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三十二) 文 / 染洛蕁
皇上盛怒,謹德自是遣了太監和宮婢們細細查找。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後,便有人從殿外窗欞下尋得一個灰撲撲的粗布口袋,正是用來裝那些螞蟻,袋中還有幾隻未放出的螞蟻兀自掙扎著。
楚珩沐氣怒間,將太監呈上來的口袋重重擲於地上,厲聲喝道:「這樣毒辣的法子竟也是想的出來,查!給朕徹查!」
「皇上……」一側的嶼箏止了淚,強壓著心中怒意,緩緩說道:「這布口袋是在窗欞下尋得的,可見能將蟻蟲帶入殿內,並趁人不備置於妹妹榻上,必是能夠近身侍候的人……」
說著,嶼箏凌厲的視線在殿內環顧,一一落定在宜雨閣侍候的宮婢與太監的臉上。
未等皇上開口,一側的皇后卻柔聲道:「何以見得?只怕也有誰趁著前來探望,將這些蟲物暗中留置也未嘗不可……」說著她轉頭看向雪卉:「穆貴人臥病在床的這幾日,可曾有誰前來探望?」
雪卉跪在地上,微微顫抖,顯然還未從方纔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半晌之後,才哆嗦著回應皇后:「回皇后娘娘的話,小主病著的幾日,只有良貴嬪娘娘午後前來探望……」
「今日午後?」皇后皺眉。
「是……」雪卉應著,見皇后神色中已有了疑慮之色,她趕忙急聲道:「貴嬪娘娘一向與我家小主交好,為了替小主求情,差點失了自己的孩子。此事絕非貴嬪娘娘所為……」
雪卉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嬌滴滴地聲音響起:「若不然怎麼說姐姐心思縝密呢?這籠絡人心都籠絡到宜雨閣來了……」
嶼箏循聲看去,但見弄雲攙扶著尉貴人緩緩入內,她著了一件淡粉鏨花留仙裙,雲鬢半墜,想必也是聽了消息,匆匆趕來。
尉貴人方一入內,嘉妃、蓉嬪、玉貴人還有嶼璃、方筠等各宮的嬪妃也紛紛趕至。幾人見了床榻上穆心越的駭人模樣,皆是嘖嘖驚歎。
連一向果敢的方筠也不免揪了幾分心道:「是誰這樣歹毒,竟將心越的容貌毀去……」
聽到方筠此言,落座的尉貴人冷嗤一聲:「筠良媛這記性似是不太好,如今她已是貴人,位分自是在你之上,若還是這般稱呼,是不是有失體統?」
聞聽此言,方筠自是也不甘示弱,只毫不客氣的回敬道:「入宮時我二人同宿雲秀宮,自然姐妹之間的情誼也不在這位分之別上!」
「姐妹情誼……」尉貴人掩面淺笑:「是啊!倒是忘了,這入宮時,良貴嬪娘娘和穆貴人也是姐妹情深,可今日之事又難保不是姐妹反目成仇呢?」
「夠了!」皇上厲喝一聲打斷了尉貴人的話:「朕相信此事絕非箏兒所為!」
聽到皇上當著眾嬪妃的面,毫不顧忌地親暱喚著良貴嬪的閨名,眾人臉色皆是一沉,心知如今皇上寵愛良貴嬪盛極,已是不同往日。
尉貴人訕訕收了聲,便見太醫簡昱上前,跪倒在皇上身前:「皇上,縱然這些蟻蟲是有人刻意為之,可微臣察覺,穆小主的臉上似有淺淡甜香,未知她是否在面上塗抹何物?」
聽到簡太醫這般說,雪卉急急回應:「回皇上,小主臉頰的紅腫久久不退。入睡前,奴婢是為小主塗抹了藥膏……」
皇后聞聽,便道:「還不快去拿來給簡太醫瞧瞧!」
接過雪卉拿來的藥膏,簡昱打開放到鼻翼前輕輕一嗅,便眉頭一沉,應道:「回皇上……這藥膏中的確混有蜂蜜,難怪那些螞蟻都循著穆小主的臉頰去了……」
皇上聞聽,厲喝道:「這藥是哪裡來的?」
「回皇上的話……」雪卉急聲道:「是太醫院徐太醫所配……」
「徐太醫?」皇上皺眉,顯然對這位徐太醫並無耳聞。
「是……」雪卉又道:「徐守陽徐太醫!」
皇上聽罷,便看向謹德道:「傳!」
待徐守陽急匆匆地趕到宜雨閣,又戰戰兢兢匍匐在殿中時,嶼箏才看清,這位徐太醫,是個身形微胖、一臉憨實之相的中年男子。行禮請安皆是一板一眼,又帶著幾分驚恐,細密的汗珠在他的額上滲出,又沿著臉頰兩側,滑落下來。
嶼箏看著跪在皇上腳邊不住輕輕顫抖的徐守陽,且不說他受何人指使,便是這樣的膽子,要對宮中的小主下如此毒手,嶼箏也是不信的。
但見謹德將桌上的白瓷盒拿至皇上身前,便聽得皇上沉聲問道:「穆貴人用於臉頰消腫的藥膏可是你配置的?」
徐守陽抬手,用袖管拭去了額上的汗珠,結結巴巴地應道:「回……回皇上……是微臣所制……」
話音剛落,卻聽得皇上怒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
徐守陽生性木訥,刻板至極。自入太醫院便被同僚排擠。說得好聽,便是在太醫院當值,可實際上,卻與被使喚的小太監們別無二致。有什麼重活粗活,自是都交予他去做。
