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文 / 天宇星
第七章驀然回首中,她和關水兵的愛情悄然盛開在連理的枝頭。春去春來,花開又花落。十幾年來,蘭芝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做一個賢妻良母。她對關水兵的好,可以說是縱容。兩個人結婚過日子,開始的時候都免不了吵鬧。誰做飯,誰洗碗,看似瑣碎,其實都是爭吵的導火索。結婚的時候,關水兵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雖然不喜歡做家務,但是不可能把家務都推給蘭芝做,不但是有失公平,並且,他是愛蘭芝的,並不想她太委屈。關水兵已經預先定下了讓步的底線。但是蘭芝淺淺地笑著,洗衣做飯,打掃生衛。她從不叫關水兵做什麼,除非是關水兵自己主動去做。下班回來,冷鍋冷灶,明明關水兵早早地就回了家卻翹著腿窩在沙發裡看電視。換了別的女人,就算不河東獅吼,也會拿冷臉也給他看,把鍋碗瓢盆弄得丁當亂響。蘭芝卻不。她不聲不響地進了廚房,飯菜都上桌了,才語氣柔柔地招呼關水兵過來吃飯。關水兵自然是樂得清閒,向哥們兒大肆吹噓蘭芝是如何的賢惠,如何的好脾氣。他不知道,蘭芝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對關水兵好,不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和他計較。別的女人包攬家務活會有怨氣是因為她給了男人愛情,所以希望得到回報。而蘭芝,可以毫無怨言地為關水兵洗衣做飯,不過問他的晚歸,是因為,她能給他的唯有這些,而一個女人最應該給她丈夫的愛情,她給不起。她只能在這些生活瑣事上縱容關水兵,儘管她深知,這些都不能和關水兵給她的愛情相提並論,但她只能如此。----背著往事結婚她的心裡,住著另一個男子。她想,這一生,她都會愛他,至死方休。她把婚姻給了關水兵,卻把愛情給了別的男子。女人對一個男人,如果沒有愛,也就沒有要求,所以,她可以坦然地承擔所有的家務,她可以對關水兵的夜歸淡然處之,而不去探究關水兵晚歸的借口是真是假。和關水兵相親的時候,蘭芝已經28歲,很尷尬的年齡。(十八歲那一年水兵入伍前夕;途經故鄉的小河時下陰龍潭曾救了一女子就是蘭芝……)她自己是不介意的,但她不能不介意母親的心急如焚。關水兵的條件好,人長得俊朗不說,退役後回到地方,工作單位也吃香,稅務局的中層幹部,福利待遇好得不得了的政府公務員,光是他住的那套160平方的集資房,市價已經值到九十多萬。男人三十一枝花,又有不錯的經濟基礎,多少水嫩的女孩巴巴地想嫁給他呢。蘭芝不喜歡被人挑的感覺,覺得自己像過了季的水果,蔫蔫地等著削價處理。但是母親的反應很強烈,蘭芝不想掃了母親的興,只好
去赴約,表情卻是疏離和敷衍。眼高於頂的關水兵,想來不會看上自己這個老姑婆,人家以前說嫁不出去的女人都叫老處女,現在卻都叫老姑婆,因為深知,老雖老矣,卻不是處女。明瞭結局,所以不作無謂之爭,而蘭芝的疏離,卻勾起了關水兵的好奇和征服欲。兩個人淡淡地交往起來。蘭芝波瀾不驚,關水兵卻越來越熱烈。對於他的熱烈,蘭芝不主動,但是也不拒絕。總歸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當然要選擇得好一點兒。不到半年,兩個人就結了婚。新婚之夜,做完了該做的事,關水兵下床倒了兩杯紅酒。蘭芝詫異地接過來,關水兵輕輕地和她碰杯,然後說,蘭芝,讓我們一起和往事告別吧。
去赴約,蘭芝的心,慌慌地跳著,關水兵笑吟吟地看著她。30歲的他,28歲的她,想來都曾有過不能割捨的情感往事,對關水兵而言,肯和一個女人結婚,就昭示著往事已經放下,新的生活從此開始。可是對蘭芝而言,往事不是放下,而是在心裡珍藏著,並且堅守著愛情的承諾。----那些點點滴滴的溫暖-----和關水兵的新婚之夜,在關水兵呼吸均勻的鼾聲裡,蘭芝在黑暗裡睜著雙眼,無比清晰地回放了她和浩天的情感往事。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接吻,還有那疼痛的第一次……蘭芝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浩天分享的。從高一到知青下鄉,他們度過了如膠似漆的七年,七年的時間裡,他們瘋狂地愛著,那樣熱烈的愛情,會讓蘭芝在午夜裡隱隱生出擔心,過猶不及,她害怕,和浩天的愛情終究會夭折.這種擔心藏在她心裡,不敢對浩天說.離別卻突然到來.