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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五) 文 / 染洛蕁

    儘管早已有了準備,可當猜測變成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嶼箏還是覺得難以接受。雙膝一軟,便「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不會的……她不會就這樣……」嶼箏低喃著,難以接受這個現實。白日裡宮娥們的議論閃過腦海,嶼箏的心中浮起清晰的切齒恨意來。

    看到嶼箏的淚無聲滑落,強忍住悲痛的顏冰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雪兒並非出生於官宦人家,在允光時,母家經營著絲綢生意。可自從花鳥使出現在允光之後,一切都變了。雪兒一家匆匆搬離允光,後來竟杳無音訊。

    顏冰費了不少氣力才得知,雪兒以花鳥使之途入宮。可之後,她的家人竟也是音訊全無。

    當年此事本就蹊蹺,顏冰雖不輕易表露,但暗中卻發誓要將一切弄個清楚明白。後來他查出,雪兒爹娘不願將她送入宮闈,便稱雪兒已許配人家,意欲完婚。不料竟招來殺身之禍。

    雪兒父母雙亡,而她亦被帶到了上京。顏冰此番暗中抵達上京,便是想混入宮內,探出雪兒的消息。誰料,得到的竟是雪兒的死訊……

    突如其來的打擊,像是被誰重重一拳擊在心上,顏冰悲痛不已,可同時他也察覺到其中的蹊蹺。從他得到的消息來看,雪兒入宮之後便更名為淳佳,皇上封其為淳貴人,而後竟是數次破例晉封,位至淑妃。

    他不明白雪兒為何要更換姓名,況且是一次次被破例晉封,難道皇上當真如此寵愛雪兒。即便如此,雪兒就能放下滅門之恨,真心真意地去侍奉皇上嗎?這一切都成了一個巨大的疑問,盤旋在顏冰心中。

    之後雪兒作為淑妃惡疾薨逝時,皇上正在慶山祭天。宮中竟等不及皇上歸京,便匆匆將淑妃屍身入殮焚燒。顏冰總覺得雪兒的死有些蹊蹺,故而才在深夜入殿探查,看看能不能尋到些許蛛絲馬跡。

    見嶼箏癱坐在地上,一遍遍低喃著,顏冰也不免紅了眼眶。片刻之後,他沉聲道:「我總覺得雪兒的死很是奇怪,一切都顯得太過倉促。如果她真的是枉死,這仇我必然要報!」

    「蓉嬪!」嶼箏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箏,你說什麼?!」顏冰急切地看向她。

    嶼箏抬起頭,擦了擦眼淚,沉聲道:「昨兒有個失心瘋的宮女從尚宮局外被拖往掖庭暴室,我聽那些宮娥們說,是蓉嬪宮裡的人,她口口聲聲叫喊著淑妃娘娘的魂魄來索命了!」

    「你懷疑是蓉嬪下的手?」顏冰沉聲道。

    嶼箏搖搖頭:「我還不能確定,宮裡女子爭寵向來常見,手段又狠辣,若是有人嫁禍蓉嬪抑或是蓉嬪不過是一枚棋子又當如何?這其中有什麼隱秘,還需弄個清楚明白!」

    說到這兒,嶼箏看向顏冰道:「顏冰哥哥,你這般冒入宮中未免也太過危險,若是被人察覺,自身難保。我既身在掖庭,能得到消息的地方總歸是多一些,不如就交此事交予我可好?」

    「小箏,我不想你捲入此事之中!」顏冰神色沉鬱,他萬沒有料到在錦香殿中出現的人會是嶼箏。

    嶼箏淒慘一笑,看向顏冰:「顏冰哥哥,你當真以為我能置身事外。從我踏入錦香殿的那一刻,便沒有回頭的理由了!」

    顏冰歎了一口氣,轉而望向窗外浮華月色,低語道:「不能在這裡耽擱了。小箏,以後不要再來錦香殿,若是尋到什麼線索,我定會想法知會你。至於你那邊,不論知道了什麼,也不可貿然行事,明白了嗎?」

    「嗯……」嶼箏點點頭,便見顏冰吹熄了火褶低聲道:「趁著侍衛還沒來錦香殿附近,快點回掖庭去,只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說罷,顏冰便朝著殿門行去。卻不料被嶼箏緊緊拽住了袖角,黑暗中,嶼箏的聲音輕不可聞:「顏冰哥哥,衢雲山的刺客……是你吧……」

    顏冰身形一頓,沉默片刻之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我沒想過殺他,但那的確是當時唯一能入宮的法子。只是差點傷到了你……從你攔在他身前的那一瞬,我便知道,你認出我了……」

    嶼箏輕歎一聲,只低聲道:「我只知道,我所熟悉的顏冰哥哥,他的劍斷不會斬殺任何一個無辜的性命……」

    顏冰緊緊握住劍鞘,隨即緩緩鬆開,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殿門:「小箏,快走!我會暗中看著你安然回到掖庭。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嗯……」嶼箏輕輕應了一聲,便匆匆行出。打開錦香殿的宮門,趁著夜色深沉,往司藥處折返而去。這一路她走的安定異常,因為她知道,黑暗中,有一雙清亮的眸在注視著她,保護著她,始終不曾離開……

