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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七) 文 / 染洛蕁

    聽到這聲輕喚,楚珩溪停下了腳步,看向眼前的宮娥。沾染了血跡的薄紗覆於臉上,一雙靈動的眼滿是驚訝。看到她的模樣,楚珩溪略一回想,便怔在了原地。

    是她!竟是她在此!入宮時明明嬌艷如花,眼前這蒙了血紗的狼狽模樣,又該作何解釋?

    一側的阿江看向嶼箏,片刻之後,便驚訝叫道:「你不是林中那個……」說到這兒,阿江急急斂聲,宮闈之中,耳目遍佈,隨意說出的一句話不知何時就會被聽了去,成了把柄。

    看到阿江,嶼箏急忙上前,拽了阿江的衣袖道:「青蘭呢?青蘭姑姑如何了?」

    這些時日,青蘭的傷始終是嶼箏最掛牽的事,可在深宮中,她得不到一絲消息,只能暗自焦慮。不曾想在這裡遇到了阿江,自然是急於問個清楚明白。

    阿江被嶼箏焦灼的模樣嚇到,只結結巴巴應道:「不……不礙事……一早就有人從醫館接走她了……還有……還有那個貼身丫鬟……也……也一併回去了……」阿江說完,便急急從嶼箏手裡抽了衣袖,躲到了楚珩溪身後,臉上一片紅暈徑直蔓延到了脖頸。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阿江這樣說,嶼箏才鬆了一口氣,心知定是哥哥去了醫館,如此一來,她便安心不少,只欠身道:「多些王爺出手相助」

    楚珩溪看著眼前的女子或急促或釋然,卻全然沒有意識到自身處境的尷尬,他不免忍不住開口問道:「入宮那日,分明是交代過孫公公,為何你會是這般模樣……」

    嶼箏這才恍然想起自己臉上的傷,亦回過神,明晰眼前男子的身份,她只得微微垂首道:「奴婢多謝王爺照拂,只是命定如此,分毫不由人……」

    「命定如此……」楚珩溪反覆低喃著這句話,心中一片悵然。若如她所說,難道淳佳也是命定如此嗎?望向錦香殿的方向,楚珩溪只覺得眼眶發燙。

    緩緩收回視線,看向嶼箏,楚珩溪輕聲落下一語:「本王當日送你入宮,絕非想到會是這般模樣……」

    嶼箏靜靜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眼中泛出的愁緒,一如上京街道醉酒時的迷濛模樣。嶼箏只覺得自己的心因為他緊蹙的眉頭而微微疼痛起來,她很想說些什麼,然而話到嘴邊,卻只成了一句淺淡的:「奴婢知道……」

    楚珩溪看著她,半晌不做言語,片刻後,只低聲對阿江道:「回去吧……」

    阿江應著,便點頭向嶼箏示意,隨即跟著王爺轉身離開。

    目送著楚珩溪腳步鈍重的離去,嶼箏的心中彷彿落著一塊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拓跋闌也罷,眼前的王爺也罷,到底還有多少謊言,等著她一一撞破?又到底還有多少意料之外的事,緩緩朝著她逼近。

    嶼箏歎了一口氣,便緩緩朝前行去。可沒走多遠,她忽然吃驚轉身,王爺!錦香殿!還有上京街上的蝴蝶釵!迴響起方才阿江攔阻的話語,嶼箏不免心中驚顫:難道雪兒姐姐和王爺之間……

    她不敢再想,握著食盒提手的指骨漸漸發白。腳步倉促地朝著司藥處行去……

    耽擱許久才回到司藥處,嶼箏自知躲不過郁司藥的責罵。於是顧不得院中宮娥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便徑直到郁司藥處請罪。

    郁司藥正在屋內謄寫藥方,見嶼箏入內,只輕然瞥了一眼,便道:「人還沒回到司藥處,可這在御花園被蓉嬪娘娘賞了一頓耳光的事卻先傳回來了……」

    嶼箏默不作聲,只等著郁司藥的訓斥。不料,郁司藥擱下手中的筆,輕聲道:「怎麼?難道沒什麼想說的?」

    見嶼箏依舊沉默,郁司藥款款起身,走向她,伸手取下覆在她臉上的輕紗,便察覺到留在臉頰上的藥痕,然而她卻不動聲色地輕歎:「腫的厲害,看來那宮女下手不輕……」

    郁司藥轉身從屜匣中取出一個藥膏遞給嶼箏:「你倒是個明白人,在這宮裡,置身何位,便該知所行之事。既為宮婢,所受的委屈便算不得委屈……」

    嶼箏欠身:「謝郁司藥教誨……」

    「這藥好生用了……」郁司藥囑咐她,便離開了屋子。

    「是……」嶼箏應著,暗自慶幸沒有被郁司藥責罵,卻不知此時的紫宸殿中,卻已有人將她與王爺偶遇一事告訴了皇上。

    楚珩沐冷笑著將手中的折子擲於案上,不過適才在朝上封了楚珩溪為忠親王,又賜了封地。可也沒有命他一時半刻便離開上京,不曾想他竟這般難捨難棄,心急如焚。連避人耳目都拋在腦後,只一心往錦香殿去。楚珩溪當真是絲毫不掩飾對淳佳的愛慕之情。