入宮十餘載,他不曾有幸得蒙聖顏,如今初見,卻是引得龍顏大怒。如此天威震懾,怎叫他不心慌。一時間,只曉得俯下身去,不住地叩頭求饒:「皇上息怒!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說!是誰叫你用了這般毒辣的法子!」皇上已是盛怒不已,他不能忍,不能忍受這宮中竟藏著這般心狠手辣之人。這骯髒卑鄙的手段,不免叫他一次次地回想起當年母后所受的那些苦楚來。
徐守陽見皇上怒氣愈甚,只俯在地上顫抖。隨即,便聽得一聲厲響,皇上竟將手中的白瓷盒子丟擲在他身側,飛
濺起的白瓷碎片擦著耳朵劃過,頓時割出一個口子,血流不止。
疼痛襲來,徐守陽自是嚇得更加呆滯,捂了受傷的耳朵,只急急求饒:「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
此時,但聽得璃容華冷哼一聲道:「看來這徐太醫的口風緊得很,若是不想些法子,只怕不會乖乖招供!」
聞聽此言,皇后便也看向皇上道:「皇上,璃容華說的在理。臣妾瞧著,這徐守陽只怕是在裝瘋賣傻呢……」
楚珩沐眉心微微一動,便沉聲喚道:「謹德!拖去慎刑司!朕不信撬不開他這張嘴!」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徐守陽笨拙地求饒,卻見謹德朝著兩個體格寬大的太監使了個眼色,二人便上前來意欲將他拖出宜雨閣。
「慢著!」就在這時,嶼箏忽然開口,隨即起身,走到殿中朝著皇上盈盈一拜:「皇上明鑒,臣妾瞧著徐太醫是不善言辭之人,又驚攝於皇上天威,只怕這會子早被嚇去了兩魂三魄,還請皇上容他緩緩,再做盤問……」
嶼箏話音一落,便聽得尉貴人道:「怎麼?難不成娘娘是人怕拖到慎刑司裡,招架不出,吐出什麼真言嗎?」
冷冷瞥了尉貴人一眼,嶼箏緩緩說道:「重刑之下必有冤屈,尉貴人當什麼真話都且能從慎刑司裡吐出來嗎?又何必這般含沙射影?」
但見尉貴人抬手攏了攏雲鬢:「貴嬪娘娘自是不必說這些個縐縐的話,既然不怕鬼叫門,妹妹我倒是也想聽聽,徐太醫這舌頭能綻出什麼蓮花,把自個兒撇的一乾二淨。」尉貴人朝著座中徐徐環顧,終又落定在嶼箏身上:「就只怕當時候,有人想堵了徐太醫的嘴,怕也是來不及了……」
未等嶼箏開口,方筠卻道:「尉貴人懷著身子,說這些子話也不怕累著自個兒?」
尉貴人狠狠剜了方筠一眼,便一把奪過弄雲手中的團扇,憤憤扇動起來。
嶼箏對穆貴人不做理睬,只款款走到徐守陽身側,柔聲道:「徐太醫,你且好好定神瞧瞧,這藥膏確為你所制?」
徐守陽嚇得渾身顫抖,哪還敢細瞧,只瞥了一眼碎了滿地的白瓷,便沉聲道:「確為微臣所制。」
「哦?」嶼箏微微挑眉:「那你也該知道,這藥膏毀了穆貴人的容顏……」
聞聽此言,徐守陽驚訝地抬頭道:「貴嬪娘娘明鑒!微臣這藥膏雖是叫小主的傷好的緩慢些,可那也是依著小主的體質,細心調配!小主體寒,藥用上自是要萬分斟酌,小心謹慎。可無論如何,微臣配的這藥也不可能傷到小主啊!」
說話間,徐守陽見良貴嬪繡鞋前散落的白瓷中尚有藥膏,便急忙撿起細細查驗,片刻後朗聲叫道:「皇上!皇上!這藥膏中被人動了手腳,加了蜂蜜進去!」
見徐守陽那般驚惶無措,皇上自是皺了皺眉頭,卻聽得璃容華在一旁道:「不必做戲,還不快交代,到底是誰指使你?!」
徐守陽慌忙搖頭:「回小主的話,無人指使微臣,微臣製藥時根本沒有用到蜂蜜!」
但見皇上左手緊緊扣住桌沿:「誰又能證明非你所為?」
話音落定,卻見一側的簡昱上前道:「回皇上,微臣能證明,此事與徐太醫無關!」
「哦?」見簡昱應話,楚珩沐自是有些訝異:「倒是說來聽聽,為何無關?」
「回皇上,依微臣所斷,此蜜乃朝貢之品——龍眼蜜。皇上明鑒,此物貴稀,斷不是一個只出入過宜雨閣的末流太醫所能碰觸的貢物……」簡昱微微垂首,恭敬應道。
聽到簡昱說到末流太醫,楚珩沐額角的青筋微微暴起,不怒自威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心知對穆心越醫治得不上心,觸怒了皇上,面色一白,只微微垂下頭去。
「簡太醫這理由未免太不牢靠!」璃容華繼而說道:「他自是碰不到這樣的貢品,卻攔不住有人給了他,叫他為禍!」說罷,璃容華將視線落定在嶼箏身上。
然而卻聽得皇上冷笑一聲:「朕記得去年上貢的這龍眼蜜,除了送往玉慈宮的外,餘下的盡數都賞給了嘉妃吧……」
冷冷看向嘉妃,卻見她面上已是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