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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六) 文 / 染洛蕁

    聽綺貴嬪這般說,蒹雲自是不解:「奴婢不明白這箏順常心裡在想些什麼?眼瞧著被禁足霜華殿了,那霜華殿是什麼地方?當年先帝的如妃便是因為殘害龍嗣在霜華殿中謝罪離世。皇上將箏順常發落到霜華殿,不就擺明認定箏順常和當年的如妃一般嗎?」

    說到這兒,蒹雲頓了頓,復又說道:「奴婢瞧得出,主子雖與箏順常僅有一面之緣,卻格外憐惜她。這宮中,若有誰能與娘娘惺惺相惜,又同是重情重義之人,只怕也只有箏順常了……若是娘娘不幫她,箏順常可就……」

    「不是本宮不幫她,她若不願,本宮強做了,難不保反是害了她……」綺貴嬪微微皺眉,神色中帶了幾分悲涼:「霜華殿……若是皇上不急於問罪於她,能拖久一些,說不定對箏順常而言,是件好事……」

    蒹雲看著悲慼的綺貴嬪,只垂首沉聲道:「奴婢明白了……」

    而朝著另一側行去的蓉嬪,臉上喜色已是難以遮掩,她嬌笑著看向嘉妃道:「若是入了冷宮,尚且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可皇上竟是將她打入了霜華殿,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一向沉穩的嘉妃臉上亦是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說的是呢?照此來看,皇上對她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到底還是璃容華更甚一籌……」

    但見二人搖曳著款款行遠,方筠這才沉了臉色,轉而看向行出的郁心道:「不知郁司藥可得空,本主有些話想要問問郁司藥……」

    郁心看著方筠半晌,唇角綻出一絲笑意,輕然應道:「筠良媛,請……」

    方筠與郁心款款行至太液池一處偏僻的假山旁。方筠停下腳步,神情冷肅地看向郁心,但見郁心一襲錦藍宮服站在假山旁,臉上浮現的笑意如青石般冰冷:「不知筠良媛帶奴婢來此處,有何要事?」

    方筠冷哼一聲,袖紗中的手指緩緩收緊:「郁心!你我之間就不必來這套了!你為何要與璃容華聯手來陷害箏順常?」

    聽到方筠這話,郁心眉頭微微一皺,面上浮起一絲不屑:「聯手?陷害?奴婢聽不懂筠良媛在說什麼……」

    方筠緩緩走到郁心身前,直視著她冷淡的眉眼道:「別人尚且不知倒也罷了,難道你覺得我會不知你郁心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方筠的話還未說完,郁心便仰頭輕笑起來:「不擇手段?郁心不過是借力使力罷了……若要說不擇手段,比起筠良媛,郁心自愧不如……」

    說著,郁心款款朝前行了幾步,錦藍宮服的裙擺搖曳而過,站定在方筠身後,郁心冷笑道:「既然筠良媛一早便對我生疑,何不親自來問我?卻叫箏順常拿了玉墜子前來試探……」繼而郁心緩緩轉過身,看著方筠的背影道:「難道筠良媛覺得,只要我見了那玉墜子,必會將一切都說出來嗎?箏順常之所以會被禁足霜華殿,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筠良媛你……」

    只見方筠的身形微微一顫,隨即面色蒼白地轉過身來。卻見郁心面上的笑意愈發濃烈:「一心想著找出舅父慘死的真相,未知筠良媛有沒有想過,因得你的私心,將皇上心尖上的人置於刀尖之上,又會如何?雖說眼下箏順常禁足霜華殿中,誰也動不得她,可是……」郁心走上前去,倚在方筠身側,輕俯在她耳邊低語道:「筠良媛不妨猜猜,這箏順常是保得住,還是保不住……若是出了什麼岔子……皇上又會如何處置你……」

    「郁心!」方筠咬牙切齒地低喝一聲,言語中滿是對郁心的仇視。

    不料郁心只是淡淡一笑,緩緩離開方筠身側,繼而沉冷著一雙眸子看向方筠道:「其實筠良媛不必如此費力,既然良媛如此迫切地想知道殷太醫是如何死的,那我不妨告訴良媛一聲……」

    但見郁心站定,雙眸似是寒光凜冽:「殷太醫的茶中被下了毒,所以他才會死的那麼慘……」

    話音未落,郁心只覺眼前方筠的身影一晃,一股席捲殺氣的冷風襲來。下一刻,方筠的手已然箍住了她的脖頸。

    郁心神色並無驚慌,只啞著聲音,冷笑著看向方筠,掙扎說道:「筠良媛……自……自是可以即刻要了我的命……可你……也該……想想……當年我尚且年少……到底是哪來的膽量……竟要殺了待我至親的殷……大哥……」

