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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大阪殲匪記 文 / 天宇星

    駒龍:現代交通工具的發展,不但大大加快了人們的生活節奏,也改變了人們的地理觀念。比如說如今坐飛機從北京到烏魯

    木齊,才三個多小時就到了。火車雖然慢些,可經過昨天一個下午、一個夜間,就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穿過了河北、河南,如今又進入了陝西。記得有一次讀到一位美籍華人作家寫的章,題目叫作:「世界真小」。這話乍一看好像難以理解,其實仔細想想,可不是麼?連月亮都可

    以登上了,而且不久的將來人類即可登上火星……何況僅僅在這個地球上?我琢磨,這就是由於地理觀念上發生了變化,引起了人們

    對整個世界和人生的思索。

    可是返回四十幾年前,在進疆的路上,我當然還根本不會產生這些想法。那時從酒泉到星星峽,走了二十幾天,頂多是千數

    裡吧,就已經覺得走出好遠好遠了。而由星星峽再往前走到哈密和烏魯木齊,地圖上雖然明確標著里程,心裡又總以為不知多遠似的,既滿懷

    激情,以有點茫然不知所向。

    這也許又跟當時越來越複雜的局面有關係。星星峽的那個不懷好意的高營長,後來看到我們有了準備,再難得下手,終於公

    開投靠了烏斯滿匪幫,拉著一部分人跑了。這無疑以給我們增加了前進路上的困難。

    不過在從星星峽到哈密的路上,他們沒敢出來搗亂。我們又在星星峽作了短暫休息,備足了糧草,所以以經過幾天的連續行

    軍,哈密--這個新疆的真正的東大門,終於出現在我們的眼前!雖然這座美麗的縣城早已被敵人破壞得滿目瘡痍,但是經過瀚海荒漠的千里

    奔波,竟在這裡突然看見了一片富饒的田園和密集的居民住戶,也好像驀然回到了自己家鄉一樣,激動而又欣慰。

    剛剛駐進這座小城的我軍先遣部隊的首長,率領著許多同志到城外迎接了我們。雖然原先並不是一個師的,,可這時,那種

    戰友相逢的熱烈,親切的感情,簡直催人淚下!應該說,先遣隊的同志們也是很艱苦和危險的,可是,他們倒把我們能夠趕著上千匹騾馬安全

    抵達哈密,看成是了不起的奇跡,好像個個是英雄好漢。那位首長抓著我們一個個戰士的手,又輕輕摸摸那一張張黑瘦、粗糙的臉,眼睛濕潤

    了,聲音顫抖地說:「同志們辛苦了!軍首長天天都要打電話詢問你們呢!」--這樣的一句問候,如果放在幾十年後的今天的某些場所,也

    許只能當作官樣章吧?可在那時,在哈密城外,在那秋末冬初的戈壁灘與綠洲相接壤的地方,我們卻好像聽見了母親的召喚,父親的激勵,

    和骨肉兄弟的慰問……

    先遣隊首長為我們準備了豐盛的物資,安排了很好的食宿。同志們情緒高漲,歡天喜地。可是,我們前衛連的幾個同志,特

    別董連長,又總象心裡缺了點什麼似的不安生。那天下午休息,本來應該好好睡一覺,可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把警戒任務佈置好以後,就非

    拉我上街不可!直到走出我們住的那個院子,我問他有什麼事,他才又急切、又埋怨的口氣說:「怎麼一直沒看見老時?咱們去找找他!」

    是啊,大家都在心裡惦記著老時--那個雖系偶然相識,卻又彷彿是至交的「俘虜兵」!可是,我們雖然知道他的家在哈密

    ,當時卻又誰也沒記下他的詳細地址,這人海茫茫的一座哈密城,我軍先遣隊又是剛剛入城不幾天,可上哪時去找他呢?

    「這個傢伙!騾馬大隊進了哈密,滿城風雨,誰都知道!他怎麼能不出來看看咱們?」

    董連長盼見老時的心切,話倒說得在理。我心上忽然掠過一絲陰影,猜測道:

