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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三十一) 文 / 染洛蕁

    聽到謹德這般說,李霍自是在一側垂首,默不敢言,半晌之後便聽得良貴嬪淺笑:「那便有勞德公公了……遙羽,送李太醫……」

    「是……」遙羽應著,便領了李霍朝殿外行去。

    謹德瞧著李霍離去的背影,滿面帶笑地看向嶼箏:「能在娘娘這兒得到禮遇,怪不得太醫院的太醫都爭搶著來嵐靜殿侍奉呢……」

    芷宛聞聽,臉上綻出一絲笑靨:「德公公說笑了,不過咱們主子待奴婢們真真兒是好,對李太醫那般也就算不得禮遇了……」

    「是是是……」謹德淺笑著,便差了身邊的小慶子往太醫院行去,自個兒則折回南熏殿覆命了。

    待簡太醫請了脈,皇上也批完了奏折,行至嵐靜殿。嶼箏便起身迎駕,卻見皇上暖笑著朝她伸出手來,意欲扶她起身。

    短短一瞬間,嶼箏的思緒驟然回到春暖花開時,他站在樹下那般暖暖淺笑。那個時候,她尚以為他的笑真切,如今卻不知還有幾分真心。

    將手柔柔落於皇上掌中,唇角綻出梨渦,她知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柔美乖順:「皇上批折子累了吧……先用些冰果子汁消消暑,臣妾一早就叫她們備下了……」

    話語落定,便見皇上雙眸中氤出滿滿的柔光淺笑:「若非你懷有身孕,朕倒希望叫你日夜陪在身邊……」

    「皇上這是在哄臣妾開心呢……若臣妾日夜陪伴在皇上身邊,六宮又如何同沐皇上恩澤?」嶼箏看向皇上,嬌嗔一番。

    不料皇上卻不顧旁人,只是將她擁入懷中,唇瓣吻上她的額發道:「朕倒寧願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

    嶼箏心中微微一動,便不做言語,只將頭埋在皇上肩窩,輕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淺淡龍涎香氣。

    用過了晚膳,又陪著皇上下了幾盤棋,閒說了會子話,不知不覺就到了安寢的時候。

    嶼箏替皇上更了衣,宮燈下,皇上明黃色的中衣晃得嶼箏眼前一片暈眩。手指輕撫過他胸口的龍紋繡樣,察覺到強有力地心跳透過薄衣從她的指尖滲透。片刻之後,她忽然察覺皇上的呼吸略有些急促起來,而掌心下,肌膚的溫度也燙的灼人。

    心中一驚,知是皇上情動,嶼箏急急退去。卻被皇上一把握住了纖纖玉指,箍在懷中動彈不得。

    略顯沉啞的聲音在耳邊低喃:「你當真是不曉得嗎?這樣的神情叫朕心疼,可你又叫朕如何忍耐?」

    嶼箏聞聽,臉上竄起一片緋紅,急急朝後退去:「皇上……臣妾不能……」話語未落,她朝著皇上看去,卻見眼前人弧線分明的唇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瞬時她便明白了什麼般,轉身羞嗔:「皇上笑話臣妾……」

    但見皇上執了她的手,落座於榻上,輕撫她卸去珠翠的長髮:「朕只想和你說說話,共枕而眠。」

    側身躺在皇上懷中,嶼箏抬頭,打量著輕跳光線中,皇上剛毅俊朗的側臉,許久之後,才緩緩閉上了眼。察覺到皇上將她擁緊的臂膀,和靜謐中二人都略顯急促的心跳,嶼箏不免盈盈有淚。

    這一刻,她便希望一切不美好皆從未有過,而一如皇上所言,他們仿似一對尋常夫妻,她的腹中有他的骨肉,只待孩兒承歡膝下,相伴白頭。可如今……她卻只能做癡想,惟願夢醒之時便是一生……

    紅燭泣淚,嶼箏的淚水卻沒入皇上明黃的中衣上,消失不見。唯有攬著她的一雙手,小心翼翼地,卻也緊緊地抱著她,仿似怕微微一鬆,便會失去……

    在睏倦中緩緩入眠,不知過了多久,嶼箏忽而聽到垂落紗帳外謹德急促的低喚聲。睜開眼,卻見皇上也已醒來,只帶了幾分慍怒道:「何事驚擾!」

    但聽得帳外謹德的聲調微微高了些,卻帶了一絲慌張:「皇上,宜雨閣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宜雨閣!嶼箏的倦意瞬間散去,急急喚了青蘭和桃音入內更衣。

    楚珩沐早已由謹德侍候著穿好了衣,見此情形,便按了嶼箏的手道:「你有身子,入夜風涼,還是不去的好……」

    不料卻見嶼箏面上一片急切:「臣妾自入宮便與妹妹交好,在掖庭時,亦少不了她的照拂,如今怎能坐視不理?」

    聽到嶼箏這般說,楚珩沐自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轉頭吩咐芷宛:「照顧好你家主子。」