浩天的母親堅持要浩天回到她身邊,並且拒不接受家境貧寒的蘭芝.這是一個絕頂俗氣的理由,可是卻成了浩天和蘭芝無法逾越的現實.蘭芝沉默著,她理解這個經歷過風霜磨礪的老母親為兒子的心意,只有希望浩天能夠和他的母親抗衡.然而浩天也無法和母親的以死相逼抗爭.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分手.(浩天是"特殊時期"十年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出國留學生.)在機場目送著浩天入閘,蘭芝的心在那一刻空了.和浩天的愛戀透支了蘭芝的一生的愛情,她想,這一生,再也沒有力氣去愛了.和關水兵,不過是生活.而生活是生活,愛情是愛情.好在,和關水兵的生活,平穩中不乏溫暖.是的,溫暖.蘭芝雖然不再有愛的能力,但她還是能感受到溫暖.關水兵,並非不懂得投桃報李的男人.蘭芝的溫柔的縱容,他以為,必是愛自己,愛這個家的緣故,所以,他回報給蘭芝加倍的愛和溫存.他對蘭芝的家人很好,總大包小包地送禮品,他對蘭芝也很好,總能知冷知熱地送鮮花和新衣給她.只是,床第之間他最愛呢喃,蘭芝,你愛我嗎?這樣的呢喃會讓在心底些微的不堪,怎可以對著肌膚相親的男人說不愛,那樣太殘忍,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嘲諷.她只好說,我喜歡你.是的.喜歡,僅此而已.----卻是舊相識生活是瑣碎的.在這種瑣碎中,浩天的種種不再頻繁地閃現在蘭芝的心頭.他的影像漸漸模糊.蘭芝想,這是分離太久的緣故,但是她對他的愛不會改變.沒有想過和浩天的重逢.蘭芝一直覺得,曾經相愛卻又不得不分離的人,相見不如懷念.然而世事無常,和浩天的重逢,竟是沒有任何鋪墊.秋天的時候,蘭芝去上海,參加一個業務洽談會.傍晚,忽地起了心思,想去衡山街轉轉.因為那裡住過一個傳奇的女子張愛玲,也因為,後世不少人詰問過她的愛情傳奇,然而,誰又能懂得她愛情的喜悅和快樂呢?漫步在衡山街,蘭芝的心,莫名的憂傷.浩天的面目已經模糊,年輕時的愛情卻好像刻骨銘心.一雙男人的腳在蘭芝的面前,蘭芝的目光慢慢上移,然後就看見了浩天.一別十年不見的浩天微笑地看著她.蘭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真的遇見了.這樣大世界,這樣大的城市,像張愛玲說的那樣,在時間無涯的荒野上,沒有早一刻,沒有晚一刻.真的遇見了.----一些念念不忘的人,在念念不忘的過程中忘記了那幾天,浩天也在上海,就住在衡山
山街附近,不過是隨便走走,這一走,就遇見了蘭芝.我以為你已經忘了我.浩天說,你知不知道,你抬頭看我時的目光,好像不認得我了.我怎麼會忘了你呢?蘭芝說,你變得成熟穩重了,和我記憶中的浩天不太一樣了.所以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晚秋的風中,他們牽著手,不說現在,只說從前,說從前兩個人在一起時的趣事,那些甜蜜.蘭芝想,他們真的是成年人了,知道談論什麼,迴避什麼.夜色漸暗,他們找了家餐館吃飯.他讓她點菜,她拿過菜單,不假思索地點了洋蔥肉片,麻辣豆腐,紫菜湯.浩天仍是笑著,緩緩地說,蘭芝,仰望忘了,我不吃洋蔥和紫菜的.蘭芝就怔住了.突然就想起這三個菜是關水兵最愛的三道家常菜.那個晚上,本來是有事情要發生的.久別重逢的戀人,最後的糾纏當然是在床上.她有些忐忑,卻也期待,她有一興奮和緊張就發生胃痙攣的毛病,坐在賓館的大床上,她又不可遏止地痙攣了.她轉過頭,衝他叫,水兵,我胃痛,把我包裡的藥拿過來.這一聲"水兵"叫出口,兩個人都沉默了.他拿了水和藥,餵她吃下.後來,兩個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沙發上,說著各自的生活,竟然平靜如斯.壯蘭芝想,或許浩天沒有她想的那麼愛她吧,在這太平盛世,如果真的是愛到深處,有什麼可以阻隔兩個人的廝守呢?而一個男人要和一個女人分手,總會有很多理由,很多的迫不得已,而其實,不過是表演給愛情看的.再或者,生活本就瑣碎而強大,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淹沒了她的愛情.像她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淡忘浩天,已經開始倒戈相向關水兵.那一份不為她自己感知,或者是她拒絕承認的愛已經深入骨髓,如影隨形,會在不經意間就跳出來.驀然回首中,她和關水兵的愛情已經盛開在這連理的枝頭