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步步皆驚迷霧顯(二) 文 / 染洛蕁
聽到付軒的話,楚珩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可隨即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沉聲問道:「白嶼箏……她與璃良媛……」
「回皇上,與璃良媛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付軒應道:「這白嶼箏是白大人的正室江素問之女,只是自幼便養在允光,也是年前盛夏的時候進京,為的便是此番採選之事……」
「江素問……?」楚珩沐顯然對這個名字更有幾分興趣。
見皇上已有所察覺,付軒隨即應道:「皇上英明,這江素問不是別人,正是江元冬江太醫的獨女……江府敗落之後,白大人依婚約迎娶江素問過門,二人夫妻情深,可不知為何,偏偏這大夫人的女兒白嶼箏卻自幼被送往允光……而二夫人之女則在白大人膝下承歡,便是如今皇上賜居琴月軒的璃良媛了……」
聽到這裡,楚珩沐朗聲喚道:「謹德!」
但見謹德匆匆入內,躬身道:「奴才在……」
「去查查秀女中有個叫白嶼箏的女子,現在掖庭何處……」楚珩沐沉聲說道,眼前不由得浮現出璃良媛頗有心計的眼神。
楚珩沐雖對殿選並未上心,卻也清楚地記得,殿選的秀女中並沒有白嶼箏,他倒是有些好奇,璃良媛的這同父異母的姐妹又會是何般模樣。雙雙入宮,一個是新寵,一個卻淪落掖庭。
「奴才遵旨……」謹德應著便急急退下。
見謹德退下,付軒繼而開口道:「近日微臣派了幾人暗中保護皇上,以防意外發生。這幾人混在宮禁侍衛中並不起眼,只在刀柄上嵌刻六瓣梅花為飾,以做區分。皇上若有要事,亦可交予他們去辦……」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楚珩沐淡淡吩咐,看著付軒退下,他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定在拓跋闌的奏折上,他不知道,若是放拓跋闌回到雲胡,會不會是為虎添翼。不……不能放他回去,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半盞茶的功夫,謹德回到紫宸殿中。
「皇上……您要奴才查的人已經找到了……禮部尚書白毅楓之女白嶼箏,入初選和藝選之後,便往掖庭去了……」謹德緩緩說道。
楚珩沐輕輕皺眉:「如此說來,便是未入殿選名冊……」
「並非如此……」謹德又應:「奴才打聽到殿選當日,她出了紅疹,不能見駕,故而從殿選冊子上除了名,發往掖庭。如今是郁司藥在醫治。」說到這裡,謹德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急急說道:「想必早些時候,皇上在清韻樓附近瞧見的那蒙了輕紗宮女便是了……」
楚珩沐應了一聲,顯然他對跟在郁司藥身後的宮女也印象頗深。
「皇上,可需奴才派人……」謹德請示。
「不必……」楚珩沐應道:「擺駕琴月軒,朕去璃良媛那瞧瞧……」
而此時的琴月軒中,嶼璃正倚在暖閣中聽林凜將當日殿選的事一一道來。殿選當日,林凜也是趁著空當兒知會了青曇一聲,那日之後,她便脫不開身前往琴月軒,如今匆匆趕來,自是將嶼箏為何沒能前去殿選引閱說了個明明白白。
嶼璃倚在榻上,嵌花暖錦鋪展在腿上,煨了手爐且聽得林凜緩緩道來。這些時日,因病著不必侍寢,嶼璃倒也自在,不施脂粉,頭髮也垂散在肩頭,沒有挽髻或是做絲毫的裝飾,倒是這樣的妝扮,看出幾分天生麗質的美來。
細長指甲挑了一縷青絲,有意無意地把玩著,聽林凜說起新晉的五位小主,嶼璃的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聽聞皇上昨兒已翻了新晉的夏貴人的牌子,只怕這時候的嘉妃、蓉嬪正卯足了勁,想著如何打壓新寵。反倒顧不上她這個明擺著要久病失寵之人。
「眼下箏姑娘在郁司藥身邊當差,說是當差,其實不過是郁司藥瞧不得她那張臉在眼前晃來晃去,要給她醫治罷了。之後還是要經尚宮大人之手,或留在掖庭為女官,或分至各宮各殿隨侍……璃主子若是想,奴婢可想些法子叫她來琴月軒侍候著……」林凜一臉討好的笑容。
但見嶼璃輕然一笑,笑容中已帶了幾分不屑:「本主要她來琴月軒做什麼?若真如你所說,那張晦氣的臉豈不要驚嚇了聖駕?若因她而失了恩寵,當真是得不償失……」
說到這兒,一旁的青曇冷笑一聲:「主子安心便是,奴婢早已知會了尚宮局的宮女,想必她在那兒的日子也不會過得安生……」
嶼璃輕輕抬起手,水蔥似的指甲修剪的齊整,她瞧著那指甲上紅艷的蔻丹,神情隨意地吩咐林凜:「本主瞧著嘉妃的梓涵殿、蓉嬪的玲瓏閣都是些好去處,到時候你自己衡量便是……」