    「會不會出什麼事?聽說咱們和先遣部隊進駐哈密之前,敵人剛剛在這裡搞了一場黃金搶劫案!」

    這是我們來到哈密之後才聽說的。就在十天前,國民黨駐守哈密的一個團長,鼓動了三萬多人,在哈密城裡燒、殺

    、搶、掠,盜劫了銀行儲存的全部黃金和白銀。如今,滿街還是殘垣斷壁,一片廢墟。我和董連長悵悵地走了一程,心情越發感到沉重。最後

    ,我們不得不終止這毫無希望的尋訪,讓那個不知去向的老時,只好成為我們記憶深處的一個人物了。

    經過短暫的休整,我們騾馬大隊又重新上路了。出發前先遣隊首長一再關照,近日烏斯滿匪幫活動猖獗,讓我們沿途格外警

    惕。加之由哈密去烏魯木齊,既要穿過火焰山下地勢險要的山澗,又要翻越冰大阪,道路崎嶇,敵情複雜,時時處處都要果敢、謹慎。

    果然不出所料,走出哈密不遠,我們就發現,有一股土匪一直鬼鬼祟祟地活動在這支騾馬大隊的周圍。當前衛連到達七角井

    的西鹽井時,地勢突然間變得更加險峻起來,兩山夾一溝,道路從曲折、深幽的峽谷中逶迤而過。兩旁石崖峭立,奇形怪狀,光禿禿的不見一

    棵草木,宛如凶神惡煞把守的鬼門關。董連長揮手讓部隊停止前進,機警地舉目四望,仔細觀察著兩邊山頭上那每一處可能設有埋伏的角落。

    然後稍一思索,決定派出一支小分隊深入峽谷進行一次搜索偵察。這在這十五名戰士組成的小分隊拍馬進谷的一霎間,右手的山溝裡一陣嘩啦

    啦的滾動聲猛然響起,大家立即端槍在手,只見一個人隨著滾動的石頭衝下山來,邊跑邊喊:

    「董連長--!快上山!」

    董連長和我跳下馬迎上前去,才認出那是渾身衣衫破碎、滿臉傷疤道道的時運福。

    「是你!--老時!」

    我們倆人架住了老時的胳膊,急切地問他是怎麼回事,他氣喘得一時說不上話來,只是一面打著手勢指著兩側的山頭,一面

    呼吸微弱地喊了兩聲「快……快……」便暈了過去。

    直到這時我們才發現他的左腿已經負了重傷,鮮血從褲腿上滴下來染紅了鞋面。吳副參謀長此時恰好趕到,聽取了簡短的匯

    報之後,他命令我馬上把老時安頓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讓隨隊衛生員為他包紮,並盡快弄清來龍去脈;然後由他自己和董連長分別率領兩

    個小分隊迅速搶佔兩側的山頭。

    多虧我們搶先了一步,隊伍衝到山頂時,果然發現山後有百十個匪徒正貓腰向山上摸來。

    等老時清醒過來,我才從他那裡得知,原來他那天從星星峽趕回哈密後,還沒等把老母親轉移,就在當天夜裡被幾個匪徒秘

    密抓走了!他們娘兒倆被捆綁在馬上,堵住嘴,喊不出聲,也掙脫不開,星夜被綁架到這西鹽井的深山裡。匪徒們的罪惡目的一是要報那星星峽之仇,二是用他們母子作誘餌,在這裡伏擊騾馬大隊。今天早晨,老時在又一次遭到嚴刑拷打後,被拴在馬背上來到了山那邊的一個隱蔽場所,他預感到形勢的嚴重和騾馬大隊可能受到的威脅,所以才不顧性命地靠著山石的掩護逃匿出來了。他說,他沒想到自己能活著見到我們,只盼著自己這個目標引來的槍聲,也就可以給我們報信了!但是,意外的是敵人竟沒有開槍,或者說,也許是他們沒估計我軍會行動得這麼神速……也或許是另有什麼陰謀!

    「那麼,你的老母親呢?」我急切地問。

    「她……走!咱們上山!」

    他哽咽著這樣回答了一句,兩隻發紅的眼睛一閃,拉起我就向山頂小分隊追趕而去。當然,那條受傷的左腿不會讓他走出幾

    步,便又險些摔倒。這時,狡猾的敵人看到我們的主要火力已被他們活動在山溝裡的百十個匪徒所吸引,便又派出一股騎著馬的土匪從山谷裡

    驟然衝出,直奔我們那些停在路旁的騾馬看撲去!敵人來勢兇猛,而且早有預謀,那俯身馬背的匪首竟在懷前按住一個白髮蒼然的老太太,時

    運福驚恐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痛苦而又絕望地喊道:「那是我娘!怨我上了他們的當!」邊喊邊摸起石頭要向敵人的馬隊衝去。那當然只能