    楚珩沐重重一拳擊在桌上,震得茶盞叮噹作響。一側的謹德急忙上前收拾了茶盞,低聲道:「皇上息怒……」

    「息怒……」楚珩沐倒還真不知該如何息怒。三弟邊塞歸來,朝中為他請功的折子接連不斷。而楚珩沐更加相信,今日之後的奏折定會有增無減。

    一如今日在朝堂上眾臣的奏稟:昌周雖顯安定,雲胡拓跋雄卻蠢蠢而動,若是此時讓三王爺動身前往封地,只怕若是到了用人之際,反而延誤了時機。

    楚珩沐知道,此時多地的藩王亦是有所動作,他們大多受先帝親封,或多或少能與太后扯上關係。楚珩溪已然離京三年,太后又怎會讓他再一次遠離上京

    想到這裡,楚珩沐不由皺緊了眉頭。謹德奉上一盞新沏好的茶,便聽得皇上沉聲問道:「三王爺在御花園遇到了白嶼箏,繼而便折返玉水閣……」

    「回皇上,的確如此……」謹德躬身應道。

    楚珩沐靠在椅上,兀自猜測,璃良媛晉封貴人,倒是比初入宮時,消減了不少風頭。反而是這個身在掖庭的女子,倒是與楚珩溪頗有淵源的模樣。

    接過謹德奉上的熱茶,飲下一口,楚珩沐便聽得殿外來報。

    「皇上……」謹德去而折返:「太后請皇上移駕玉慈宮。」

    楚珩沐冷冷一笑,太后聽到親兒受封的消息,終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緩緩起身,吩咐謹德:「擺駕玉慈宮……」

    玉慈宮裡,太后方飲下參茶,便聽得雲竹入稟:「太后,皇上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年輕的君主一襲明黃龍紋常服,大步行入宮中。

    「哀家如今想見皇上一面,非得遣人去紫宸殿請駕才成……」太后看到皇上,便淺笑著將茶盞遞給雲竹,沉聲道。

    楚珩沐落座,看向太后:「母后可是在怪朕這些日子不來玉慈宮請安?只是近日朝事繁忙,實在得不出空來,還請母后見諒。」

    「罷了……既然皇上忙於朝政,也不必常來玉慈宮中……」太后懶懶應道,她知道,即便不繁忙,能見到皇上出現在玉慈宮中的次數也屈指可數。眼前的君王與她絲毫無母子情分可言。這樣的話,不過是說出來,欺人自欺。

    「哀家聽聞皇上封了溪兒為忠親王?又賜了北苑封地……」太后看似不經意的詢問道。

    楚珩沐淡淡一笑:「三弟此番征戰有功,朕自是不能虧待了他……」

    太后應道:「大可不必,身為臣弟,不過是為自己的皇兄分憂……」

    楚珩沐笑笑,擺弄著腰間懸垂的香囊:「話雖如此,可朕卻不能不封賞……倒是三弟受封後,若是去了北苑,便不能時常伴隨母后身側。只怕母后會感到孤單……」楚珩沐說著,看向太后,但見太后臉上一片雲淡風輕,於是淺笑道:「不過朕瞧著三弟也到了年紀,總該有位王妃相伴。若不然到了北苑,孤身一人,朕難免掛懷……」

    太后淡淡一笑:「皇上所言極是,溪兒這年紀總是該有個王妃在身邊,不如皇上賜一門婚事,也了去哀家一樁心事。」

    「這是自然,朕自會為三弟尋一位賢淑王妃,請母后安心。」楚珩沐應道。

    太后含笑點頭,就在這時,雲竹卻入內稟報:「太后,郁司藥求見……」

    「宣……」太后輕應。

    郁司藥垂首入內,在見到皇上的時候,微微一怔,但隨即便上前拂禮道:「奴婢參見皇上,參見太后……」

    「起吧……」楚珩沐沉聲道,見郁司藥垂首站定,他在唇角含了一絲淺笑道:「朕瞧著太后氣色好了許多,可見送到玉慈宮中藥補湯食,你與許司膳盡心盡力,各賞白玉藥膳器皿一對……」

    「謝皇上恩典……」郁司藥急急叩謝。

    見郁司藥起身後,太后便道:「恰好皇上也在,你便一併說說清韻樓的事吧……」

    「是……」郁司藥沉聲應道:「回太后的話,拓跋王子的病情這幾日略顯沉重之勢,太醫院開出的方子都下了猛藥……」

    「皇上,你倒是聽聽……」太后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太醫院那些個奴才,在哀家面前只會唯唯諾諾,還不及郁司藥一個女子的魄力。哀家想聽一句實話,倒是只能尋到司藥處,太醫院這些個奴才,難不成都是朝廷俸祿白白養活了?」

    「母后莫要動怒……」楚珩沐安慰道:「只怕是那些奴才怕母后太過勞心,故而不敢如實相告,拓跋闌的病也不是一日兩日,前些日子倒是請了奏折說死後要葬回雲胡……」

    「那皇上怎麼看?」太后直起身子,疑惑道:「難不成要准了他?若是一具屍首回了雲胡,拓跋律成怎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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