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十四) 文 / 染洛蕁
聽到皇上意欲著封的消息,嶼箏面雖含笑,心中卻不齒。原來在君王眼中,任何的委屈、任何的傷害皆可用著封來彌補。彷彿這至高無上的榮耀能夠撫平一切。然而她的面上卻浮起一絲嬌羞的笑意,淑儀婉拒:「臣妾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厚愛?為皇上綿延子嗣的尉美人尚不曾晉封,若是皇上只覺得臣妾受了委屈便要晉封,豈不要傷了尉美人的心……」
話語落定,但見皇上勾起唇角一笑:「她誤將你認作謀害腹中的龍嗣的人,你卻處處為她著想,當真便是一絲恨意也無嗎?」
「為何要恨?」嶼箏看到皇上攤開手掌,便將自己微涼的掌心放入他手中,輕然笑道:「尉美人不過是護子心切,當日那情形,若是換做臣妾,定也會生了疑心。龍嗣為重,容不得半點馬虎……何況,方才盈姐姐早已來過邀月軒,與臣妾將所有誤會一併說開了,皇上不必擔心……」
楚珩沐執了嶼箏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垂落青絲的美人笑道:「朕怎麼覺得,從玉慈宮歸來之後,你似是懂事了不少。這胸襟,在宮中也只能與皇后相較……」
嶼箏美目一橫,嬌嗔道:「皇上是責怪臣妾先前不懂事了?」
楚珩沐心緒一動,將嶼箏牽至身側,任由她落坐膝上,抬起手輕刮了她挺直的鼻翼道:「箏兒一貫懂事。只是不若此時這般,讓朕歡喜的緊……」
嶼箏面如粉桃,眉目顧盼間皆是嬌羞,這樣的神情便愈發地讓楚珩沐動心。沒有人會知道,午夜夢迴時,他曾無數次地幻想著這般祥和寧靜的場景。他和她,宛若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親密無間,偶爾卻也鬥嘴。她嬌嗔、佯作氣怒,而他則可以毫無顧忌地寵著她,護著她,疼惜她……
本以為這幻想中的一日,還要等上許久,卻不想,一場風波之後,此刻,她就這樣小鳥依人地倚在自己懷中,讓他心動。
輕啄嶼箏的粉頰,楚珩沐在她耳畔輕吐熱氣:「朕喜歡你這打扮,以後只有朕一人在時,你便如此……」
嶼箏面上一熱,察覺到皇上隱隱的情動,故而輕輕推開他,佯作氣怒道:「只是有一事,讓臣妾頗有些在意……」
「何事?」楚珩沐挑眉,疑惑地看向她。
「盈姐姐那眉間花鈿是皇上著筆畫的吧?」嶼箏嬌嗔一句,略帶幾分醋意的說道。
楚珩沐不曾見過她這般嬌呢之態,心緒大好,只將懷中溫軟的身子環緊了幾分道:「你瞧見了?咦?朕怎麼嗅到一股子酸醋氣味?」
「皇上取笑臣妾……」嶼箏從他懷中掙脫,只留下一片溫怡軟香在楚珩沐鼻尖輕饒。
楚珩沐捨不得鬆開手,只抬頭看向嶼箏,鄭重其事地說道:「你若喜歡,朕也替你描畫……」
「皇上便只管去替盈姐姐描畫便是,哪還顧得了臣妾?」嶼箏美目薄怒,唇角卻是含笑,別有一番情韻在其中。
看著她這般佯作無理取鬧的模樣,皇上自是忍俊不已:「方纔朕才誇你,怎得轉眼間便是這般不講理了?」
「皇上既是臣妾心愛之人,臣妾偶爾不講理,皇上也該體諒才是……」嶼箏含笑,反手輕捏皇上手指。卻見皇上眉頭微微一皺,便執了她的手放在唇邊道:「已是盛夏之時,你的手怎得還這般冰涼?朕傳太醫來給你瞧瞧……」
聽聞此言,嶼箏下意識地抽回了手。她怎能讓皇上傳召太醫?她還不想被他知道,腹中那個苦苦保守著的秘密。
想到此,她淺淺一笑:「臣妾夏時手腳冰涼,自幼如此,皇上不必擔憂……」
看著眼前女子的明媚淺笑,楚珩沐忽然覺得之前錯的離譜。為了護她周全,他始終站在離她最遠的地方,這樣的笑意他是不曾見過的……可如今他才恍然察覺,原來自己錯失了這麼多……
以後的日子,他要這樣陪在她身邊,讓她於自己比肩,去做一對平淡如常卻恩愛相守的夫妻。
當這個想法竄入楚珩沐腦海的時候,他不免也暗自吃了一驚。到底是從何時開始,他竟有了與眼前這女子廝守的念頭。身為君王,這本是不該有的念想。然而楚珩沐轉念一想便也釋然。能遇到所愛之人,任性而為一次又有何妨?
