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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十三) 文 / 染洛蕁

    片刻之後,楚珩溪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嶼箏小心翼翼地從他懷中抽離,看著倚在軟榻上已然沉睡,卻在睡夢中也緊蹙著眉的王爺,心微微抽痛。

    取過搭在軟榻上的大氅輕輕蓋在王爺的身上,嶼箏這才舒出一口氣,緩緩起身,轉身的剎那,便看到阿江面紅耳赤地站在身後,一副驚詫異常的模樣。

    也顧不得去細細探究阿江到底有沒有看到方纔的一幕,嶼箏只是定了定心神輕聲道:「謹德公公吩咐我來……」

    「哦!哦!」阿江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看向嶼箏道:「王……王爺他醉了……皇……皇上說玉水閣自王爺離京後便顯得寥落了許多,這幾日宣了王爺在宮中常住,想必謹德公公才叫你來玉水閣打點……」

    「嗯……」嶼箏淡淡應著,隨即說道:「那你照顧好王爺……我小心清掃,不弄出響聲便是……」

    阿江慌忙點點頭,看著嶼箏款款走過身邊的時候,他忽而又開口道:「其實那日在御花園看見你後,王爺一直很後悔,將你送到了玄武門。他總說若是晚一步,也許這命數會有不同……」

    嶼箏頓了頓腳步,轉而看向醉臥榻上的男子,淺淺一笑道:「若是命數,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許是嶼箏的幻覺,她驚察到榻上的王爺微微動了一動,隨即又歸於平靜。也不再管阿江如何侍候王爺,嶼箏自是打點起玉水閣來。

    殿前的落雪需要清掃,屋中內務府送來的蘭花亦需要照料,一如阿江所言,玉水閣三年無人居住,顯得涼薄清冷。

    拖著沉重的掃帚,嶼箏緩緩清掃著殿前的落雪。在司藥處的時日雖不長,每日做的事比起掖庭的其他宮女而言也輕鬆許多。即便是這樣,她水蔥般的纖纖玉指上,不免還是起了繭,落下了傷口。

    正當嶼箏氣喘吁吁的將殿前的積雪清掃乾淨,打理出行徑的時候,卻見一個時辰前才離開的謹德又一路小跑著折回。

    擱下手中的掃帚,嶼箏上前盈盈一禮:「公公這般匆忙,可是有什麼忘了吩咐奴婢?」

    但見謹德抹了抹額上的細密汗珠,連聲道:「使不得了!使不得了!都怪奴才糊塗,竟一點沒瞧出皇上的意思來,小主還是緊著些走吧!得去郁司藥那打點了東西才是……」

    嶼箏被謹德這番連珠炮說的暈暈乎乎,有些疑惑的問道:「德公公這是說什麼呢?

    「哎呀!」謹德急得直拍腿面:「小主可是糊塗人呢!奴才能說什麼?皇上啊!瞧上小主了!這不從玲瓏閣出來,就封了小主為常在,一會兒就要去司藥處宣皇上旨意了,奴才趕忙先來知會一聲……」

    之後謹德似乎還在急急說著什麼,可嶼箏卻一個字也聽不進了,腦海裡只回想著一句話:「皇上啊!瞧上小主了……」

    神情恍惚地跟著謹德回到了司藥處,便見小順子一早便在侯著了,謹德急忙上前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朗聲說道:司藥處宮女白嶼箏接旨!

    話語一落,侯在院中的司藥處的宮女們紛紛跪了下來。

    「皇上口諭,著封司藥處宮女白嶼箏為八品常在,賜居邀月軒,欽此!」

    宣了皇上旨意,謹德滿面帶笑的看向嶼箏道:「箏常在,謝恩吧……」

    嶼箏一怔,俯下身去:「謝皇上恩典……」

    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嶼箏微微顫抖,即便在採選時設法逃避,卻不想僅僅玲瓏閣中一瞥,皇上從蓉嬪手裡救了她,卻又親手將她束縛。

    謹德見嶼箏久久跪在地上不起身,便輕咳了幾聲道:「箏常在起吧……這地上也怪冷寒的,若是傷了身子,還怎麼侍候皇上?」

    嶼箏緩緩起身,便見司藥處宮女們的神色都帶了幾分詫異。站在一側的郁司藥視線冰冷地看向嶼箏,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遙羽,去看看箏常在有什麼需要打點的東西……」

    遙羽走上前來,看了嶼箏一眼,便攙扶著她進了屋子。

    站在院中的眾宮娥們雖不敢多言,但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嫉恨之色。前些時日來的時候,也不過是個滿面紅疹的宮女,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這面上方才痊癒,便能讓皇上著封了常在。一瞬之內,奴才搖身一變就成了主子,即便她們有千百個不服氣和不情願,卻也只能卑躬屈膝。只是她們也十分清楚,如果嶼箏得了恩寵步步高陞,那便只能說是修來的好福氣。可若是不得恩寵,活得連個宮女都不如的時候,那才真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一入得屋中,遙羽便輕輕關上了屋門,急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蓉嬪將你從藥苑帶走後,許司膳便去求阮尚儀相助。我守在玲瓏閣前沒多久,竟然就瞧見皇上來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德公公又帶你往玉水閣去。可從玉水閣回了司藥處,你竟然就成了常在?你不覺得太蹊蹺了些嗎?」