    回到屋中的時候,嶼箏正看到遙羽起身點燃了桌上的燭燈。見她入內,遙羽冷著一張臉道:「這麼晚,你去哪兒了?」

    嶼箏心神一晃,隨即淡淡應道:「睡不著,所以去院裡走走……」

    但見燭燈下,遙羽的神情晦謨難辨,片刻後,竟逐漸在唇角溢出一絲若隱若現的冷笑:「我竟不知你忽然膽大到這等地步……」

    嶼箏知道遙羽指的是昨兒夜裡說起宮中鬧鬼一事,眼下她已知道,必定是顏冰哥哥潛入錦香殿中所為,若非如此,蓉嬪的宮女也不會這麼快便招架不住。

    正想著該如何尋個理由糊弄過去,卻見遙羽吹熄了燭燈,沉聲道:「既然無事就早些睡吧,郁司藥吩咐下來,日後去清韻樓送藥一事便交予你了……」

    本因遙羽不打算追究而鬆了一口氣的嶼箏,繼而又提心吊膽,清韻樓……一想到拓跋闌,她便不由自主地生出退卻之

    心。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拓跋闌的視線讓人害怕。彷彿隱藏著什麼說不出的東西,一旦陷入,就難以抽身……

    然而害怕歸害怕,次日清晨,嶼箏卻也不得不提著食盒再往清韻樓行去,食盒中的湯藥滾燙,濃郁的藥味從縫隙中飄出,竄入嶼箏鼻中,直讓她心中隱隱作嘔。這般苦澀難聞的湯藥,拓跋闌飲下的時候竟是一絲表情也無,想必是日日飲用,早已習以為常。

    一想到拓跋闌病怏怏的模樣,嶼箏的心裡又不免生出一絲同情。明明出身貴胄,貴為雲胡的二王子,卻自幼被作為質子送入宮中。其中辛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吧……

    就在嶼箏胡思亂想著穿過御花園的時候,卻見幾個宮娥簇擁著一個身披紫輕裘的女子款款而來,但見輕裘下一襲絳紫刻絲軟緞石榴裙,朝天髻上金海棠珠花步搖光彩奪目,零星花形玉鈿壓在鬢髮上,更顯幾分嬌媚。唇紅齒白,美目顧盼間,風韻天成,又有幾分嬌媚在其中,著實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從女子妝扮看去,嶼箏只知她位分不低,卻不知是哪宮的主子,略略猶疑間,便聽得女子身側的宮娥厲聲叫道:「是哪個宮的宮女,怎得見了蓉嬪娘娘也不上前請安?」

    蓉嬪!嶼箏沒有料到,這麼快便與蓉嬪打了照面。

    但見那女子在簇擁下,鳳目輕撇,懶洋洋地朝她看來,臉上已帶了幾分不屑與鄙夷。

    嶼箏雖不能肯定雪兒姐姐的死與她有關,可看著她盛氣凌人的模樣,嶼箏也難免不疑心。

    急急上前,拂禮請安:「奴婢給蓉嬪娘娘請安……」

    蓉嬪沒有應聲,只對著身側的宮女說道:「本嬪多日不來御花園,原想著是冬日裡蕭瑟些,卻不知原來能瞧見這般奼紫嫣紅的景兒。怪不得皇上一得空,便要來御花園走走,原來是有些賤婢,故弄玄虛……一個璃良媛倒也罷了……好歹也算是個主子,現在竟連一個掖庭的宮女也這般大膽妄為,本嬪瞧著這宮裡是一點規矩都沒了……」

    嶼箏知道蓉嬪句句針對她,然而一聽到姐姐嶼璃的名字,嶼箏不免一驚,斷不能在此處被蓉嬪察覺,聽她這語氣,只怕對嶼璃多有不滿,若是知道了自己與嶼璃的關係,只怕盡數要將氣出在自己身上。

    想到這兒,嶼箏心一狠,便恭順應道:「蓉嬪娘娘恕罪,奴婢的臉起了紅疹……」

    蓉嬪美目一橫,這才居高臨下地看向嶼箏道:「誰許你插嘴了?來人!給我掌嘴!」

    蓉嬪身側的宮女應了一聲,便走上前來,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嶼箏覆著薄紗的臉上,嶼箏被扇的撇過頭去,頓時覺得口中一股腥鹹之味襲來。

    「你這張臉不是見不得人嗎?本嬪就再添幾分顏色給你。既然喜歡覆了薄紗,做出一副狐媚樣子來勾引皇上,那就別再摘下來!」蓉嬪氣怒不已。

    嶼箏算是聽得明白,想必皇上這幾日總是來御花園,蓉嬪得了消息,故而前來,大抵是想著能「恰巧」遇見皇上。卻不曾想在御花園看到自己剛好經過。因得薄紗覆面,蓉嬪自然以為她是故弄玄虛,魅惑皇上,所以才會不分青紅皂白,便讓宮女掌摑。

    思及至此,嶼箏急忙說道:「蓉嬪娘娘明鑒,奴婢從未見過皇上!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話語未落,又一個耳光扇在臉上,直打得嶼箏頭腦發昏。掌摑的宮女手下毫不留情,只左右開合,直扇得嶼箏唇角溢出鮮血,在薄紗上映出點點血跡……

    蓉嬪唇角溢出一絲解氣的笑意。許是見嶼箏唇角的血浸染了薄紗,掌摑的宮女便停了手看向蓉嬪,卻聽得蓉嬪厲喝一聲:「停下來做什麼?給我打!竟敢頂嘴!打到她知錯為止!」

    掌摑的宮女揉了揉發麻的手掌,揚起手臂,鼓足了勁便要落下去,卻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嶼箏耳邊傳來一陣輕盈的鈴鐺聲響,抬頭看去,靈兒正握了那掌摑宮女的手腕,隨即狠狠甩開。這才面帶笑意地轉身,將手放在身前,朝著蓉嬪行了一禮道:「靈兒見過蓉嬪娘娘……」

    蓉嬪冷哼一聲,似是對靈兒的插手不滿,但礙於她的身份,又不好說什麼,只得撇撇嘴道:「本嬪在教訓奴才,好像還輪不到拓跋王子的人來橫插一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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