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鬼童(下) 文 / 吳下阿萌
劉起步剛要要跨過門檻,一陣柔和的金光一下子從我身後散射而出,齊齊打在了她身上,我抬頭一看,果真是地藏王菩薩。
在金光的照耀下,劉身上的黑氣一陣晃動,逐漸變淡。她那恐怖的模樣又開始呈現在我眼前,我恍惚覺得她的臉色比之前又白了幾分。
劉被佛光所創,渾身一陣顫慄,停止了進門的動作。我心下雀躍的差點歡呼:「菩薩好樣的,加油加油。」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劉都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臉上陰沉不定,直看得我發毛。
就在我僥倖的認為她是否要放棄進來的時候,「啊!」一陣更為淒厲的尖叫聲響起。她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一條血淚從她尚還完好的右眼流了下來。尖叫聲一陣高過一陣,我懷疑自己快要被震聾了。
這麼大的動靜,整個村子都能聽到了吧,怎麼完全沒有人過來?
難道只有我這種體質的人能聽到嗎?
還沒有等我想明白,更為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一股更為強大的黑氣在劉周圍凝聚,逐漸旋轉,如一股小型旋風。旋風越轉越快,瞬間就脫離了劉朝地藏王菩薩身上襲去。頓時,金光大盛,兩種氣體相撞,閃的我睜不開眼睛。
沒有角力多久,金光就漸漸支持不住了,越來越淡,終於在「卡」的一聲中,徹底消失。
我心下一沉,暗道:「死定了。」轉頭一看,吃驚不小,只見地藏王菩薩的頭部裂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破碎的泥塑順著那口子不停的滾落下來。
門口的劉緩緩的走了進來,也不急著立刻殺我,可能剛才的一番鬥法也使她元氣大傷。她看了看我身下的黃布和法器,陰笑了一下:「看來還有幫手。」說罷就朝四周看了看,但是從她的角度正好只能看到擋在無塵身前的大柱子,倒是一下子沒有發現他。
「小軒,你就陪我吧,我們一起去玩。」可能覺得我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仍她宰割,她又恢復了開始的柔和語調。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朝我走了幾步,正好站在黃布前面。
出於一種覺察危險的本能,劉並不想走進黃布:「小軒,你放心吧,一點都不疼,我也不會把你弄的像我這個樣子,你會跟現在一樣漂亮,你出來吧。」
出來?笑話,難道我的樣子有那麼蠢嗎?我不說話,閉著眼睛不想看她。因為這麼近的距離,我真的沒有這個膽子看她那張臉。
我信任無塵,他讓我無論如何不要動,我就一定不能動。
時間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週身都是冷汗,在初春原本就微涼的夜裡,凍的瑟瑟發抖。
我感到劉的踱步聲越來越快,顯然她已經極不耐煩,突然她的腳步聲停了。
我一驚,微微睜開眼睛,就立刻迎上了她朝我投來的惡狠狠的目光。隨即她一聲呼嘯,像剛才門口那般朝我襲來黑氣。
隨即一個大大的「?d」浮現在了我頭頂,瞬間擊潰了那團黑色旋風。我緊繃的心略微放寬了一些,剛才我一直在想,連地藏王菩薩都沒有用了,那他用過的香灰能有什麼用?
