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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起雲湧生死決(一) 文 / 染洛蕁

    方筠見皇上變了臉色,便急急跪了下來:「皇上恕罪,只是此事非箏順常不可,她與郁司藥可說是頗有淵源。如果非她,只怕不能從郁司藥口中得到任何可信的線索……」

    楚珩沐聞聽,自是眉頭深皺。方箜銘的急報已從漠城抵達上京,拓跋律成確已病逝。而拓跋闌那副病怏怏的身子,竟是強撐著抵達了漠城。只是將拓跋闌送入雲胡地界之後,並未傳出預料中的消息來。

    以楚珩沐的推測,此番將拓跋闌送回雲胡,他只有死路一條。拓拔雄始終將身為質子的弟弟視作眼中釘,如今拓跋闌強撐著回到雲胡,理應是拓跋雄下手的好時機,可竟是一絲動靜也無,不免讓楚珩沐有些疑惑。

    他怕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讓拓跋闌回到雲胡而使出的障眼之法。可一個將死之人回到雲胡又有什麼用?除非……拓跋闌重病之勢皆是子虛烏有,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郁心膽敢背叛了他!

    思及父皇駕崩之時,侍疾御前的幾位太醫在之後的時日裡接連被太后暗中以不能愈疾而降罪,當年的諸多宮婢也隨著父皇駕崩而一併做了殉葬。唯有年紀尚輕的郁心安然無恙。

    楚珩沐尚以為是當年江元冬的極力周護,才使得這個初到司藥處的女子保全一命,故而多年來視她為心腹利器,更將給雲胡二王子拓跋闌司藥一事放心交予郁心的手上。

    可如今看來,郁心只怕是早已生了二心。只是楚珩沐不知,這心思到底是歸於雲胡,還是歸於太后……

    即便太后設法讓他不得不將方箜銘遣往漠城,可這些絲毫不會影響到楚珩沐布謀大局。

    如若三年的昌周之守,足以讓手握兵權的曹厲生出異己之心,從而擁護楚珩溪篡奪皇位。那麼將方箜銘遣往漠城,以周護拓跋闌為由,削弱隨曹厲回京的兵勢才是楚珩沐真正的目的。

    但凡曹厲尚在京中,便能穩住太后。此番隨扈方箜銘的諸將,雖是曹厲心腹,可在他們看來,區區幾人還不至對胸有成竹的定局造成過多影響。孰不知,這不過是削弱曹厲手中重權的開始而已。

    楚珩沐不知太后向曹厲如何許諾,竟引得當年輔佐自己登基的重臣倒戈相向。他卻並不願深究,無論基於何種緣由,背叛就是背叛,是他絕對不會姑息的事情。

    方箜銘的離京,無疑給太后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只怕她還在周詳思慮,意欲讓楚珩溪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而不至被天下所詬病,卻不知一舉一動,盡數掌控在楚珩沐的手中,分毫不差。

    至於方筠,對楚珩沐而言,更是一柄得心應手的利器。因為楚珩沐清楚地知道,匿隱後宮之中所能探出的真相,絕不會少於朝前所得……

    方筠有勇有謀,雖是女子,卻時時彰顯出方箜銘的行事氣派來。將探查郁心之事交予她的手中,楚珩沐自是放心,但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方筠會將白嶼箏牽扯到此事之中。

    故而待白嶼箏離去,聽到方筠申辯之意,他的臉上即刻變了三分顏色:「朕不管什麼淵源,唯有一事你需記得,在這宮裡,她不是白毅楓的女兒,也不是江府的唯一血脈。她只會有,也只能有一個身份,那便是朕的女人。朕不希望她捲入其中,其中方寸,你自己思量便是……」

    方筠訝異地看著幾分薄怒的皇上,隨即斂了斂眸色,俯身應道:「臣妾遵旨……」

    卻說離開傾雲軒的嶼箏,倒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在方筠殿中,差一點便沒能忍住胸中強湧而上的嘔吐感。嶼箏不敢想,若是被皇上瞧出端倪,之後又該如何?此時她只是加快了步伐,急急朝著尚宮司藥處行去。

    「小主!留心腳下……」桃音急急喚著,便趕忙上前將她攙扶:「小主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

    「去見郁司藥……」嶼箏壓抑著說道。

    桃音微微一怔,便道:「不如小主先回邀月軒,奴婢這就去請郁司藥前來……」

    嶼箏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只匆匆說道:「不能再等……」

    桃音自是不明白嶼箏這般焦急倒是為何,只得陪著她一併前往。

    轉過永巷,嶼箏看著悠長的深紅宮牆,才略略緩了緩腳步,沉了沉氣息。又抬手理了理被風撫亂的雲鬢,便搭了桃音的手緩緩向前行去。

    沒走幾步,卻見永巷那頭,款款行來的宮婢,走近一瞧,那熟悉的身影竟是讓嶼箏愣了一愣。

    但見久不謀面的遙羽緩緩行來,在她身前站定,撫了一禮道:「奴婢給箏順常請安……」許是想起在馨香樓,她尚為花玉蕘時那般嫵媚倨傲的模樣,如今看到她拂禮,倒是有了幾分不自在。眼前遙羽素淨的面容和花玉蕘妖媚的神色重疊在一起,竟讓嶼箏心生恍惚。