    聽到這話,方筠的指骨不免微微一鬆,可隨即又用力捏緊:「你竟也知舅父待你如至親?」

    見郁心滿臉漲紅,已是不能喘息,方筠這才猛地鬆開了手,逕直看著郁心急急喘息厲咳起來。

    「是誰?!」方筠沉聲問道:「你當年到底是受誰的指使……」

    「指使?」郁心冷笑一聲:「在這宮中,郁心是何種處境,別人不知,難道筠良媛能不知?殷大哥他……陰差陽錯地救了我一命,卻……」

    「依你的意思,那毒茶本是用來取你性命?卻被舅父飲下?」方筠帶了幾分疑惑地說道。

    「不錯……」郁心撫著自己的脖頸沉聲說道:「個種緣由想必不用我說,筠良媛也該知道……」

    但見方筠皺眉:「當真與先帝駕崩之事有所關聯?」

    郁心沉著臉色緩緩點點頭:「我曾私下查驗過江太醫的藥方,可那方子分明被人篡改過。先帝被人謀害已是確鑿之事,可僅憑一張藥方又能說明什麼?筠良媛要知,這不是和宮裡哪個嬪妃爭寵那般簡單。此事牽扯著的,是天子之位。即便如此,你也要查個水落石出嗎?」

    方筠心中一沉,也知郁心所言不虛。沉默半晌後,她又看向郁心道:「那今日之事又該作何解釋?」

    聽到方筠這般一問,郁心神情一斂,只沉聲道:「此事你不需知道原因,不過…

    …霜華殿,對箏順常而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二人在太液池僻靜的假山處相視而立,但見清風拂過碧綠的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而那些漣漪隨即碰撞在一起,又四散開來,打破了水面本有的平靜之色。

    與此同時,皇上看著安靜入睡地璃容華,便悄然離開了琴月軒。謹德跟在皇上身後,沿著太液池緩緩朝前行去。

    橢圓的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兩側,滿是高大的垂柳。在逐漸炎熱起來的夏日,將烈烈陽光遮去大半,樹影斑駁落在楚珩沐神情冷肅的臉上,愈發勾勒出他剛毅分明的輪廓。

    輕風拂過,吹起他明黃龍服的衣擺。龍繡登靴緩緩站定,他負手看向漣漪起伏的太液池。

    「皇上……起風了……」一側的謹德躬身說道。

    「嗯……」楚珩沐沉沉應了一聲,便皺起眉頭道:「謹德,你瞧瞧這池水……不過是輕風些許,便波瀾氤氳。若是朕往這水中投一粒石子,又當如何?」

    謹德沉吟片刻,便不太確信地問道:「皇上的意思是……箏順常便是這小小石子?若是這般,只怕宮中要掀起大浪來……」

    不料,楚珩沐只是淡淡一笑:「朕要一顆被關起來的石子做什麼?」

    聽到這話,謹德滿腹疑惑。今日琴月軒這事,看上去雖是箏順常所為,可畢竟還有諸多疑惑之處。他知道,依皇上的性子,斷不會如此武斷地問罪於箏順常。可皇上偏偏藉著箏順常提起淳儀皇貴妃的當口,下了旨意。將箏順常囚於廢棄的霜華殿中,無疑是給闔宮帶來最強的震撼。誰知眼下皇上的意思卻非如此……

    看向微微含笑的皇上,謹德一時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可很快,謹德靈台澄明,恍然大悟:「皇上是想護著箏順常,故而才將她禁足於霜華殿……」

    楚珩沐不置可否,只復又邁開步子朝前行去。今日琴月軒一事,他也瞧出些許端倪。雖是失了璃容華腹中的孩子,可他篤定地相信,此事並非嶼箏所為。無論是讓璃容華失了龍嗣,還是以此將嶼箏推向萬劫不復之地。這幕後的黑手一石二鳥的好計策當真想的十分周全。

    只是出乎楚珩沐意料的,無疑是郁心在琴月軒中的一番話。此事來的突然,他也並未授意郁心該如何去做。如若沒有郁心,今日之事必不會如此確鑿。雖說他決意讓嶼箏抽身事外,可囚入霜華殿卻非上上之選。

    楚珩沐本意是要將嶼箏禁足於邀月軒中,待風頭一過,查出些許眉目之後,再解去禁令。可偏偏逸和軒的尉美人有了身孕,原本謀害璃容華龍嗣的事,進而演變成了同時謀害兩位嬪妃龍嗣的重罪。而郁心出乎意料的行事,亦是讓楚珩沐有所警覺,他不能將嶼箏置於掖庭或邀月軒中,那樣只會讓嶼箏在這陷阱裡越沉越深。唯有與眾宮毫無瓜葛之地,才能護她周全。

    這樣一來,廢棄的霜華殿則成了嶼箏唯一能去的地方。

    霜華殿是先帝如妃的宮寢。當年如妃得寵之時,先帝大肆興建霜華殿。可之後,如妃頻頻殘害龍嗣。先帝有七子,最後倖免於難的只有楚珩沐與三弟楚珩溪。先帝得知真相後,在霜華殿內親手了結了如妃性命。

    自如妃死後,霜華殿便成了廢殿封閉起來。這六宮之內最傾儘先帝恩寵的霜華殿,成了先帝對如妃愛與恨的交織之處。愛之深,而立霜華。恨之切,而廢霜華。

    楚珩沐怕的是,將嶼箏禁足霜華殿,無疑是昭示諸宮,箏順常與當年如妃一般,殘害龍嗣。即便日後要帶她離開霜華殿,總是要費些氣力。而更讓楚珩沐隱隱覺得不安的是,霜華殿是父皇與如妃愛恨交織的見證。他只怕,如今的嶼箏滿是對自己的恨意,而他們之間,會似父皇與如妃那般重蹈愛恨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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