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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十三) 文 / 染洛蕁

    嶼箏芙蓉含笑,打量著被宮婢小心翼翼攙扶的尉香盈緩緩入得殿內,忙道:「盈姐姐身子不方便,怎麼親自來邀月軒了?也該妹妹前去請安才是……」

    語中雖帶歉意焦灼,嶼箏卻安然倚在榻中,身形不為所動,只待尉美人上前,她才擱下腿來,緩緩起身與尉香盈各自見禮。

    嶼箏不動聲色地觀察眼前的尉香盈,如今的尉香盈,膚潤唇紅,較之之前更加嫵媚動人,因得有孕在身,臉頰與雙眸的光華更甚他人。但見她一襲海棠色的煙雲蝴蝶裙,流蘇髻的鬢邊上壓著一支琉璃蝴蝶簪。眉心淺粉花鈿輕著,瞧得出是刻意描畫許久。而所有的華彩,也盡在眉心這所繪的花鈿之上。筆觸柔軟,花瓣妖嬈延展,襯得她美目顧盼間,兀自生輝。

    瞧著尉香盈這身妝扮,心知她是可以討好皇上,嶼箏自是淺淺一笑:「數日不見,盈姐姐倒是傾心於蝴蝶。只是這彩蝶戀花,如今盈姐姐有孕在身,瞧來是歡喜小公主更多些吧……」

    聽到嶼箏這話,尉香盈面上的笑容自是一怔。皇上膝下無子,她雖不過是美人,卻得上天垂簾,懷了龍種。不用說,她必是想誕下龍子,母憑子貴,自是有享不盡的榮華。

    如今嶼箏這般一說,尉香盈自是有些沉不住氣,面上露出一絲不悅來。隨即帶了幾分冷笑道:「箏姐姐雖是禁足於玉慈宮中,卻愈顯俏麗了。可見太后待姐姐真真兒是好……」

    嶼箏淺淡一笑,與尉香盈紛紛落座,便看向她道:「瞧著盈姐姐這模樣,想必誕下龍嗣後,便也不必屈居於逸和軒中。皇上為盈姐姐著封是遲早的事,只是這殿院中堪堪只留下妹妹一人,想起來倒是有些孤寂呢……」

    尉香盈拂過雲鬢,清淺淡笑:「箏姐姐言重了,如今妹妹亦是心滿意足,除了腹中孩兒安然出世之外,別無他求……」

    「說的是呢……」嶼箏接過話語道:「盈姐姐如今是該當心著些,莫如璃容華一般,被人暗中算計了才是……」

    尉香盈神情一怔,悻悻落下手來,唇角譏誚毫不遮掩:「箏姐姐當真有幾分問心無愧之意,只是思及姐姐的身份,如此隨意說出璃容華小產之事,倒顯幾分薄情……」

    嶼箏接過青蘭遞上的酸梅湯,淺然一笑:「自幼便無多少姐妹情分,妹妹不過是實話實說,提醒盈姐姐莫要重蹈覆轍……」

    還未說完,嶼箏見青蘭向尉香盈奉上一碗酸梅湯,便忽而伸手攔道:「盈姐姐此時不比往日,若是飲了酸梅湯而覺身子不適,皇上問責起來,誰能擔當……」說著她帶了幾分笑意看向尉香盈道:「盈姐姐莫怪,這些個奴才絲毫不長記性。分明是尚解了禁,辦事卻還是這般不牢靠……」

    尉香盈忍了幾忍,終是垮下臉來,神色沉沉搭了宮婢的手,冷聲道:「天氣炎熱,妹妹有些暈眩,便不打擾箏姐姐了……」

    嶼箏擱下手中的碗,佯作擔憂地問道:「盈姐姐可打緊?青蘭!快傳太醫……」

    「不必……歇歇便無事了,妹妹先行告退……」尉香盈擺擺手,便由宮婢攙扶著緩緩離開了邀月軒。

    見尉香盈離去,嶼箏將身子緩緩倚回榻上,面上一片冷凝,輕叱一聲,她緩緩閉上了眼。尉香盈如今有孕在身,自是不能輕易動她,可這筆賬卻不能不算。如今自己被逼到此般境地,她又怎會讓尉香盈過的安然,總要提點一二,讓她莫忘了此番的嫁禍。

    瞧著擱在桌上祛暑的冰鎮酸梅湯,嶼箏伸手一推,冷聲道:「這幾日胃痛,用不得冷食,不必再做了……」

    青蘭疑惑,方要開口詢問,卻聽得殿外來報:「皇上駕到……」

    嶼箏瞧著自己身上只著了一件靛青雲紋常服,髮髻也只用了一支嵌花釵輕挽著,著實散漫了些。玉慈宮中雖有郁心侍候更衣沐浴,可她送來的衣裳卻總不得心,怎麼穿著都是不適。而今回到邀月軒,遣退眾人沐浴後,更換了一件常服,做閒散隨意的模樣,卻不料皇上這般快的到了邀月軒中。