    隨即,看向桃音吩咐道:「前面不遠便是尚宮司藥處,你去知會郁司藥一聲,就說本主稍候就到……」

    桃音點點頭,便急匆匆地朝著司藥處行去。

    遙羽回眸,見桃音那般驚如脫兔的模樣,抿起唇角淡淡一笑:「尚是不久前,還親如姐妹般的主僕,怎得變得如此疏離?那丫頭竟是懼怕主子,不知箏順常這心裡倒是作何滋味?」

    但見嶼箏清淺回應一笑:「如何待她,是嶼箏自己的事,玉蕘姑娘不必太過掛心。只是尚以為玉蕘姑娘早已出宮,怎麼還會屈居掖庭之中?」

    遙羽並不應答,只朝著嶼箏走近幾步,在她身側低低說道:「爺交代玉蕘的事,玉蕘絕不失手……」

    嶼箏微微皺眉,側頭看向遙羽:「如此說來,玉蕘姑娘非要帶我出宮不可?」

    話音剛落,嶼箏

    忽覺脖頸處一片冰涼,但見一柄薄如蟬翼的冷寒匕首貼著自己的頸部,若即若離。遙羽略帶魅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爺只吩咐玉蕘將姑娘帶出宮去。至於玉蕘帶出去的到底是個活生生的美人兒,還是一具冷冰冰的死屍。那便要看玉蕘的心情了……」

    嶼箏心中一凜,可臉上笑意卻是更甚。方才蒼白的臉色,此時略略有所緩和:「顧公子身邊沒有玉蕘姑娘在,只怕就像是失了左膀右臂。像玉蕘姑娘這般美貌卻有身手利落的殺手,世間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說到底,是顧公子三生之幸……」

    聽到嶼箏的話,遙羽的神色不為人察地輕輕一動,迅速將匕首隱於袖紗之中,轉身便退離道嶼箏身側,沉聲道:「玉蕘不曾見過爺對誰這般用心。如今看來,倒是玉蕘小覷了姑娘……爺讓玉蕘暫且留在宮中,他雖知道你得了皇上恩寵,可卻讓玉蕘告訴姑娘,若有一日,姑娘不願拘束於深宮之中,他必會想方設法讓姑娘離開……」

    嶼箏神色微微一動,想她與顧錦玉相識,不過短短數月,卻得他如此掛心,已屬平生所幸。更不消說只有顧錦玉深知她在宮中是何等無能為力和身不由己。

    想到這兒,嶼箏沉聲道:「嶼箏知己,莫過於顧公子,請玉蕘姑娘轉告顧公子,多謝他一番美意。只是嶼箏身及之事,不希望牽累到顧公子……」

    說罷,嶼箏便欲離去,卻不料被遙羽緊緊握了手腕:「你把爺瞧做什麼了?牽累?若真是牽累,那也是你不知好歹,而非爺無力而為。只要是爺願意的事,違抗聖命又如何?赴湯蹈火又如何?白嶼箏,你終究是不配……」

    見遙羽維護顧錦玉,且是這般失了分寸。嶼箏不免唏噓,殺手本該冷血無心,可花玉蕘的心也許早早就放在了顧錦玉的手中,只是有人渾然不覺罷了……

    「嶼箏自知不配,更何況顧公子身邊早有知己之人,為他思慮,竭力周護,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抵,嶼箏自問做不到……只望顧公子莫負了此心……」待嶼箏的聲音在風中緩緩飄散開來,遙羽的臉已是泛起緋紅。

    從顧錦玉收留她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是她的主子,她能做的除了言聽計從,做一把利刃鋒芒的好匕首外,再無其他。

    如今聽到嶼箏的話,才驚覺自己早已將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既是連性命也交得,那心便也是一併交付了出去吧……

    趁著遙羽微微愣神的空當兒,嶼箏輕巧將手腕抽出,便往司藥處行去。只留下遙羽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發怔……

    卻說桃音去而折返,便見小主面色凝重地往司藥處行來。見她這般模樣,亦是不敢多問,只攙扶了小主往郁司藥屋中行去。

    方一入內,嶼箏便被濃烈的藥味裹挾,好不容易抑制的嘔吐感復又翻湧。她擺擺手示意桃音在屋外等候。桃音見狀,亦不敢多言,只悄然退了出去,閉合了屋門。

    郁心這才從藥箋閣緩緩行出,在看到嶼箏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絲輕微的訝異來:「到底是何事?竟讓箏順常一時半刻也等不得?」

    話音還未落,便見嶼箏已是用錦帕掩唇,低低嘔了幾聲。郁心見狀,神色一凜,便沉聲道:「看樣子,順常這身子怕是瞞不住了……可不知順常到底如何思慮?」

    嶼箏落座,平定了片刻後,微微喘息著看向郁心:「這孩子,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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