這之後的時日,他只需要用心守著她,讓她陪在自己身邊,就已足夠……
謹德候在殿外,聽到邀月軒中不時傳來皇上和箏美人的笑語之聲,微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他含了幾分笑意看向同樣候在殿外的青蘭、桃音和芷宛,嘖嘖歎道:「這邀月軒呀!要有喜了!瞧見沒,皇上有多少時日不曾這般開懷了?你家小主頗得聖心,自要好生侍候著才是……」
青蘭聞聽此言,急急與桃音、芷宛行了禮道:「借德公公吉言,還望德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多提起小主……」
「那是自然……」謹德應聲笑道:「只怕雜家日後還要仰仗著箏小主才是……」
謹德語中無疑在暗示著嶼箏盛寵愈甚之意,可青蘭知道,伴君如伴虎,這宮中女人的榮寵淒涼皆在皇上心念之間。可她也更加清楚,若小主不能在宮中立足,那麼日後仿似琴月軒中發生的事,便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嫁禍於小主身上。而到了那時,便不會如此輕易脫身了……
唯一的法子,便是要讓小主得了盛寵,晉了位分,叫這宮裡的人不敢輕易動她,亦不敢隨隨便便打她的主意。惟有權位,才是在這宮中周全自身的最好法子……
此時的逸和軒中,宮婢弄雲悄然撂了竹簾行至尉香盈身前低聲道:「奴婢瞧那箏美人八成是狐狸精變得,前腳回了邀月軒,皇上就急匆匆行來,直叫德公公閉了邀月軒殿門候在
在外面,也不知說些什麼……」
但見尉香盈取下髮髻上的琉璃蝴蝶釵重重擲於桌上,怒氣盛盛。弄雲寶貝似的拿起琉璃蝴蝶釵細細查看,柔聲說道:「小主生氣歸生氣,何苦跟這寶貝動怒。這可是皇上賜給小主的,闔宮獨獨這一支釵,就連蓉嬪娘娘也羨慕得緊呢……」
尉香盈冷冷地撇了髮釵一眼,便沉聲道:「獨獨這一支釵又如何?不過是淳儀皇貴妃喜好的物什罷了。本主從不喜蝴蝶,恨極了蝴蝶。可皇上偏偏賞了這蝴蝶釵……白嶼箏!即便被降為美人,與本主平起平坐,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弄雲拿起釵,小心翼翼地簪在尉香盈的髮髻上,安慰她道:「小主這麼心急做什麼?左不過讓她再得意幾天罷了。小主懷著的,可是大皇子!待大皇子一出世,眼瞧著小主就要晉了位份,有享不盡的榮寵。可箏美人能有什麼?時日久了,色衰愛弛,皇上自是不會再想起她來……」
尉香盈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話雖如此,可本主著實嚥不下這口氣。本該一舉要了她的命,可偏偏這璃容華思慮不周,賠上了腹中龍嗣不說,倒是沒能傷到白嶼箏分毫。」
但見弄雲攏了攏尉香盈的鬢髮道:「可小主該高興不是嗎?如今闔宮只有小主才是最矜貴的……」
聞聽此言,尉香盈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說的也是,至少不會有誰來和我的孩兒爭搶,皇上越是疼惜本主腹中的孩子,本主的依靠便愈發牢靠……」
「小主明察……」弄雲輕然一禮,帶了幾分嬌笑道:「所以小主只需安心養身,坐觀虎鬥……」
尉香盈的唇角綻出一絲冷毒的笑意……
邀月軒中,楚珩沐心知嶼箏這幾日在玉慈宮不能安寢,故而聽到她說不能侍奉時,雖有些失落,卻也囑咐了青蘭幾句,便也作罷。他雖想和嶼箏多待些時辰,卻也知玉慈宮中的幾日,即便嶼箏不曾受過什麼皮肉之苦,到底也是心累的。
楚珩沐疼惜她,卻也不刻意言說,只瞧著她早早歇下後就離開了邀月軒。
皇上離去不久,嶼箏便從榻上緩緩起身,暖紅帳中,尚且瞧得見青蘭和桃音輕手輕腳的忙碌著。皇上賞了不少東西,彷彿以此作為慰藉。帳外青蘭和桃音忙碌的身影模糊不清,嶼箏正望著二人發怔,卻聽得殿外響起芷宛的聲音:「奴婢給貴嬪娘娘請安……」
隨即,綺貴嬪清淡的聲調緩緩響起:「你家小主呢?」
「小主從玉慈宮回來之後,身子乏,且先歇下了……」琴月軒一事,顯然讓芷宛也長了心眼,她刻意隱去皇上來過的消息不提,只恭敬應道:「奴婢這就叫醒小主……」
「不必了……」但聽的綺貴嬪柔聲道:「既是歇著,本宮改日再來便是……」
聽到這兒,嶼箏急忙撩起暖帳,朝著青蘭說道:「殿外可是貴嬪娘娘?快快有請……」
見青蘭應著轉身行出殿外,嶼箏匆匆起身,理了理衣衫便迎了上去,盈盈一禮:「不知貴嬪娘娘大駕,臣妾失禮了……」
「妹妹快請起……」綺貴嬪趕忙上前示意她起身。
待二人落座,屏退左右,綺貴嬪這才看向嶼箏道:「妹妹在玉慈宮中可好?」
「臣妾何德何能,讓貴嬪娘娘如此掛心……」嶼箏言語恭敬,面上神色平平,心緒卻是難定。琴月軒中,就在皇上厲聲斥責她,問罪於她時,唯有皇后和眼前這位素無往來的綺貴嬪試圖為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