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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二十五) 文 / 染洛蕁

    當嶼箏從昏沉中醒來的時候,迎上了芷宛那雙滿是擔憂的神情:「小主!你醒啦!」

    嶼箏緩緩起身,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回過神的一瞬,她猛然一驚急急將錦被扯起,卻察覺到身上已換了一身齊整的赤丹色貼身小衣。

    「什麼時辰了?」嶼箏嘶啞著聲音問道。

    「回小主,已是辰時了……」芷宛輕聲應著,攙扶著嶼箏從榻上坐起,又將綿軟的新被放在嶼箏身後,好讓她坐的更舒服些。

    辰時……嶼箏揉著額頭,感覺到身體還一陣一陣的酸痛。腦海中閃過昨日皇上粗暴的歡愛,嶼箏不免微微顫抖起來。

    芷宛將披風輕輕覆在嶼箏身上,便急聲道:「小主可是覺得冷?小主昏睡了一夜,身子燙得厲害。皇上命太醫來瞧過,又用了藥,這才退了燒……」

    嶼箏不知自己是何時昏過去的,只猶記得皇上一次次地要她,在她的耳邊一遍遍低喚著她的名字。

    驚懼包裹著她,隨即竟漸漸化作一陣強烈的恨意。原本清美的雙眸溢出一絲冷光,嶼箏沉聲問道:「你瞧見什麼了?」

    被嶼箏的模樣驚到,芷宛慌忙跪在一側低聲道:「回小主,奴婢什麼都沒瞧見……奴婢入內的時候,皇上已經親手替小主更了衣,只吩咐奴婢將床榻打理整齊……」說著芷宛的臉上顯出一片緋紅。

    親手替自己更衣?嶼箏暗自冷笑,他倒還想著保全她的顏面嗎?不必想,也該知道昨兒那身衣衫被撕扯成了何般狼狽的模樣。

    「我乏了……」嶼箏說著,緩緩躺下,蜷縮在錦被中。芷宛將她安頓妥帖,便緩緩退了出去。

    嶼箏睜大雙眼,盯著雕花木床的穹頂發怔。

    原來他是這樣的君王,這樣冷酷,能毫不留情地將一切都打碎。嶼箏不由得想起雪兒姐姐,她被帶入宮後,又面對著怎樣的皇上。位及淑妃,只怕是很得皇上歡心,享盡榮寵。

    可面對這樣的皇上,雪兒姐姐難道真的能將自己的心雙手奉上?就這樣忘了顏冰哥哥嗎?

    淚水無聲從嶼箏眼角滑落,流入鬢髮消失不見。淚眼迷濛中,嶼箏忽然察覺到床榻的穹頂似有異樣。拭去了眼中的淚水,盯著看了半晌,嶼箏便急急從榻上起身,她站在床榻上,伸手朝著穹頂上的橫木探去,竟然摸到了一個木匣。

    在這種地方為什麼會藏有木匣?嶼箏心中一驚,隨即想起皇后說過,這沐晨樓曾是淳儀皇貴妃的居所,難道是雪兒姐姐留下的東西?!

    想到這兒,嶼箏的心已無法抑制的劇烈狂跳,她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將那個木匣取下,拂去了上面的浮塵,才察覺到那是一個簡單的妝匣。

    坐在床榻上,嶼箏緩緩開啟手中的妝匣,只一眼,便又止不住落下淚來。出現在眼前的,是兩隻精緻卻並不昂貴的蝴蝶簪。

    嶼箏還記得雪兒姐姐舉家離開允光的那日,她流著淚將自己寶貝般的蝴蝶簪輕輕簪在了雪兒的髮髻上:「雪兒姐姐,這只蝴蝶簪就是小箏。你帶著它,就像小箏一直陪著你……」

    馬車裡的女子,亦是梨花落淚,她將手中的錦帕遞給嶼箏,低泣著說道:「小箏,告訴顏公子,讓他好自珍重……

    那漸漸遠去的馬車和女子滿是淚水的美麗面容,深深地印在了嶼箏的心中。而如今再次見到蝴蝶簪,嶼箏的心像是被人揪在了一起。

    她緩緩拿起蝴蝶簪,輕柔摩挲著,卻發現蝴蝶簪下,整整齊齊壓著的,全部都是信箋。

    家信?嶼箏有些好奇,但隨即還是輕然展開。可當視線落定在這些信箋上時,嶼箏卻宛如沉入了冰湖。

    信中無一例外只寫著一句話:既為棋,何來心?

    娟秀的字跡嶼箏一點都不陌生,她確定,這裡的每一張信箋都是出自雪兒姐姐之手。可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撫摸著手中的髮簪,嶼箏不可避免地想起在上京街道看見王爺的時候,他亦拿著蝴蝶簪端詳了許久。

    王爺……雪兒姐姐……皇上……嶼箏思量著,霎時間,昨兒皇上怒喝的一句話炸響在她的耳邊:「朕倒想知道,你這般抗拒,是不是因為楚珩溪?」

    嶼箏心中瞬間澄明,她開始明白信箋上的話語意味著什麼。攥緊手中的信箋,血氣上湧,隨即將簪子和信箋收好,又藏回穹頂。嶼箏急聲喚了芷宛更衣,便往太熙殿行去。

    芷宛見她神色有恙,跟在身後急急勸說:「小主!身子還沒好,這是急著去哪兒?」

    嶼箏也不應她,只自顧自地朝前行去,卻冷不丁地撞在了別人身上。在芷宛的攙扶下穩住了身子,嶼箏抬頭瞧去,卻見眼前站著的人一襲湖藍騎裝,眉目間帶著幾分英氣,髮髻用玉冠束起,端的是俊逸瀟灑的公子模樣。然而柳眉輕皺,眼波含光,不是方筠又是誰!

