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十四) 文 / 染洛蕁
侍寢!其他嬪妃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對於嶼箏,竟似是五雷轟頂。謹德卻也不再多言,只帶著小順子退出了邀月軒,自是往紫宸殿覆命去了。
嶼箏癱坐在榻上,心神恍惚。遙羽的話還在耳邊迴響,她說的不錯,可嶼箏也並非全然無覺。今日無論是蓉嬪的出現也好,嶼璃在玲瓏閣大鬧也罷,甚至是皇上突如其來的著封,都讓她覺得太過巧合和詭異。
在玲瓏閣的時候,皇上的臉上何曾過分毫「瞧上她」的意思,可誰又能料想到,少許時辰前,她還是在玉水閣清掃的宮婢,而此刻卻身處邀月軒,成了位小主。
一想到的玉水閣,嶼箏的心不免微微懸起。王爺的悲痛牽扯著她的心,可一想到被王爺攬入懷中的一瞬,嶼箏又不免紅了臉頰。
就在紅暈微微泛上臉頰的一瞬,嶼箏心裡忽然一驚。玉水閣!難道謹德遣她去玉水閣並非是看上去那般簡單?!如果是這樣,那麼發生在玉水閣的一切……嶼箏無端心慌了起來,可皇上為何要讓謹德帶自己往玉水閣行去?難道是入宮時,王爺打點孫公公和林姑姑的事被皇上察覺?
想到這裡,嶼箏心中一片煩亂。一側的芷宛見她心緒不寧的模樣,只輕聲喚道:「小主,你在想什麼?」
「無事……」嶼箏看向芷宛,淡淡一笑,隨即又道:「不如你隨我去逸和軒瞧瞧……」
當芷宛攙扶著嶼箏行至逸和軒的時候,尉香盈正坐在暖閣內繡花,屋內有些寒涼,宮婢抱了錦被蓋在尉香盈的腿上,便窩在暖閣後,倚著木閣打起盹來。
嶼箏進入,看著冷冷清清的逸和軒不免輕聲歎了一口氣,不料驚動了尉香盈。但見她回眸一瞥,便急急起身道:「箏姐姐怎麼來了?」
「你……認得我?」嶼箏略顯得驚訝。
只見尉香盈莞爾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些許紅暈:「合闔殿中,箏姐姐雖被宸順常算計,只得了一個平日裡不曾見過的木笛,可是姐姐毫不生怯,神態自若,所以才會對姐姐記憶深刻……」
宸順常?嶼箏微微一怔,隨即便知道尉香盈口中的宸順常正是屢屢給自己難堪的江婉宸。
「那東西喚作篳篥。好在我曾聽過有人吹奏一曲,才不至全然丟了顏面。至於神態自若,便更是談不上了……」嶼箏淡淡一笑。
相視一笑,便拉近了二人距離,待尉香盈讓了嶼箏落座,嶼箏便瞧見尉香盈繡著的正是一副雙蝶圖,心中不免生了幾分親近道:「盈姐姐也喜歡蝴蝶?」
尉香盈嬌然一笑:「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不料,一側候著的芷宛忽然搶白道:「小主,聽說皇上最喜歡蝴蝶的圖樣了。淳儀皇貴妃在世的時候,少不得繡了各種各樣的蝴蝶,時常得了皇上誇讚。這日子久了,各宮的娘娘們也都繡起了蝴蝶……」
芷宛這番搶白後,尉香盈的臉變幻不定,紅一陣白一陣,嶼箏知道芷宛這話戳到了尉香盈的痛處,她入宮之後,只封了美人,似是並不受皇上寵愛。如今芷宛這麼一說,倒像是在擺明她是為了爭寵。
嶼箏見狀,忙沉了臉低聲喝止道:「這些話都是打哪兒聽來的,日後不許再這般口無遮攔的亂說了!」
「是……」芷宛低低應了一聲,便退到了一側。
尉香盈見狀急忙道:「箏姐姐不必生氣,其實她說的也沒錯,因為淳怡皇貴妃的關係,皇上的確喜歡蝴蝶的紋樣。宮裡的小主們,無非是想著如何討皇上歡心,我自是也不例外。有了皇上的寵愛才有一切,投其所好也是情理之中。」
嶼箏看向尉香盈微微一笑,便道:「如此說來,皇上的確很是寵愛這位淳怡皇貴妃?」
尉香盈點點頭:「的確如此,箏姐姐有所不知,聽聞琴月軒的璃貴人與淳怡皇貴妃有幾分相似,一曲飛梅琴,便讓皇上稱讚不已……短短時日內,便從良媛晉為貴人。」
嶼箏聽著,面上雖淺淺含笑,心裡卻冷嗤一聲,嶼璃與雪兒姐姐有幾分相像?真是天大的笑話,她連雪兒姐姐的十分之一也不及得,皇上又怎會連連稱讚?想到這兒,嶼箏不免懷疑起帝王的真心來……
「盈姐姐,日後還需你多多提點。若是得空,也常來邀月軒走動走動……」嶼箏緩緩說道。
尉香盈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那是自然,箏妹妹不嫌我叨擾才是……」
從尉香盈的逸和軒行出,嶼箏的心思又沉重了幾許。入宮短短時日內,她所知道的一切,像是謎團一樣越纏越緊。而今皇上對於淳儀皇貴妃的心意,亦讓她生了疑。
既然嶼璃是因為與淳儀皇貴妃有幾分相似才晉封了貴人,可若皇上當真深愛著淳儀皇貴妃,便該知她二人之間全然是天壤之別。
