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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二) 文 / 染洛蕁

    瞧著嶼箏那般斬釘截鐵的神色,郁心眼尾眉梢皆是輕輕一挑:「順常可想好了?無論如何,到底是自己的骨肉……」

    嶼箏抬手,打斷了郁心的話:「今日我來,不是來聽郁司藥說教。眼瞧著就要瞞不過去,只是來聽聽郁司藥有什麼法子?」

    郁心神色一凜,便道:「既然順常心意已決,奴婢只能從命。順常也該知道,這宮闈中,安胎的法子是難上加難,滑胎的法子可多得是。不過,若是下了猛藥,只怕容易被察覺。到時候,莫說是奴婢,就連順常怕是也難逃一死……」

    嶼箏看向郁心,隨即冷沉著聲音道:「郁司藥可不是這般猶豫的脾性,有什麼話儘管說來便是……」

    郁心神色沉鬱:「奴婢倒是有一方,只是需半月之久。每日這藥汁入腹,盡數化了腹內胎肉,這之後不過是葵水而至,必不會引人生疑,即便是侍奉在順常身邊的人,亦不會察覺分毫……」

    「何時能用藥?」嶼箏只覺背脊滲出冷汗,將冰涼的指尖交握在一起,以防手指不受控制地輕顫。

    她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兒,心中萬噬之痛似是要將五臟六腑都撕扯開來,面上卻要佯裝一副雲淡風輕,毫不在意的模樣。

    斷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了宮闈爭鬥中的棋子,而之所以要在郁心面前強作一番戲,無非是要讓她知道,如今的嶼箏,心狠到連自己的孩子也能親手扼殺。

    嶼箏知道,以郁心的脾性,斷不會和一個怯懦嬌弱的主子扯上半點關係,即便有,也不過成了她能掌控在手中的籌碼罷了。

    如她所料,此話一出,郁心淡淡一笑,在她身側落座,斟滿水遞給嶼箏,才擺出一副意欲長談的架勢道:「若順常決意如此,奴婢明日便可將湯藥送往邀月軒……」隨後,她頓了頓:「可奴婢猜測,箏順常今日不會是單單為了此事前來……」

    嶼箏見郁心神色漸沉,露出往日冷肅,便知火候已到,至少現在的郁心視自己為一個狠辣的主子,如此一來,能從她口中得知消息便大有勝算。

    繼而嶼箏從袖紗中取出玉墜子,輕然擱置在桌上,隨即平靜地看向郁心。

    但見郁心有意無意地瞥了那玉墜子一眼,隨即神色有驚,下意識地朝著胸口撫去,可很快又變得淡然。

    「順常這是何意?是要將這玉墜子賜予奴婢嗎?」郁心臉上被一絲狡猾的笑意所掩蓋,再不見方纔那稍縱即逝的慌張。

    然而嶼箏心裡卻清楚,郁心這是打算遮掩過去。可她怎能輕易放過這機會,於是做出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沉了聲音道:「郁司藥當真如此健忘?」

    「奴婢不知順常所言何意……」郁心回應一笑,已是做好了周旋的準備。

    嶼箏回想起方才郁心輕不可察的舉動,便決定姑且一試,只看向郁司藥,莞爾一笑:「這白玉蘭的玉墜子本有一雙,若我沒猜錯,另一隻則在郁司藥那裡……明明貼身佩戴,郁司藥為何要矢口否認,裝作並不識得這玉墜呢?」

    話語落定,嶼箏只見郁心臉色一變,面上浮起些許被戳穿的尷尬之色,她冷了聲音,帶著幾分敵意地看向嶼箏道:「此物你是何處尋得?」

    嶼箏將那玉墜子拿起,復又籠回袖紗中。臉頰盈盈帶笑,心中卻思索著方筠和青蘭說過的每一句話,依她們二人之言,殷流之是在回府之時,被亂箭射死在府門前。方筠曾說過,殷流之身手不凡,本不該死的如此靜謐蹊蹺。她懷疑是有人事先動了手腳,才讓殷流之毫無招架之力。而次日便是方筠的百日禮,亦是郁心的生辰,可青蘭拿到的玉墜子只有一個。那便是說殷流之回府之前曾去見過郁心。

    思及這其中玄妙,嶼箏不免做出一個大膽的推測。或許當日之事,郁心的確知道些什麼?而恰恰也是因為此,她才會出現那一絲慌亂的神情。

    理清了頭緒,嶼箏面如冰霜,冷冷看向郁心道:「郁司藥莫問此物是何處尋得。我倒是想問問郁司藥,難道不打算將殷太醫的死說個清楚明白嗎?」

    伴隨著嶼箏話語落定的,是郁心指骨的輕響,擱置在桌上的手因用力地緊握而微微輕顫。她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又帶著幾分冷厲。忽而起身,緩緩踱步到嶼箏身後。許久沉默之後,她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沉沉響起:「我不曾想過,那茶竟會……」