    「是你……」嶼箏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隨即心覺不妥,施了一禮便道:「見過筠貴人……」

    方筠看著白嶼箏一臉倉促急怒的模樣,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卻也只淡淡一笑道:「箏妹妹何時變得這般疏離,在雲秀宮時,你喚我筠姐姐,還是如往日那般才顯得親近些……」

    嶼箏心有所思,顧不得與方筠多做口舌。只急聲道:「方纔衝撞了筠姐姐,還望筠姐姐莫見怪……」說著嶼箏便告辭往前行去。

    方筠轉身,疑惑地看向嶼箏,忽然朗聲道:「箏妹妹可是要去太熙殿?皇上不在殿中……」

    如她所料,嶼箏停下了腳步,轉身

    看向她。方筠盈盈一笑,只道:「隨我來!」

    當嶼箏隨著方筠來到馬廄的時候,她不免露出一絲驚詫的神色。但見方筠利落地翻身上馬,便朝著她伸出手道:「皇上一早兒便去了獵苑狩獵,若想見駕,隨我一併前去吧……」

    聽到筠貴人這般說,躲在嶼箏身側的芷宛忙低聲阻攔:「小主,不是說沒有皇上的准許,不得踏入獵苑一步嗎?筠貴人也並非不知……」

    芷宛說的隱晦低沉,只希望小主明白,方筠此刻力邀她前往獵苑必是另有所圖,若是因為此事被皇上責問,吃虧的總是自家小主。

    嶼箏微微仰頭看著馬背上的方筠,但見她颯爽姿態中浮起一絲挑釁的笑意,似是在試探嶼箏。而嶼箏也清楚,芷宛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可此時怒火正盛,她那裡還顧得了其他,只朝著方筠伸出手,剛一握住,便被方筠輕鬆帶上馬背。

    低叫一聲,嶼箏急忙抓住了方筠的衣衫。而芷宛則急得大叫,無奈她自幼懼怕馬兒,只急得在原地打轉,卻也近不得前去。

    方筠看向芷宛,朗聲吩咐道:「自是回沐晨樓候著你家小主便是!」說罷,她嬌叱一聲,馬兒嘶鳴,便如離弦之箭一般疾馳而出。只留下芷宛急聲喚著小主的聲音漸漸遠離。

    嶼箏何曾騎過馬,只緊緊攔了方筠纖細的腰身,將頭埋在她的肩上,任憑馬蹄急響,風聲過耳。

    也不知疾馳了多久,才聽得方筠急喝一聲,劇烈的顛簸減緩,嶼箏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四下一望,卻見身處之地並不像是獵苑。

    只見方筠將她小心放下馬背,這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站定在嶼箏身前。

    「筠姐姐……這是……?」嶼箏疑惑。

    方筠將韁繩握在手中,看向嶼箏,面上已斂去方纔的笑意:「獸苑……算是順德行宮裡專門馴馬的地方……」

    「為何帶我來這兒?」嶼箏話語沉鬱,方筠騙了她!

    只見方筠緩緩走了幾步站定,才沉聲問道:「你的心,可靜下來了?」

    嶼箏微微睜大了雙眼,她不曾料到方筠會這樣問她。卻見方筠無可奈可地搖搖頭道:「依你方纔那般不管不顧地衝到太熙殿,雖不知到底所謂何事,卻也料得到定會惹得皇上動怒。」說到這兒,方筠微微一頓:「去獵苑?白嶼箏,你當真覺得我有害你之心?皇后娘娘分明警告過,沒有皇上的准許,嬪妃不得踏入獵苑半步!」

    「我並無此意……」嶼箏緩緩說道,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場提心吊膽的疾馳中,上湧的血氣的確沖淡了幾分。冷靜下來細想,即便自己這樣衝入太熙殿又能如何?難道就能當著皇上的面,質問他為何這樣對待雪兒姐姐?抑或是質問他,是否將自己當做了第二個雪兒?

    心中澄明些許,嶼箏暗暗舒出一口氣來:「多謝筠姐姐……」

    「不必如此客套……」方筠打斷嶼箏:「帶你來此處,也並非一點私心也無……」

    聽到方筠如此慎重的語氣,嶼箏不免也定定看向方筠。

    「白府之中,我娘親落水之事……」方筠緩緩說道。

    嶼箏想起當日被方夫人和丫鬟指責誣陷的一幕,只強壓著怒火道:「若說此事絕非我所為,筠姐姐會信嗎?」

    只見方筠一雙秋水瀲灩的沉靜雙眸看向她,繼而鄭重其事地點點頭道:「我信……」

    並未料到方筠會如此乾脆利落地回應,嶼箏一時有些出神,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但見方筠輕輕撫摸著身側的馬兒,低聲道:「因為我知道舅父的死與江夫人毫無關聯,我娘親只有這一個弟弟,自幼寵愛。舅父過世後,她固執地以為是江夫人害死了他。在白府落水一事,我聽府裡丫鬟說起過,卻也知她是在故意為難你。只是箏兒……」

    方筠忽然換了稱呼,鄭重其事地說道:「念在我娘親痛失至親的份上,請你原諒她……」說著,方筠竟盈盈一禮拂下。嶼箏見狀,十分吃驚,急忙上前攙扶方筠:「筠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無視嶼箏的阻攔,方筠行完一禮,這才看向嶼箏道:「我自有一事相求,這件事,不僅關乎到舅父的死,更關乎於江府,不知箏兒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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