    上下打量一番,打理齊整,便走到殿門前迎駕。但見皇上的明黃登靴一跨過門檻,便伸手將她扶起:「快起身……」

    瞧著眼前女子一襲清淡妝扮,楚珩沐心頭微微一動。多日的思念侵佔心扉,他啞著聲音緩緩道:「這幾日委屈你了……」

    嶼箏抬頭看向皇上,試圖露出一絲淺笑,卻唇角一動,落下清淚兩行:「臣妾不委屈……」

    楚珩沐怔怔看著眼前的女子,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半晌,輕歎一口氣,便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謹德顯然沒料到皇上會有此一舉,不免愣了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示意侍奉的宮婢們紛紛退下,自己也合了殿門,立在邀月軒外。微微側頭,便見殿院一側的逸和軒,重重撇下了竹簾。

    楚珩沐將嶼箏緊緊擁住,彷彿恨不能將她揉碎在胸口。微涼的唇輕輕印在她的額頭,彷彿靜默地訴說著幾日不見的思念之情。

    嶼箏安靜倚在楚珩沐懷中,目光平視處,是皇上下頜生出的淡青色胡茬,蹭在額上微微發痛。可嶼箏就那樣靜靜地被他緊擁,甚至伸出手環住他的腰畔。入宮這些時日,她從不主動做出親暱之姿,故而這輕輕一環便引得皇上身子微微一顫。

    「箏兒……」她聽到頭頂傳來他親暱地低喚,便似孩童一般,將頭埋得更深。鬢上的嵌花釵被蹭落,青絲垂散,氤氳淺淡香氣,直撲皇上鼻尖。隨即她便聽到靜謐的殿中,皇上強有力的心跳漸漸加劇。

    嶼箏很清楚,什麼樣的嬌弱之態能讓他一見傾心,又是什麼樣的旖旎之姿,不顯過火卻讓他心動。原本這些該是情意眷濃時的真情流露,此刻卻被她盡數用來算計眼前這男子,這天下的

    君王。

    她要博得他的寵愛,讓他傾盡心血,而後讓他也一併嘗嘗淪為棋子的苦澀。不惜以性命作為代價,她要剖開他的胸口,瞧上一瞧,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所謂叫做心的東西……

    軟香入懷,楚珩沐自是情動不已。可念及嶼箏這些時日在玉慈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只是緊緊擁著她,一下一下地輕撫她的背脊,試圖讓輕聲抽泣的她安靜下來。

    半晌之後,他在一片清淺的髮香中聽到嶼箏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知守在殿前的侍衛如何了?臣妾尚記得他是皇上的貼身侍衛,喚作莫言。皇上派他守在霜華殿,是為了讓臣妾安心吧……可那日,太后命人帶走臣妾時,著實動了怒……」

    如今嶼箏關心的,自是顏冰的情況,卻不能刻意流露,好在顏冰曾因在林台救了自己一命而被皇上封為貼身侍衛,加之皇上曾向自己提及此事,如今問起來,皇上也不會生疑。

    只是嶼箏話語落定之後,卻換來皇上良久的沉默。環在皇上身後的手微微捏緊龍服,嶼箏顫聲問道:「難道……」

    察覺到懷中的人微微顫抖,楚珩沐忙急聲安慰道:「莫言並無性命之憂,只是……」

    「只是什麼?」嶼箏抬起頭,期期艾艾地看向皇上,雙眸淚光點點似是尋求一個答案。

    楚珩沐迎上盈盈閃動的雙眸,將一個吻輕輕落在她的眼上,吮吸到微鹹的淚水,這才不捨地移開唇,沉聲道:「只是被刺瞎了一隻眼……」

    聞聽此言,嶼箏的雙手猛然收緊,狠狠掐住了皇上的背脊。

    楚珩沐自是察覺到疼痛,可也只是眉頭輕輕一皺,便生生忍了下來。他復又將嶼箏攬入懷中,唇瓣落在她披散的青絲上,喃喃道:「箏兒,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然而嶼箏卻是淚如泉湧。那樣俊朗的面容,那樣意氣風發的男子,自詡甚高的顏冰哥哥,就這樣失了一隻眼睛。為了周護在霜華殿中的自己,顏冰不惜違逆太后,換來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深切的恨意從嶼箏心中浮現,她忽然張開口,重重咬在皇上的肩上,但聽得皇上悶哼一聲,便仍舊將她擁緊,輕輕撫摸著她的發,將吻淺淺落在她的發間。

    「朕知道……你恨朕……是朕錯怪你了……」楚珩沐喃喃低語,他不打算對眼前這女子表露心跡,與其讓她知道,自己是這樣小心翼翼,膽顫心驚地愛著她,他倒寧願她此刻恨著自己,痛咬自己,卻仍舊被他擁在懷中。

    許久之後,嶼箏才緩緩平息下來,一雙美目已是哭的紅腫。楚珩沐替她拭去臉頰的淚痕,便執了她的手緩緩落座:「朕知道,他曾在林台救你一命。如今得知這個消息,自是很難承受。朕已傳了簡昱前來替他治傷……」

    聽到簡昱,嶼箏的心這才略顯安定。太醫院之首簡昱簡太醫,由他為顏冰哥哥醫治傷口,倒是可以放心些許。

    想到這兒,嶼箏輕揉眼角便看向皇上道:「臣妾斗膽犯上,請皇上見諒……」

    楚珩沐察覺到背脊和肩胛傳來的痛楚,淡淡一笑道:「朕瞧著你柔柔弱弱,這力氣卻大得很……琴月軒一事讓你受了委屈,朕今日急著前來,便是要告訴你,朕欲晉你為貴人,這封號麼……就做一個『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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