黑色旋風接二連三的襲來,一陣快過一陣,一陣狠過一陣,但是無法進我身體半分。劉開始狂躁起來,終於忍不住飛身入陣,五個手指就像五根鋼釘朝我頭上扎來。現在想想,倒是與金庸筆下梅超風的那招「九陰白骨爪」有點像。
但是當時我完全沒有心思想這些。應該說我的腦袋在頃刻間便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了。
頭頂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傳來,我慢慢回過神,就看到了一副奇幻的畫面。
金色的「?d」子下面,劉四周懸空飛轉著四件法器,正是自己不怎麼看的上眼的金缽、木魚、佛珠、經書。法器散發的淡淡的佛光,如無形的繩索束縛著劉動彈不得,劉週身的黑氣已經在佛光的照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塵已經從黑影中走出來,低聲吟誦經
「南無喝??蚰恰ゥ??掛??銜薨?o耶,婆盧羯帝·爍缽?刑崛?勢乓?」
隨著無塵的低吟,金色的佛光越來越亮,劉的掙扎也逐漸微弱。
我懸起的心終於徹底落下。
無塵一面誦經,一面祭起了舍利子。
舍利子一感受到劉的戾氣,便微微發出一陣嗡鳴聲,「嗦」的一下飛身而起,直向「?d」字的中間飛去。
「總算結束了,倒是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危險。」我舒了口氣,掙扎著起身。
話還沒有說完,身子就被人一把提起。
「快走!」
沒等我有什麼反應,無塵已經拖著我往門口奔去。
「怎麼了?」
無塵來不及回答,身後已經響起了幾聲悶響。
回頭一看,眼前的場景讓我大吃一驚。金缽、木魚、經書紛紛掉落在地,只有那串高僧修行過的佛珠仍在旋轉,但是速度越來越慢,看樣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d」字金光大減,暗淡的樣子就如廟裡的燭光。舍利子被無形的煞氣阻滯,在離「?d」字中心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再也前進不了半分。
此事的劉雙目赤黑,身子緩緩升起。她週身浮現出好幾團黑氣,每一團都似一個人影。
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彷彿此時
的劉已經不是一個靈魂,而是很多個靈魂重疊在一起組成的怪物。
「你們都要死,都要死!」劉尖叫,混合著無數男女老少的聲音。
「無塵,她怎麼了?」
在隨著無塵狂奔的途中,我忍不住問道,剛才的景象太詭異了,想想都毛骨悚然。
「今天是劉一家6口的頭七,劉怨念深重,想必她已經吞噬了其他5人的怨氣。雖然她身上的怨氣一時間還不能完全融合,但也只是時間問題。只要她融合完畢,那估計只有我師父才能收服她了。剛才我看到她的眼睛已經呈現出赤黑色,等到變成漆黑的時候,她就會來追殺我們,到時候」
無塵不再接著說下去,但我大概已經猜到了後續,到時候
我們就會死!
「而且不止是我們。」停頓了一下,無塵接著說道,「這個村子裡的其他人都會無一例外的被她的極煞之氣所害,這就是冤鬼和厲鬼的區別。」
什麼冤鬼,什麼厲鬼我已經通通不想瞭解,我只知道我要死了,而且不僅連累了無塵,還會害死外婆和一村子的人。
「要是我聽她的話,乖乖的跟她走就好了。」我喃喃低語,「那樣你就不會死,外婆就不會死。」
「我害死你們了!」我嗚咽著,泣不成聲。
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死了更好呢。
「不要這麼說!」無塵沉聲呵斥,奔跑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從他的聲音裡我能感受到他很生氣。
「不關你的事,她怨念太重,吞噬其他怨氣已成事實,即使不是你,她也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無塵見我不說話,便放柔了聲音。
真是個傻和尚,都到這個地步了,還在照顧我的情緒。就算他現在揍我一頓,我也不會覺得委屈。我不說話,是因為我已無話可說。
我們兩個人在昏暗的鄉村小路上忙不擇路的亂竄。雖然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拖延時間,卻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已經漸漸沒有力氣,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
抬頭一看,我們居然已經到了村口。