    隨即便邁開步子,往殿外行去。嶼箏緊隨其後,宮外早有謹德備了步輦,候著二人。

    月光柔柔灑落宮巷,前方太監們執著的宮燈盈盈綽綽,嶼箏坐在步輦上,十指緊扣扶手,一臉焦灼,身側急行的桃音和芷宛則勸慰道:「主子莫急,宜雨閣就在前面了……」

    然而步輦還未近前,便聽見宜雨閣中傳來一陣陣淒厲的叫聲。那聲音像是尖刀,一下下剜痛嶼箏的心,她急急朝著太監叫道:「快!快!」

    步輦方在宜雨閣前落定,皇上便大步行入殿內,嶼箏起身急急跟了上去,芷宛趕忙攙扶著她:「主子當心腳下!」

    不料嶼箏剛行至殿門前,卻聽得殿內傳來皇上一聲厲喝:「攔住良貴嬪!」

    話音剛落,便見謹德急急衝了出來攔在嶼箏身前:「娘娘!去不得!去不得啊!您是有身子的人,受不得驚嚇……」謹德這話自是讓嶼箏更加心焦,還未等他說完,嶼箏便將他重重推搡到一側,大步入內。

    謹德急聲朝著一側的宮婢厲喝道:「還不快攔住娘娘!」

    看著匆匆上前攔阻的宮婢,嶼箏美目怒瞪:「誰敢攔著本宮,本

    宮定不饒她!」宜雨閣的宮婢們何曾見過一向溫婉的良貴嬪發這麼大的怒,頓時愣在了原地,不敢有所動作。

    這空當,嶼箏已闖入殿中,急急衝到床榻前,然而只往床榻上瞧了一眼,嶼箏便驚叫著朝後退去,幸而有桃音和芷宛攙扶著,才沒有摔倒。

    皇上一手遮了床榻上的穆心越,一邊轉身厲喝道:「朕叫你們攔著良貴嬪,都做耳旁風嗎!」

    見皇上動怒,宮婢們一擁而上,卻見良貴嬪穩了穩心神,竟走到了床榻邊,怔怔看著床榻上痛苦掙扎的女子。

    床榻上,穆心越痛苦的哀叫還未淡去,那張原本清麗淑美的臉上此刻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黑點,仔細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點竟是一隻隻蠕動的黑色螞蟻。

    嶼箏驚恐之中摀住了嘴,只見侍奉在側的宮婢們手忙腳亂的摁住穆心越,並從她的臉上取下那些螞蟻來。

    那些螞蟻體格較之普通螞蟻更大一些,宮婢們捉拿時,尚有不慎,便會被鉗咬一口,滲出一絲淺淡的血跡來。而穆心越的臉上,則是佈滿了這樣細密的傷口。

    「太醫!太醫呢!」嶼箏聽到自己變了調的聲音應和著穆心越的痛叫聲一併響起。話音未落,便見簡昱急急入內,跪倒在皇上身前:「皇上,容臣一看……」

    也不過短短一瞬,簡昱便大聲吩咐周圍宮婢和太監:「尋密紋的帳紗來,淋了蜜糖,置於小主榻上!」

    太監們手忙腳亂地依著簡太醫的吩咐,將淋了蜜糖的帳紗置於榻上,片刻之後,便見本在穆心越身上的螞蟻迅速朝著帳紗爬去。簡昱瞧著帳紗上爬滿了螞蟻,便兜手一收,叫太監們攏了起來,再換上新一帳。不消片刻,便將穆心越榻上的螞蟻引得乾乾淨淨。

    吩咐宮婢們撤換了床榻上的鋪置,簡昱將清熱解毒的藥膏塗於穆心越臉上,又命人熬煮了安神的湯藥叫穆心越服下,被折磨了半宿的穆心越這才呻吟著昏睡過去。

    見穆心越睡得沉了些,嶼箏才恍然察覺出自己站的腿腳酸軟。緊繃的神經一鬆懈下來,整個人便也癱軟了下去。幸而皇上在一側將她扶住,她整個身子都癱在皇上懷中,才聽得皇上略顯沙啞的聲音沉沉響起:「沒事吧……」

    嶼箏輕輕搖搖頭,已是無力言語。皇上唯一皺眉,便將她攔腰抱起。恰在這時,聽得殿外通傳皇后已至。

    明落蘭踏入宜雨閣的時候,便見皇上正將良貴嬪橫抱在懷中,眉頭緊皺,滿臉疼惜之色。而良貴嬪則面色蒼白地倚在他懷中,宛如受驚的小獸一般,一雙波光瀲灩的雙眸不停移轉,叫人看的十分心疼。

    見皇后入內,楚珩沐兀自將懷中的女子輕然置於椅上,這才看向皇后道:「你來的正好,先去瞧瞧穆貴人吧……」

    皇后應著,自是向榻邊行去,隨即便傳來一聲低低的驚呼。只是皇后這一聲驚呼落在嶼箏耳中,不免催得她落下淚來。穆心越的臉上遍佈被噬咬的小口,即便塗抹了藥膏,仍是有細密的血珠滲出來。如今她花容玉貌的臉頰看上去十分可怖,也未知日後能不能癒合。如若不能,那她這張臉便是生生毀了……

    但見皇后從內殿用帕子掩住唇角,款款行出,便蹙著娥眉,低聲問道:「這穆貴人的臉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皇上沒有做聲,只朝著謹德看去一眼,但見謹德執了被絲線緊緊封住了口,又丟了薄荷、芸香進去的帳紗,行至皇后身前。皇后探身一瞧,便驚道:「好端端地宜雨閣,打哪兒來這麼多蟻蟲?」

    「朕也有此一問……」楚珩沐說著,便擔憂地看了嶼箏一眼,但見她淚水仍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潸然落下,不免心中微微一痛。只厲聲看向謹德道:「給朕搜!朕不信,這麼多的蟻蟲會是自個兒跑到穆貴人的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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