嶼箏不知道,皇上是有意尋了理由晉封了嶼璃,還是說,他對雪兒姐姐的心思全然是假,若是這樣,那或許與王爺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多日來的憂思讓嶼箏腦袋沉重,回到邀月軒後便倚在榻上昏昏而睡。
她做了一個夢,夢裡是顏冰與雪兒盈盈立於一片花叢中,她匆匆走上前去,卻見雪兒姐姐已消失不見,而顏冰的臉竟然成了王爺那微醺的面容,但見他伸出手將自己輕輕一拽,便擁入懷中。
嶼箏在急促的心跳中,抬頭看去,卻見眼前男子面目模糊,只依稀看得清他發上的金冠,金紗罩上的雙龍戲珠栩栩如生。雖然精緻,卻看得嶼箏窒息。慌忙朝後退去,卻被箍的更緊,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朕瞧上你了!」
驚嚇之下,嶼箏猛地睜開眼睛,便
見芷宛一臉擔憂地站在一旁輕聲喚道:「小主!小主!」
見到嶼箏睜眼,芷宛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小主似是被夢魘了,怎麼喚也喚不醒,可嚇死奴婢了……」
嶼箏微微起身,輕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剛至未時……想必小主是累了,才會睡得這般熟,可德公公吩咐的教引嬤嬤就要來了呢……」芷宛有些擔憂的說道:「小主這身子……」
「不礙事,我去梳洗一下……」嶼箏起身,芷宛卻急忙上前攙扶道:「讓奴婢侍候小主吧……」
嶼箏沒有再推脫,她知道日後自己要漸漸習慣這樣的身份,一如謹德所言,出了掖庭,便要有幾分主子的模樣。否則若是再被蓉嬪和嶼璃踩在腳下,她想知道的一切,只怕會成了永久的秘密……
芷宛才替嶼箏梳洗完畢,謹德吩咐的教引嬤嬤便到了。命芷宛侯在邀月軒外,教引嬤嬤花費了大半日的時間,傳授嶼箏如何去取悅皇上。有不少話聽得嶼箏面紅耳赤,卻也只得微微點頭,一一應下。
末了,那嬤嬤語重心長的說道:「小主可要記得,那高高在上的,首先是皇上,其次才是男人。不止是朝中眾臣,即便是枕邊人,也是伴君如伴虎。奴婢告訴小主的,可要一一記下……」
嶼箏緋紅著臉頰低聲應道:「知道了……」
教引嬤嬤雖是盡心盡力,可嶼箏琢磨著怎麼也得過些日子才能掛了牌子。卻不想次日,內務府的公公便急急趕到邀月軒,說是皇上翻了箏常在的牌子。
往飛霜殿去的路,似乎靜謐而悠長,得得的馬蹄聲在深夜的宮巷中緩緩響起。嶼箏看著身上一襲簇新的海棠宮裙,耳邊還迴響著內務府太監的話語:「皇上有旨,命箏常在沐浴更衣後前往飛霜殿……」
明明是坐著鳳鸞春恩車,卻著了一身簇新宮衣。嶼箏捉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卻也在猶覺漫長的途中,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飛霜殿前,嶼箏搭了太監的手背緩緩走下車,望向宮闈的台階。她知道被寵幸的妃嬪們,都是從側門被抬入飛霜殿的。可偏偏春恩車停在了殿前,看著那些石階,嶼箏站在車前一時有些無措。
「箏常在,還愣著做什麼?可不能讓皇上等久了……」一側的太監輕聲提醒。在宮裡當差這麼些年,他還是頭一次瞧見,著了宮服,自個兒走入飛霜殿的妃嬪。
嶼箏站在台階下,緩緩舒出一口氣,便提起裙裾邁上了台階。一步一步,都顯得沉重至極。
當她行入飛霜殿的時候,只覺得已有密密的汗珠從額頭滲出。一朝君王,高高在上的霸主,到底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在這樣的夜裡召幸了她,卻是以這樣一種奇異的方式。
嶼箏小心翼翼地往偏殿行去,便見明黃垂帳,飄彌沉香。她不敢細看,只對著龍榻跪下,進了一禮,輕聲道:「臣妾叩見皇上……」
沒有人應聲,嶼箏便也不敢起身,只匍匐在地上,安靜候著。然而明黃垂帳微微拂動,卻也沒有半點要掀起的意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嶼箏覺得自己的膝蓋酸痛,背也酸軟的時候,卻還不見有任何動靜。
難道皇上睡熟了?嶼箏暗自琢磨著,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著龍榻上看去,試圖透過明黃垂帳看到些許動靜。
可偏偏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忽而響起:「箏常在!你好大的膽!」這一聲不高不低的厲喝,嚇得嶼箏丟了一魂三魄,身子一軟,復又急急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