林凜心領神會,嘉妃、蓉嬪本就視璃良媛為眼中釘,若是白嶼箏去了梓涵殿和玲瓏閣,哪還有好日子可過,定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正當三人心照不宣地綻出笑意,卻聽得琴月軒外響起通傳:「皇上駕到!」
嶼璃一驚,忙道:「這個時辰,皇上怎麼會到琴月軒來?」
林凜眼見已是避無可避,只讓青曇攙扶著璃良媛往榻上睡去,自己則匆匆上前,跪在門邊見駕。
少許,便見明黃登靴踏入屋中。林凜輕喚:「奴婢給皇上請安……」
一個微臣聲音在頭頂響起:「璃良媛可見好了?」隨即那聲音便有些疑惑:「你是侍候璃良媛的宮婢?」
「回皇上!奴婢是奉薛太醫之命前來給璃良媛送藥膳的……」林凜伏在地上輕聲應道。
謹德見狀,略一打量,便道:「皇上,這好像是福貴人宮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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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林凜聞聽,忙道:「奴婢先前正是在宜興宮服侍福貴人……福貴人歿了後,便去了梓涵殿服侍嘉妃娘娘,因出了差錯,惹得娘娘生氣。幸而承蒙皇上恩典,才讓奴婢得以在掖庭當差……」
楚珩沐聽到匍匐在腳邊的奴婢這麼一說,恍然想起來似是有這麼一回事,故而又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見林凜抬頭,眼簾低垂,楚珩沐隨即道:「說起來,璃良媛也算你半個再生主子,若非她在朕的面前求情,恐怕今日你也不會在這裡了……」
「奴婢謝皇上恩典,謝璃良媛再生之恩……」林凜連聲應道。
楚珩沐微微一笑,便欲往內室行去,可沒幾步,他腳步一頓,轉而又對著林凜道:「既然如此,日後你就在琴月軒侍候璃貴人吧,也算你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就不必再回掖庭去了……」
「謝皇上恩典,奴婢定當盡心盡力侍奉主子!」林凜欣喜異常。
皇上短短一句話,便讓她出了掖庭,非但如此,璃良媛也進了位份。她的期許果真沒有落空。
楚珩沐來到內室,看到嶼璃此時面色蒼白地睡在榻上。青曇方要見禮,卻被楚珩沐輕聲制止,但見楚珩沐大步走到榻邊,款款落座,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然而看著璃貴人,他卻不免在想,身在掖庭的白嶼箏與眼前的女子又有幾分相像?如若是相似的脾性,她定不會任由自己折在掖庭。
想到這兒,楚珩沐不由露出一絲玩味的笑,伸手撫上璃貴人的鬢髮,便見璃貴人緩緩睜開了眼,再看到他的一刻,露出幾分欣喜的神色,接著便要掙扎著起身:「皇上……您怎麼來了?」
楚珩沐露出一絲溫柔的淺笑,將她緩緩摁回榻上,示意她不必起身見禮:「你病了些許時日,朕來瞧瞧……」
但見嶼璃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嬌羞的笑意,隨即嬌嗔斥責青曇:「皇上來了怎的也不通傳一聲,這般失禮見駕,只恐污了聖眼……」
「你莫怪她……」楚珩沐輕笑:「朕卻瞧著你這病容之中別有一番清美……」
「得皇上垂憐,臣妾死而無憾……」嶼璃輕咬下唇,低喃落淚。
楚珩沐伸手拂去她臉頰的淚水,笑著說道:「璃兒可是在怪朕?這些時日因得新晉的秀女而冷落了你?」
「臣妾不敢……」嶼璃輕言:「臣妾只是氣自己這不爭氣的身子,不能好生侍奉皇上……」
「時日還多,怕什麼?」楚珩沐說著,輕輕握住了嶼璃的手。又朝著一側候著的謹德道:「傳朕的旨意,晉璃良媛為貴人,琴月軒的宮女太監,一併賞兩月俸祿。」
「遵旨……」謹德應著,隨即上前道:「奴才恭喜璃貴人,賀喜璃貴人……」
一側的青曇亦是喜出望外,急急跪下來道:「奴婢謝皇上恩典,奴婢賀喜主子……」
當璃良媛晉封的消息傳到掖庭時,嶼箏正坐在院中分揀藥草。宮娥們唧唧喳喳地議論聲傳入耳中,尤其是宜春,彷彿是刻意說給她聽一般,提高嗓音道:「要不怎麼說同生不同命呢?一個是得了皇上恩寵的貴人,一個卻還要在掖庭辛苦分揀藥草。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賤命……」
「宜春姐姐……少說兩句吧……被璃貴人知道,受罰的可是你……」一側的宮娥好心為嶼箏解圍。
不料宜春側身冷哼道:「你們當真以為璃貴人在乎她?若真是那樣,怎麼任由她在這兒自生自滅?」
眾宮娥被宜春說的啞口無言,有人幸災樂禍,卻也有人十分同情地看著嶼箏。就在這時,宮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厲呼聲:「我瞧得真真的,是她!是她回來了!她是回來索命的!她是回來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