:「蓉嬪娘娘吩咐奴婢,那些蜜要好生保管,日後奴婢便收在青花瓷罐中,擱置起來……至於奴婢被打發出宮後,娘娘用了那些蜜沒有,便不得而知了……」

    皇上沉沉點點頭,只道:「皇后已叫人去查,如今便靜待片刻,可知分曉……」

    說著,皇上緩緩靠在椅背上,做好了長待的打算。不料綺貴嬪緩緩上前,示意蒹雲從袖籠中拿出一個錦帕包著的物什道:「左不過是閒等,皇上不如瞧瞧臣妾手中之物……」

    說著,綺貴嬪緩緩打開錦帕,但見一個精緻的絳紫香囊安靜躺於掌中:「皇上!臣妾倒是想問問蓉嬪,殺了臣妾的孩兒,她可曾在漫漫長夜裡感到過一絲愧疚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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