    嶼箏聽出些許端倪,故而接過話復又激她:「殷太醫待你不薄,你如何狠得下心來?」

    「不是我刻意為之!」情急之下,郁心竟是不顧禮數地厲喝一聲。

    嶼箏轉過身,便見郁心臉色蒼白地站在自己身後,面上一片悲慼。嶼箏入掖庭雖是短短時日,卻從不曾見過郁心這般失措的模樣。此時的她,不知因憤怒還是悲切,早已失了往日的鎮定。

    郁心看向嶼箏,眸中是一片深沉冷黯的光,說出的話語也顯得那般凌亂不堪:「他來的時候,送我生辰賀禮……我很高興……於是拿出太后恩賞的雀舌茶沏給他喝……孰不知他離宮之後,就……」

    說到這裡,郁心聲有哽咽:「他的身手,不該輕易敗在強匪手中。我心生疑惑,故而將那茶拿出來仔細甄別……那茶中當真有毒物……」

    嶼箏驚訝地看著郁心,她本以為郁心該知道些什麼,卻萬萬沒有料到,殷流之的死是替她做了擋箭牌。

    「那時先帝剛剛駕崩,在御前侍疾的太醫宮婢們,皆因行事不利,不能周護龍體而被太后問罪降罪,奴婢也恰巧在侍疾宮婢之列。先帝出殯時,與奴婢一起的那些宮女們都做了殉葬。當年幸得江太醫和徐司藥極力周護,奴婢才逃過殉葬之事,僥倖活了下來。」說到這兒,郁心才有了少許平復:

    :「可這麼多年來,奴婢日日自責,若不是因為奴婢,殷太醫也不會……」

    郁心再也說不下去,只抬手將錦藍宮服的領口盤口解開。嶼箏便見她脖頸上懸著一根紅色絲線,待她將絲線緩緩拽出,便見末梢繫著一個玉墜子,雕著一朵靜謐盛放的白玉蘭……

    嶼箏盯著那玉墜子,卻只覺原本已是分明的事如今卻再度變得模糊不清起來。方筠和青蘭口中,殷太醫的死分明蹊蹺,且非強匪所為。可方才聽了郁心的話,卻是殷太醫陰差陽錯救了她一命,故而在府前被強匪輕易奪了性命。

    到底孰真孰假?真相又是如何?嶼箏卻怎麼也分辨不清。

    就在嶼箏意欲問個仔細時,卻聽見門外急急響起宮婢的聲音:「郁司藥不好了!」

    郁心看了嶼箏一眼,便啟了屋門厲聲喝道:「何事這般驚慌?」

    但見那宮婢急急喘了幾口氣道:「琴月軒的璃容華小產了!皇上正大發雷霆!各宮娘娘和太醫們都去了琴月軒,皇上傳召讓郁司藥也前往琴月軒……!」

    聽到宮婢這話,嶼箏心頭一顫,終是來了。雖然早就料到嶼璃會有這麼一手,可未免也來得太過平靜和突然,到底是誰,掉入嶼璃設下的此般陷阱……

    郁心挑眉,看著那宮婢道:「還不快去給箏順常備轎……」

    見那宮婢匆匆離去,郁心打量了立在門外的桃音一眼,便轉身朝著嶼箏低聲道了句:「她終是沉不住氣了……」

    待嶼箏和郁心一併趕到琴月軒,方一踏入殿內,便見諸宮妃嬪皆跪在地上,齊呼:「皇上息怒……」

    皇上一臉怒氣地坐在榻邊攬著嶼璃,用手輕輕撫摸著嶼璃的肩膀以示安慰。嶼璃則依偎在皇上懷中痛哭失聲。

    一側的皇后冷了臉色,一副怒其不爭的神情,看向跪在腳邊瑟瑟發抖的人道:「尉美人,你當真是糊塗……」

    嶼箏只瞧了一眼,便悄然跪在方筠身側。藉著太醫向皇上回話的空當,嶼箏輕聲問方筠:「怎麼回事?」她千猜萬想,也沒料到嶼璃會對尉香盈出手……不過是剛剛起勢的美人而已,又能礙到嶼璃多少?

    但見方筠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方纔皇上還在傾雲軒歇著,林凜便來報,說是璃容華小產了。這一趕來,便瞧見尉美人跪在地上正發抖呢……說是璃容華飲了她送來的甜湯便腹痛不止,沒多久便見了紅……」

    嶼箏兀自在心裡冷笑一聲,見紅,只怕不過是葵水之期,難怪事發這般突然,看來尉香盈恰巧是趕上了。

    將視線落定在尉香盈身上,便見坐在榻上的皇上突然抬腳,明黃登靴毫不留情的踹在尉香盈柔弱的肩上。屋中頓時響起一片沉沉的驚訝之聲。

    但見皇上翁聲喝道:「來人,把這心狠手辣的賤婦給朕拖下去!」

    「皇上聽臣妾解釋,皇上……」尉香盈花容失色,只伏在皇上腳邊急聲分辨。

    「朕不想看見你……」皇上冷聲厲厲。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聲驚呼響起,逸和軒的宮婢竟是徑直撲到皇上腳邊,拽了他的皇袍衣擺,尖聲道:「皇上明鑒,不關小主的事,這甜湯是邀月軒送到小主這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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