「無塵,我跑不動了,你先走吧。」我氣喘吁吁,「劉想殺的是我,說不定她殺了我之後就不想殺你了。」說完,我就推搡著無塵往前走,自己一屁股坐了下來。
無塵見狀也不再跑了,緊挨著我坐了。
「你幹什麼?」我不解,「你走啊,不是說天亮之後鬼就不能出來了嗎?說不定你能挨到天亮,到時候就去找你師父,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我用手肘頂他,因為我太累了,實在沒有力氣起身去拉他。
「不用了,現在的劉已經不會放過村子裡的任何一個人了。何況」無塵頓了頓,「我也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聽到這,我深深的低下了頭:「為什麼,為什麼你對我那麼好?我以前還欺負你。」
說完,我真想拍自己兩個耳刮子,那麼好的無塵,我以前怎麼就忍心欺負他呢,我真是混蛋,以後一定要加倍對他好。想到這,我心不覺的又疼了一下。
以後,也許沒有以後了。
無塵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看著我不吱聲。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的聲音如此溫潤柔和,一如既往,就如他整個人一樣。
周圍一片沉寂,我們都不再說話。我側頭輕輕靠在了無塵身上,感受著初春入骨的涼意,心裡卻是暖暖的。
「也好,有無塵陪著我,至少我不會孤單。」我暗暗想著。我實在太害怕了,雖然我內心希望無塵能夠活下去,但還是自私的希望有人能陪在自己身邊。
手上的電子錶顯示時間不過2點左右,我心裡那微弱的熬到天亮的希望也隨之破滅,絕望,沉重的絕望。
「冷嗎?」無塵伸出手,輕輕環抱住了我的肩。
我搖了搖頭,還未及說些什麼。就聽到劉的清脆的童音傳來,毫無徵兆。
「終於找到你們了。」聲音又變回了她原來的樣子。
只一晃的功夫,她就已經出現在我們面前。此時的她雙目漆黑,如一個黑洞,吸走了世間所有光明。
她上下打量了無塵一眼:「原來是個小和尚,是你幫她的嗎?」憤恨的神情一閃而過,隨即她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滿臉天真,「既然這樣,你也一起陪我吧。」
語音未落,她已欺身向我們抓來。
無塵在看到劉的一瞬間,已經扶我起身,隨即又上前一小步,將我護在身後。他雙眉緊蹙,面色沉重,雙手合一。在劉的手快要穿透他胸前的剎那,噴出一口血霧,正好灑在劉身上。
「啊!」劉尖叫。
無塵身體晃了晃,似有些站立不穩。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口血霧,叫純陽涎,是修行之人聚集全身靈力的舌尖血,威力巨大。但是對施法者的反噬也很重,說到底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我上前一把扶住無塵,感到他全身的重量瞬間就壓到了我身上。
劉在猝不及防
防中受創,似乎也被傷的不輕,全身都冒起了白煙。畢竟普通的童子尿對一般的冤鬼就有一些作用,更何況是聚集了無塵靈力的純陽涎。即使是劉這樣的厲鬼,也不敢輕易正面迎擊。
我使出全力支撐著無塵搖搖欲墜的身體:「無塵,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你沒事吧?」無塵輕若蚊聲,我勉強才能聽的清楚。
「我沒事,我沒事!」我有些哽咽。
劉已經完全被激怒了。拼著魂飛魄散的風險,一下子把週身所有的戾氣激起,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不管我如何睜大眼睛,依然什麼都看不見。我只有用力抱著無塵,一動不動。
在黑暗中,突然,我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個不穩就像向後面摔去。耳邊又響起了「噗」的一聲,以及劉淒厲的尖叫。緊接著,前方不遠處發出「彭」一陣悶響,似有什麼重物倒在了地上。
一定是無塵感受到了劉的襲擊,所以不要命的又噴了一口純陽涎。
我手腳並用的往重物倒地的方向爬去,不久就碰到了一具帶有微弱體溫的身體。
「無塵無塵你醒醒啊。」我緊緊抱著他,無聲的抽泣,但是已經聽不到任何回答。
淚水如決堤的水宣洩而出,四周的氣溫越來越低,如若置身於一個冰窟,在無盡的黑暗和冰冷中,絕望至麻木。
我輕輕的摸了摸無塵的臉頰,感覺不到體溫。或許他真的已經死了。想到這裡,我頓時感到胸口一陣阻滯,難受到無法呼吸。
然後,我感到有一雙冰冷的小手慢慢掐住了我的脖子,越收越緊
「孽障,休要害人!」伴隨著一聲斷喝,脖子上的小手鬆了一鬆,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