    是白白的送死,我強把他按住,命令看護那些騾馬的戰士們立即佔據有利地形,準備迎擊敵人。

    那股匪徒揮舞馬刀旋風般捲來,越來越接近我們的騾馬。我知道,如果此刻一旦讓他們得手,那就不知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傷亡和損失!可是儘管形勢如此嚴重,我們卻又不敢放開手腳給以迎頭痛擊,深怕萬一不慎傷及那位多災多難的老母親。山頭上的兩個小分隊此刻已發現了這種嚴重局面,吳副參謀長和董連長分別帶著一部分戰士迅速來到恰好可以攔截那股土匪的在崖上,那位被匪首按在馬上的時媽媽,不知是發現了營救她的親人,還是已經意識到敵人把她作為擋箭牌衝向我們那群騾馬的嚴重後果,只見她在狂奔的馬上一掙扎,向著兩側石崖上呼喊了一句「兒啊--!快打他們--!」便突然一頭向馬前栽去,雙手死死墜住了馬韁繩。那馬驟然一驚,前蹄騰起,使馬背上的匪首幾乎摔下馬來。石崖上的董連長和幾個戰士一聲大吼,凌空而下,與匪徒們展開了肉搏。吳副參謀長也隨即指揮隊伍分兵兩路,衝殺下來,馬刀揮舞,子彈呼嘯,頓時把來勢洶洶的敵人打成一爛泥。

    一場惡仗結束了,我們除有十幾個同志負了傷,沒損失一匹騾馬,反而繳獲了二十七\八匹敵人的戰馬.被擊斃的敵人之中,有那個曾在星星峽設過「鴻門宴」的高營長,也有烏斯滿匪幫中曾去星星峽打過那批騾馬主意的壞傢伙。

    可是,當我們在幾百米外的深溝裡找到老時媽媽的時候,那瘦骨嶙峋的血肉之軀早已幾乎不可辨認了!

    儘管緊張的形勢不允許我們過久地在那裡停留,但我們還是把老人家的遺體抬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村,請老族長主持,由幾位回疆婦女給時老媽媽著了水,按著民族風俗把老人家安葬了。

    時運福毫無疑問地成為了我們之中的一員。他左腿的傷勢雖然很重,可在一路上,不管是在火焰山下,還是在寒氣逼人的冰大阪上,他都一直忠誠地履行著一個嚮導的責任。

    喔!--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出來,你並不理解我所說的冰大阪是什麼!--那是--對了,何必我自己笨嘴拙舌地來說它而又說不明白呢?我剛剛在北京新華書店裡買到一本回疆著名作家張承志的小說集,就是因為那書裡有一篇叫作《大阪》,一下就吸引了我,使我忽然回憶起了當年我們是怎樣拽住馬尾巴,又噁心又嘔吐地翻越那冰大阪的種種情景,所以才買了下來。

    好!我把這本書拿出來,你看--「星光下,青藍色的大阪一片朦朧。--大阪,在探險家-斯坦因爵士的地圖上寫為dbn或dwn。幾乎中亞和蒙古的一切語言中都有這個詞。已經很難判定它究竟是一個古老的漢語藉詞,還是一個漢語對某種民族語的諧聲切意的譯寫。誰都知道,大阪是指翻越一道山脈的高高山口,是道路的頂點。」

    又寫道--「大阪上的那條冰川藍得醉人。那千萬年積成的冰層水平地疊砌著,一層微白,一層淺綠,一

    層蔚藍。在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下,冰川幻變出神奇的色彩,使這荒涼恐怖的莽蒼大山陡添了一分難測的情感……」

    你看,他寫得多來神,多壯觀。這就是自古漢代「絲綢之路」上的西域--大阪!我們就是趕著騾馬,從這樣神奇、雄偉的地方一步步跨過去,走過了大阪城,又穿過了「一線天」,才來到了烏魯木齊的大門口--芨芨槽子的!

    屈指七十六個日日夜夜,行程三千多里,我們終於把那批騾馬,安全地送到了指定地點。王震司令員和軍首長表揚我們說:「……西進十萬大軍有了騾馬這支力量,我們也就有了屯墾戍邊的本錢。」

    是的,此後我們就是靠著這筆本錢,在茫茫的戈壁灘上撲騰起新的家業,從巴裡坤草原到伊犁河谷,到處都留下了我們戰友的足跡;從天山腳下到古爾班通古斯特大沙漠,那每一條林帶和水渠,每一片良田沃野,還有那每一座明珠般的水庫,都有我們墾荒戰士和當地各族人民共同拋灑的汗水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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