    見嶼箏沉默不語,彷彿是在思索著什麼,遙羽急急上前,壓低了聲音道:「爺都已經將一切打點妥當,可眼下還怎麼得了宮赦?若是爺做的一切被察覺,你可知道他會惹禍上身!」

    嶼箏將入掖庭後摘下的海棠步搖和粉玉蝴蝶簪握在手中,這才直起身看向遙羽:「玉嬈姑娘,我知道你在意顧公子。所以請你轉告顧公子,不必再為我費心,即便是哥哥求他,也勿需再應,我是不會出宮的……」

    聽到嶼箏說自己在意顧錦玉的話,遙羽的臉上不僅微微一紅。

    在意……名動京城的花玉蕘對顧錦玉何止是在意那麼簡單。如果僅僅是在意,她何必放著馨香樓舒坦的日子不過,卻要百般喬裝混跡在掖庭之中。倘若

    還在馨香樓,即便不能表明心跡,可能時常看見心愛之人,也是好的……

    心念動了幾動,遙羽忽然貼近嶼箏身側,反手鎖住了她的咽喉。嶼箏只覺喉頭一緊,便喘不上氣來。遙羽的聲音繼而變得沉冷冰涼,微冷的氣息在耳畔輕吐:「白姑娘,我自是會將你的話原封不動的帶到爺那裡。可是你記住了,如果爺因為你有什麼閃失,我花玉蕘絕對!會要了你的命!」

    說罷,遙羽手下一鬆,將嶼箏向前一推,自顧自地看著她急喘著厲咳了幾聲。嶼箏待氣喘的勻順了些,轉過身看向遙羽,但見她冷魅的臉上閃過一絲危險的氣息,殺意甚濃。然而嶼箏只是輕然一笑:「這才是我所知道的花玉蕘……馨香樓的玉嬈姑娘……」

    話語落定,也不顧遙羽微微有些驚詫的目光,嶼箏便整了整衣衫朝著屋外行去。只留下遙羽一人在屋內發怔。遙羽覺得,僅僅就在一瞬間,嶼箏突然讓她覺得陌生。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的雙眸忽而變得安定灼然……

    嶼箏走出屋外,逕直行到郁司藥身前,盈盈施了一禮道:「郁司藥救命之恩,嶼箏沒齒難忘……」

    郁司藥的臉有幾分難看,無論怎麼說,嶼箏現在也是常在,是主子的位份了。可當著司藥處這麼多宮女的面,竟毫不顧忌地朝著自己行了一禮,倒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郁司藥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也許並不似看上去那般單純無知……

    「箏常在言重了……」郁司藥回應了一禮,略顯恭敬的神色算是給足了嶼箏面子。

    看到嶼箏兩手空空地走出屋子,謹德有些詫異地迎上前去:「箏常在,可都打點好了?奴才怎麼瞧著……」

    嶼箏微微一笑:「都打點好了,煩請公公帶路吧……」

    直到看著嶼箏的身影消失在尚宮局的宮門處,郁司藥才暗自歎了一口氣,在心裡默默說道:白嶼箏,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卻說嶼箏跟隨著謹德行至邀月軒,才發覺此處與尉香盈尉美人的逸和軒同出一處。尉香盈裊裊立於逸和軒的門前,看到嶼箏隨著謹德公公入了邀月軒,只衝著嶼箏淡淡一笑,算是先行見禮。

    嶼箏當日聽穆心越說起過這位僅被封了美人的尉香盈,如今看到臉色略色蒼白,又有些瘦削的尉香盈倚在門邊,寒冷的冬日裡,只著了一件靛青薄棉錦的宮裙,也多少猜得出她的處境。回應了尉香盈溫婉一笑,嶼箏皺著眉進入邀月軒,侍候的宮女便迎了上來。

    「奴婢芷宛,見過箏常在……」行禮的宮女年紀尚小,眼神生怯,但禮數周到。

    嶼箏微微一笑,便急忙道:「起身吧,不必多禮。蒙皇上恩典,你才喚我一聲常在,若不然,我亦是掖庭中的一個尋常宮女罷了……」

    芷宛一驚,抬頭看向眼前這位箏常在。她雖是入宮不久,別的不知,可她唯獨知道的一點是,這各宮的嬪妃娘娘們,哪個不是卯足了勁地爭皇上寵愛,比母家榮耀。偏偏眼前這主子,竟毫不忌諱自己出自掖庭。

    一側的謹德也覺得頗有不妥,輕咳了幾聲插話道:「這話日後箏常在還是莫說了吧!若是被皇上聽見,少不得要動了怒,既然成了小主,也不必再提起掖庭了……」

    嶼箏聽到,微微欠身:「多謝德公公提點了……」

    「箏常在這倒是言重了……」謹德的臉上復又浮現一個笑意:「箏常在且先歇息片刻,嬤嬤隨後就到……」

    「嬤嬤?」嶼箏有些納悶,不過一個常在而已,怎會有嬤嬤侍奉?

    但見謹德狡詐一笑,連聲稱讚箏常在是有福之人:「這皇上今兒著封了小主為常在,也讓奴才順道吩咐內務府準備準備,掛了小主的牌子,這幾日便備著侍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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